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之云霄娘娘》泊已

3、血火

　　三仙岛上的灵气比往日更浓了些。

　　云霄站在岛中央的玉石台上，指尖凝聚着一缕清气。这缕清气在她手中流转，渐渐化作一道道玄奥的符文，没入四周的云雾之中，这是她为三仙岛布下的护岛大阵。

　　做完这些，她抬头望向东海方向。悠悠千载，对人族而言是沧海桑田，于她不过是几次闭关的功夫。可就在这千年间，东海边的人族部落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些新生人族时的情景……

　　东海的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掠过云霄的衣袂。她随波逐流，脚下是翻涌的浪涛，头顶是苍青色的天穹。行至东海边缘时，一声凄厉的嘶吼传来。她凝眸望去，只见数百丈外的山林中，一群身缠树叶、手持石矛的人正与一头赤目獠牙的妖兽死斗。

　　“轰！”

　　那妖兽形似巨蜥，脊背上凸起根根骨刺，尾巴一扫便掀翻数人，鲜血泼溅在焦黑的土地上。

　　人群毫无退缩之意，为首的壮汉怒吼一声，纵身跃上妖兽脊背，将石矛狠狠刺入鳞甲缝隙。妖兽吃痛翻滚，壮汉被甩落在地，左臂血肉模糊，仍踉跄着爬起，用身体堵住妖兽扑向老弱妇孺的方向。

　　“点火！烧它眼睛！”

　　他嘶声下令，几名青壮年颤抖着举起火把，在妖兽的咆哮中拼命投掷。火焰腾起，焦臭味弥漫，妖兽终于哀嚎着退入山林。

　　云霄静立云端，指尖微微发颤。她知道人族抵御妖灾兽祸不易，生存艰难，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惨烈的“凡人之勇”。那些石矛、火把在人族手中，竟比法宝更撼动人心。她抬手轻点，一缕水气悄然没入伤者体内，溃烂的伤口缓缓愈合。她知道不该干预人族发展，可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此后百年，每逢闭关间隙，她总会来到东海边上。有时是教人族处理伤患，识别一些常见的草药，更多时候则是传授狩猎技巧。她看着人族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到渐渐学会建造巢居，搭建部落，心中既欣慰又感慨。

　　“姐姐！”一声清脆的呼唤将云霄的思绪拉回，她转身看去，只见一朵青云蹦蹦跳跳地朝她飘来，正是岛上还没化形的小云灵。

　　“怎么了？”云霄轻声问道。

　　“姐姐又在想那些人族的事吗？”小云灵绕着她转了一圈，“我听说最近东海边的人族出了位了不起的人王，叫什么……缁衣氏？”

　　云霄点点头：“是啊，她教人以兽皮裹身，使人得以遮体御寒，从此人族有衣可穿，又传以搓绳之技，捆扎野兽、缚茅草屋，改善了人的生存境况，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贤。”

　　“姐姐不去看看吗？”云霄望着东方，目光悠远：“不必了。人族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可以在他们需要时给予些许帮助，却不能替他们走完这条路。”

　　她转身走向岛中央的玉石台，准备开始新一轮的闭关。临入定前，她最后看了眼大河之畔，云雾缭绕间，仿佛已看到人族部落中升起的袅袅炊烟。

　　又是百年寒暑，云霄的境界已然稳固，体内真气流转自如，云水交融。然而，天生的云之大道虽已初窥门径，但更深层次的道理却始终难以触及。她此时正卡在天阶极限，距离太乙一线之差，却是突破无门。

　　突然，天地间传来一阵玄妙的波动，那是紫霄宫第三次开讲的征兆。紫霄宫乃是洪荒第一圣人鸿钧道祖的道场，每一次开讲，都会吸引无数绝顶大能前往。能不能进去是一回事，去不去是另一回事。云霄心中一动，此时天地大能都赶往天外，危险大大降低，她想去传说中的不周山看看，去看看这洪荒天地的开端。

　　云霄正要动身，忽然察觉到一股灵气涟漪。她转身一看，一株青翠欲滴的小竹从竹林中钻出，竹身纤细，竹叶如碧玉般晶莹剔透，隐隐有灵光流转。这青竹虽小，却是一株下品先天灵根。

