《我在兽人部落宣扬法治》顾景汐

44、兽王选拔（上）

　　任若星抚上阳野的侧脸：“别担心。”

　　阳野握住她的手腕，拉到唇边，轻吻她的掌心。
　　他微垂着眼睫，目光虔诚，仿佛在祈祷。

　　片刻后，柔软的触感退离，温热的呼吸随着他的话语在掌心盘旋：“你想好了？”

　　“嗯，这样最能让人信服。而且……我也有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虽然她昨天在部落里大肆宣扬兽神不需要祭品，但这种事总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让人相信的。
　　要想让部落居民们接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兽神亲自拒绝祭品。

　　具体而言，她会像曾经的那些祭品们一样，独自进入祭司的居所。
　　不一样的是，她要在二十四小时后，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这计划听起来冒险，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二十四小时内会发生什么。
　　若是之前，任若星或许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现在……她更想知道真相。

　　她想知道，曾经的那些祭品是如何消失的。

　　也想知道，她是重获自由的人，还是仍被控制的实验体。

　　中央广场。
　　祭司独自一人站在祭台上，俯视着逐渐向广场汇集的人流。

　　夏日祭的第一项仪式，向兽神献上祭品。

　　祭司默默注视着阳野小木屋的方向，当任若星出现时，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任若星穿过人群走向祭台，不合时宜地想道：她之前应该想办法给麻布染色，现在广场上成片的素衣，实在是……太像葬礼。
　　怪不吉利的。

　　她所过之处，众人纷纷主动让出道路。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里，有人疑惑不解，有人隐含不安，也有人面露惋惜。
　　更多的是面面相觑的好奇，似是在期待她与祭司的交锋。

　　任若星在祭台下站定，她示意阳野留在这里。
　　阳野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紧抿的嘴唇和紧握的手却都透露出他的反对。

　　任若星笑了笑，轻松挣脱他的手，转身跃上祭台。

　　阳野掌心一空，不受控制地抬手想要拉住她，却什么也没抓住，只一缕被落下的风穿过指间。
　　这一刻，他觉得他好像快要失去她了。

　　他再也顾不得所处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下攀上祭台，却只敢小心翼翼地拽住她的衣角。

　　任若星回头，目光中有些许无奈。
　　但她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被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断然狠不下心生气，只能耐心地哄着。

　　鬼迷心窍的，她主动抱住他，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放心，我还想回来看你的兽王选拔结果呢。”
　　反正他也给她画了饼，她回敬一个不要紧吧？

　　万一祭司居所内真有什么通往现实世界的高科技暗道，她确实拿不准自己能否忍住不去探查。
　　她太害怕她此时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培养皿中的幻觉。她做不到稀里糊涂地活着。

　　阳野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肩背，没有答话。

　　“阳野。”兽王熊远山在祭台下沉声道，似是想提醒阳野不要再耽搁仪式进程。

　　任若星越过阳野的肩膀望向广场上的人群，他们表情平静，大概已经见惯了这样每年一次的离别。

　　就在她以为阳野会继续保持沉默的时候，耳畔传来一声低喃：“我等你。”
　　温软的唇擦过耳廓，阳野后退一步，目光认认真真描摹过她的面容，随后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初次见面时那样。

　　目送阳野回到祭台下的队伍，任若星回眸看向祭司——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除非有什么变故能让人性情大变，否则罗医生和祭司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感谢兽神庇佑。”祭司缓缓开口，面向广场陈词，任若星默默站在一旁。
　　“过去的一年，虽有坎坷，但没有人因饥饿而死，也没有人受病痛而亡。这一切，都要感谢兽神。”

　　任若星微挑眉稍，漫无边际地想道：这真像年终总结啊，一边回顾过去，一边展望未来……没想到原始部落也搞这套。

　　一番陈词尾声，总算说到重点：“任勇士是兽神为大熊部落降下的福祉，但我们不能永远占有。”
　　“前两日，兽神有言，祂要让任勇士回到祂的身边，为此可免去今年所需祭品。”

　　此话一出，不少人流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兽神大人今年真的不需要祭品，只是召回祂的神使而已。

　　大家都知道，任若星是突然出现在大熊部落的，也没听人说过她从哪里来，只知道阳野突然就有了这么个伴侣。

　　一开始谁都没当回事，不曾想虫潮过后，她摇身一变成为部落勇士，还隐约和兽神有关联。
　　躁动期时，她与酷似缩小版兽神的猛兽同行，传播兽神的智慧与指引。

　　眼看着大熊部落在她的影响下日渐富足，谁还会怀疑她的身份呢？

　　除去原本优越地位被削弱的兽王与兽人勇士们，大熊部落数以百计的普通民众都对任若星充满感激，也更崇敬她所代表的兽神。

　　祭司这么一解释，部落居民们先前被任若星带偏的思路兜了个圈子，又回到原点——原来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夏日祭啊，只是今年不用献上祭品而已。

