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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暗流 ...
『严府·亥时末』(22:50)
百衍站在严府门前时,檐角铜铃正被北风撞出零碎的响。他望着门楣上“柱国学士”的鎏金匾,想起池唐的叮嘱:“严嵩像条吞了金丹的老蟒,你得先让他闻见血腥味,再喂他块包着蜜糖的砒霜。”
门房接过名帖,瞥见“兵部主事仇鸾”几个字,耷拉的眼皮跳了跳:“阁老在丹房,主事稍候。”
候了足有一个时辰,百衍数清了院中十八块太湖石上的弹孔——俱是言官弹劾严党时留下的箭痕。直到子时的梆子声响起,他才被引入西厢暖阁。甫一推门,丹砂混着沉香的辛辣气扑面而来,严嵩正用金签子拨弄铜炉中的炭火,火星溅在百衍的皂靴上。
“仇主事来讨大同的雪水泡茶?”严嵩没抬眼,腕间的迦南木串滑过案几,撞得青玉笔山叮当作响。
百衍撩袍跪下,膝盖压在冰冷的金砖上:“下官是来给阁老送伞的。”他从袖中掏出个锦囊,倒出三枚带血的箭簇,“徐阶要推我去大同,不过是想让阁老淋了雨,好借机换瓦。”
严嵩终于抬眼。烛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游走,像条钻进皮肉里的蜈蚣。他拈起一枚箭簇,箭杆上赫然刻着“蓟镇罗”——正是蓟镇总兵罗希韩的私印。
“前日古北口失了三车火器。”严嵩的指甲刮过箭簇锈迹,“徐华亭(徐阶)倒是会挑时候栽赃。”
百衍的喉结滚了滚。池唐说过,严嵩最恨旁人提徐阶的号。他忽然向前膝行两步,官袍扫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到严嵩的袍角:“下官在大同有个表亲,专做皮货生意。上月他见着宣府的周尚文,往关外送了二十车辽东参——车辙印比神机营的炮车还深三寸!”
铜炉“咚”地一震。严嵩的瞳孔缩了缩,忽然笑了。他弯腰扶起百衍,枯手像鹰爪扣住对方肩膀:“年轻人就是心急,烧了袍子可怎么上任?”说着摘下腰间羊脂玉佩塞过去,“大同风硬,戴着暖暖手。”
玉佩背面刻着九重莲纹,和月蚀袖口的暗绣如出一辙。
『东华门·寅时初』(3:00)
百衍走出严府时,雪粒子扑在滚烫的脸上。他攥着那枚玉佩,想起池唐的话:“严嵩赏人玉佩,是告诉你,命和玉,他都捏得住。”
拐过三条暗巷,他突然对着墙根干呕起来。官袍下摆还粘着炭灰,像泼了一串带血的梅。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锦衣卫举着火把掠过街口——领头的朝他比了个手势,是池唐安排的暗桩。
“老东西……”百衍啐了口血沫,朝黑沉沉的皇城望去,“你要的是把刀,老子偏要做根钉。”
百衍踩着青石板上的薄霜,疾步穿过长街。雪粒子被北风卷着扑在脸上,刺得他眼眶发酸。严嵩给的羊脂玉佩贴着胸口发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炭。他拐进一条暗巷,忽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靴底碾碎冰碴的响动,三长两短,是五军营暗探的联络信号。
“大人。”阴影里闪出个戴斗笠的汉子,递来卷牛皮纸,“徐大人让交的。”
就着巷口灯笼的微光,百衍展开纸卷。池唐的字迹潦草如刀,划破宣纸:“蓟镇罗希韩已得严党密令,三日后断你粮道。速往兵部调神机营虎符,寅正三刻前出城。”
远处传来梆子声,寅初一刻。
百衍将密信塞入怀中,牛皮纸的冷硬触感激得他指尖发麻。巷外长街的积雪被马蹄踏成泥浆,巡夜官兵的灯笼晃过街角,他闪身贴住墙根,官袍下的肌肉绷如弓弦。池唐的字条在胸口烧灼——三日后断粮,寅正三刻出城,每一步都是死线。
绕过鼓楼时,他瞥见一队五军营骑兵疾驰而过,铁甲碰撞声混着马嘶刺破雪夜。领头的将领举着火把,光影掠过他腰间的绣春刀——是罗希韩的亲信。百衍压低斗笠,拐进一条窄巷,靴底碾过结冰的污水,腥臭气直冲鼻腔。巷尾的野狗啃食着冻僵的流民尸体,见他逼近,龇牙发出低吼。
“畜生。”百衍甩出枚铜钱,正中野狗左眼。畜生哀嚎着逃窜时,他已翻过丈高的砖墙,落地滚进兵部后院的柴垛。枯枝扎进掌心,血珠还未滴落,便被寒风凝成冰碴。
武库司主事王炳忠是被踹门声惊醒的。他裹着棉袍拉开条门缝,迎面撞上滴血的绣春刀。
“奉严阁老手谕,调神机营虎符。”百衍的刀尖抵住王炳忠喉结,另一只手展开盖着内阁印的空白公文——这是从严嵩书房顺的。
王炳忠的喉结在刀刃下滚动:“下、下官这就取……”
当装着虎符的铁匣递过来时,百衍突然劈手擒住王炳忠手腕。袖中暗藏的短弩“咔嗒”一声掉在地上,弩箭泛着幽蓝的光。
“孔雀胆淬的箭?”百衍冷笑,刀背拍在王炳忠脸上,“罗希韩给你多少银子买我性命?”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进三支火箭。火油罐在梁上炸开,武库司瞬间化作火海。
王炳忠的惨叫声被火舌吞没。百衍踹开西窗跃出,热浪掀飞了他的貂帽,发梢卷曲焦糊。廊柱轰然倒塌的瞬间,他看见院中槐树下立着个黑影——那人戴着罗希韩部将的护心镜,手中劲弩对准他心口。
弩机扣响的刹那,百衍甩出铁匣。虎符撞偏弩箭,金铁交鸣声中,他猱身扑上。绣春刀贯入对方咽喉时,血喷在尚带余温的虎符上,烫得他掌心发颤。
“第三个。”百衍抹了把溅进眼里的血,踩碎地上的弩机。从武库司正门到西墙,他已宰了三个死士。池唐说得对,严嵩要的不是傀儡,是条能撕咬的疯狗。
......