　　青竹轻轻摇曳，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向她诉说着什么。云霄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竹叶，顿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意识波动，带着几分懵懂和依恋。

　　“咦？你这小家伙，终于开了灵智？”云霄眉眼一弯，很是高兴。

　　这株青竹的来历还要追溯到千年前，那时她刚刚登上三仙岛，岛上灵气浓郁，灵草灵木遍地，但这株青竹却格外特别。它藏在竹林深处，虽品阶不高，但也是先天灵根，与普通灵植有本质区别，隐隐透出的一丝灵韵已显露不凡，云霄当时便注意到它。

　　千年来细心呵护，青竹终于开启灵智，如今竟主动寻到她面前。云霄看着在手上蹦跶的青竹，眼中带着笑意，语气却多了几分认真：“你可想好，一旦认主，你就得永远跟着我了。”

　　青竹轻轻摇晃，仿佛在回应她的话。云霄见状，笑意更浓：“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带上你，正好作个伴。”

　　琼霄碧霄还小，无论她们以后会如何，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梦里是真是假她也不知。现在既然她已经化形，必要先走一步，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们以后。

　　……

　　越往西行，天地间的煞气越重。这一日，云霄途径一片荒原，忽觉脚下大地震颤，远处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她隐去身形远远观望，两名巫族巨人与三头妖兽正厮杀在一处，妖是天阶，巫却是一大一小，小的是地巫，大的也是天阶。

　　如今天地间，妖族掌天，巫族掌地，是妖与巫的时代。妖族和巫族对境界划分相对简单：小妖（小巫），地妖（地巫），天妖（天巫），妖帅（大巫），妖皇（祖巫）。

　　天巫真身高逾百丈，肌肤如青铜浇筑，举手投足间黑土翻涌，砂石化作巨掌擒向妖兽。而那三头妖兽一为赤焰火鸟，双翼展开遮天蔽日；一为九尾妖狐，眸中幻光流转；最后一个是通体漆黑的玄龟，龟甲上有绿色咒文悬浮，似是法阵。

　　火鸟喷吐的烈焰烧熔山石，妖狐的幻术攻击心神，玄龟却始终缩在龟壳中，只在关键时刻射出毒箭般的黑水。

　　云霄屏息凝神，巫族有大地之力，妖族驭水火之精，每一击都是裹挟着天地法则的碰撞。

　　那名小巫被妖狐幻术所惑，动作稍滞，玄龟的毒水便贯穿了他的胸膛。腐蚀发黑的血液泼洒如雨，另一名巫仰天怒吼，双手插入地面，将整片荒原掀起，如巨浪般压向三妖。

　　“轰！”

　　烟尘散去时，战场只剩深坑与焦土。云霄悄然后退，掌心渗出冷汗。她终于明白为何洪荒众生对巫族如此畏惧，他们的力量来自血脉，他们也是盘古正统，暴走状态下的巫，不能用境界来衡量其战力。巫的真身太过强大，他们至情至性又暴虐凶残。

　　……

　　十三年后，云霄望见了那座传说中的神山，虽然只是一个远影，但她知道那就是不周山。传说不周山终年飘雪，冰寒彻骨，越靠近越冷。而今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她却感觉到了冷，应是她快到了。

　　不周山矗立在天地交界处，山周被十二座祖巫神殿围绕，山体被积雪覆盖，峰顶则没入罡风雷暴之中。而不周山正上方，无尽星光汇聚之处，天地之最中央，天地之最上方，是妖族天庭，统御八荒，威加宇内，昭显着无上权柄。

　　山脚百万里之外，赤地如血，土地被尸骸覆盖，有妖族残躯所化枯骨，眼窝里还燃着幽绿的磷火。更令云霄心悸的是，整片大地弥漫着某种无形的威压，仿佛连空气都被“战争”本身的意志浸透。