　　任若星轻笑一声，开口道：“或许兽神大人只是想趁夏日祭的机会见我一面。夏日祭后，我会向大家转述祂的期望，继续为大熊部落的发展尽力。”
　　步子还是不能迈太大啊。长年的兽神信仰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磨灭的，那就继续和兽神捆绑吧，只要能达到目的。

　　祭司表情平淡地扫她一眼，手腕微动——叮铃、叮铃铃。

　　不知道祭司是不是想用骨铃进行催眠，反正任若星依旧意识清明。
　　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等着祭司的下一步动作。

　　祭司眼角一抽，径直走向祭台后方，拾级而下。
　　任若星背对广场，深呼吸一次后，抬步跟上。

　　他们的身影逐渐下沉，直到完全被祭台遮挡，消失在阳野的视野里。
　　只余愈行愈远的骨铃声，以及祭台前清晰规整的兽神法刻痕，是那两人存在的证明。

　　骨铃声消失，祭品已然就位。

　　整整一上午，所有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广场上，祭司则端坐于祭台。

　　直至太阳升到最高处，长久的静默才终于被打破。骨铃声仿佛祭司说话的前奏，让众人的目光提前汇聚在他身上。

　　“兽王选拔，开始。”

　　据说最初把兽王选拔定在正午，是因为正午是一天当中最明亮的时刻，也是距离兽神最近的时刻。人类生存所需的光和热达到顶峰，兽神的注视投射于陆地，给予决斗者勇气和力量。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大熊部落人人都以晒出小麦色为荣。

　　任若星肤色洁白，走到哪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与未满十岁被娇养的孩子一个色号。
　　不过，当她成为兽神的使者，与肤色苍白的祭司站在一块儿时，人们便又不觉得稀奇了。

　　阳野闭目静息片刻，努力让自己暂时不去想任若星，先做好眼前的事——他的族人们已经等待太久，他不能辜负他们。

　　都是熟悉的环节，居民们已自觉朝广场后方退去，为决斗留出一片空旷场地。

　　阳野仍停留在祭台下方，其他想要参加选拔的兽人们也都聚在这里，互相打量。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阳野身上，兽王熊远山最先开口问道：“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我要参加选拔。”

　　“你怎么能……”

　　阳野抬手指向兽神法十则中对应的条文：“我符合参选资格。”

　　自从他决斗赢过熊海波后，其他兽人也或多或少关注过他，不再把他当作狩猎队里的透明人。
　　但在他们眼里，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他们最大的挑战一直是熊远山。短暂的惊诧过后，他的加入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他仰头看向祭司：“祭司大人，选举则上说要全体居民投票选出兽王，怎么投？”

　　祭司垂眸对上他的视线，没有答话。

　　一个同要参与选拔的健壮男人插言道：“还能怎么投？我们决斗分胜负，最后让他们举手表决一下不就行了。”

　　“这样做简单，但不太合适。”阳野和和气气地解释道，“至少不能当着我们的面投票，多伤感情啊。”

　　健壮男人嘀咕了一句“真麻烦”，倒也没有反驳什么。

　　阳野：“我有个想法，祭司大人要不要听听看？”

　　祭司微微点头：“说吧。”

　　“先前选出的十二位常设法官不参与投票，由他们来计算我们每个人的得票数量，确保公平，如何？”

　　其他参加选拔的人，包括现任兽王熊远山在内，都没什么意见。
　　他们认为，得票最多的一定会是决斗赢到最后的人。既然如此，采用什么投票形式根本无所谓。

　　众人不反对，祭司也点头应允。
　　于是阳野主动去外围人群中将常设法官们请出来，带到祭台一侧，让他们不再参与其他居民对投票的讨论。

　　兽王选拔的参选者们按照年龄分组进行决斗，年龄相近的俩俩决斗，一局定输赢，输的一方直接淘汰，没有再和其他人决斗的机会。
　　想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那就一次也不能输。

　　决斗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有人受伤，但都能及时得到祭司的救治。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下手轻重，没有人会为此搏命，因此伤势都不重。

　　阳野是唯一一个参与选拔的普通人，却也是最终站到熊远山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