　　风中传来飘渺的嘶吼、呐喊声，有巫族部落正在祭拜自己的祖先，前方山谷隆隆震响，祝融神火将半片天空染成红色，歌颂伴随着战鼓和号角……

　　云气在周身失控翻涌，云霄骤然警醒，浑身战栗。巫妖两族第二次大战刚过两千年，此时虽没有发生大的冲突，但不周山接天连地，是两族的敏感地带。尤其是对巫族，更是意义重大。她一个小妖若敢擅自踏足，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会再来的。”云霄望向东方渐白的天空，那里有紫气升腾，是太阳初升的光辉，在天际晕染出鱼鳞状的云纹。云霄心思一定，衣袂上的青竹虚影随风轻舞，果断绕道而行。

　　转身时，九天之上隐约传来金乌啼鸣，一轮大日虚影中，依稀可见金乌振翅卷起的罡风，将云海撕扯成絮状的金红残片。

　　她忽然想起女娲娘娘成圣那日，天地间也曾这般赤霞如血。只是当时缠绕指尖的造化清气，如今已化作袖口沾染的烽火余烬。

　　这片洪荒天地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混乱，妖兽横行，族群厮杀，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与戾气，但是也有很多在黑暗中闪烁的微光，值得她去追寻。

　　……

　　第一头狼妖扑来时，裹着黑焰的利爪贴着云霄耳畔掠过。云剑割破的妖风里爆开腥臭血雾，云霄旋身避过第二头狼妖的袭杀，足尖轻点结冰的浪花跃至半空。坠落的水珠忽地凝成万千冰锥，随着剑锋横扫钉入第三头狼妖大张的血口。被洞穿喉咙的畜生坠入冰泉，顷刻将半池碧水染作血色。

　　“晦气。”

　　云霄振剑甩落妖血，云气凝成的剑不再洁白无瑕。话音未落，泉底突然炸开上百丈冰涛，三头狼妖竟借妖丹连成三角煞阵，伤颈处窜出熔岩般的筋络，焦臭瘴气蒸得冰面滋滋作响。

　　云霄瞳孔微缩。剑尖挑起的残雪忽如星子环绕，白云剑气散作万千雾丝，每一缕都裹着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虚实之间，最先扑来的妖狼已经身首异处，只剩狼爪扑腾时在雪地上烧出的焦痕，另两头却趁机封住了云霄的退路。

　　头狼喷出的冥火燎焦她半幅衣袖，二狼的利爪扫向她腰间，这要被抓到，非开膛破腹不可。

　　青丝飞舞，云霄迎风弃剑。

　　狼妖血瞳里映出不可思议的一幕，坠落的白云剑未及触地便轰然爆开，剑气凝作九条冰龙冲天而起。云霄踏足在为首龙身上，破碎的衣袖翻卷如流云，每一缕裂帛都卷着龙鳞寒光。
　　峡谷中响起清越剑鸣。

　　九条龙影拧作一道通天剑柱，从天上直贯而下。头狼被钉在冰面，另一头妖狼转身欲逃，云霄凝冰成剑隔空将它劈成两半。

　　“咔嚓！”

　　碎冰的声音惊到云霄。云霄抬眼看向泉眼，血色冰面上隐约浮出妖文，是方才狼妖用精血写的咒杀令，难怪她杀的第一头狼妖还能再跳起来。

　　西风卷碎薄冰，撕扯着云霄鬓角的碎发，咒文与血气逐渐散去。云霄将云剑往冰面重重一顿，雪峰坍落的轰鸣中，整座山谷的妖尸尽数沉入地底。

　　日前她在这寒潭绝壁发现的一眼灵泉，此刻已被狼妖血咒毁去大半，泉水裹着冰晶悬在半空，映出她蹙起的眉尖。

　　指尖抚过袖口沾染的狼妖血煞，她忽然轻笑出声。千年闭关打坐练气，她以为参悟云水之道便是悟道，如今方知，真正的“道”藏在血火之间，人族的挣扎是道，巫妖的杀伐是道，连她被迫绕行的屈辱，亦是道。

　　夜风扬起她的长发，云气在周身流转，竟比往日多了一丝凛冽之意。此时月满中天，映染一片银白，雪色与月色之间的云霄刚刚有所领悟，心中正是一片澄明，丝毫未察觉到危险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