马厩里的枣红马被火光照得狂躁不安。百衍割断缰绳,翻身而上时,左肩的箭伤撕开新肉。血顺着铁甲鳞片滴在马鞍上,凝成黑红的冰晶。
长街两侧的铺板接连掀起,弓弩手从茶楼酒肆的二楼探出身来。百衍伏低身子,扯过鞍边的皮盾。箭雨钉入盾面的闷响中,他嗅到马鬃烧焦的气味——不知哪个死士投了火把,马臀已燎出血泡。
正阳门箭楼在望时,吊桥铁索的绞盘声如恶鬼磨牙。守将的脸隐在垛口后,声音被北风扯碎:“严阁老有令……”
百衍猛地勒马人立而起,马匹前蹄重重踏在拒马上。借着冲势,他从鞍袋抓出最后一把铜钱,尽数砸向守军面门:“锦衣卫拿人,尔等要抗旨吗?!”
趁守军抬手遮挡的刹那,他纵马冲进尚未完全闭合的门缝。包铁马蹄在吊桥上擦出火星,一支狼牙箭穿透皮盾,箭簇离心口只差半寸。
箭楼上的火把突然齐刷刷熄灭。百衍勒马急停,枣红马前蹄扬起时,他看见吊桥铁索迸出火星——有人斩断了绞盘!一队玄黑飞鱼服的身影从阴影中跃出,绣春刀寒光连成银瀑,严嵩的死士如麦秆般倒下。
“圣人口谕!”为首的锦衣卫千户甩去刀上血珠,举起黄绫卷轴,“蓟镇总兵罗希韩即日调任大同,兵部主事仇鸾擢蓟镇总兵,镇守古北口!”
百衍的指甲抠进缰绳,掌心被虎符的棱角硌出血痕。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明白池唐那句“雪要埋人”的真意——嘉靖帝早看穿了严嵩的调包计,这是要用他这枚棋子反将一军。
千户踏着尸体走近,将卷轴塞进他染血的襟口:“皇上让带句话:古北口的雪比严阁老的茶烫嘴,仇将军仔细舌头。”说罢抬手劈断吊桥残链,包铁城门轰然洞开。
……
八月初四,古北口·蓟镇总兵府
百衍攥着圣旨迈进总兵府时,砚台擦着他耳际飞过,在门框上砸出个凹坑。前任总兵罗希韩一脚踹翻沙盘,辽东参的须子还粘在胡须上:“黄口小儿!你可知古北口的雪要吃人?老子在这守了七年,轮得到你个兵部书呆子指手画脚?”
“罗帅,这是圣人的意思。”百衍杵在堂前,铠甲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他瞄见沙盘上插着三面小旗——正是池唐密信里说的被俺答买通的三个烽燧。
罗希韩的副将突然拔刀:“圣旨?怕是严阁老……”话没说完,忽听关城上钟鼓齐鸣。探马连滚带爬冲进来:“禀大帅!俺答前锋已到潮河川!”
满堂肃杀。百衍突然解下佩剑,“咣当”扔到罗希韩脚边:“您要砍我,等打退鞑子再砍。眼下关外两万百姓没撤完,烽燧的狼粪三天前就断了——罗帅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
百衍蹲在箭垛后,看罗希韩的老亲兵往弩机上抹猪油防冻。北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喷嚏,鼻尖冻得通红:“老哥,西边那三个烽燧,往年谁值守?”
老兵手一抖,弩机“咔嗒”上了弦:“回大人,是王参将的人。”说着朝罗希韩的亲信努努嘴。
百衍突然起身,斗篷扫落一堆雪块:“传令!王参将部即刻换防东翼,西烽燧由周尚文将军的玄甲骑接管!”他故意喊得整个瓮城都听得见,眼角瞥见罗希韩在敌楼里摔了茶碗。
暮色降临时,西烽燧方向果然升起三道异常狼烟——青烟笔直如枪,正是池唐教的告急信号。百衍把令旗塞给传令兵:“让周老将军按第二策行事。”
俺答的苍狼旗在冰河对岸招展。百衍却仍然趴在雪窝里,看蒙古斥候试探冰面厚度。身侧的小旗官哆嗦着递来酒囊:“大人,喝口暖暖?”
“留着庆功喝。”百衍抓把雪塞嘴里,想起池唐的叮嘱:古北口的冰,腊月能跑马,正月脆如纸。今天八月初四…..哪来的冰…..
当第一队蒙古骑兵踏上冰面时,百衍的令旗迟迟未落。罗希韩在箭楼跺脚:“竖子误国!”却见百衍突然夺过鼓槌,亲自擂响战鼓——三急两缓,冰层应声崩裂。五十匹负着草人的战马从上游冲下,将蒙古前锋裹入冰窟。
夜色中亮起周尚文的火把,玄甲骑如黑潮漫过山脊。百衍抹了把冻僵的脸,转头对目瞪口呆的罗希韩咧嘴一笑:“罗帅,末将这套把戏,比辽东参炖雪水如何?”
第一批进攻只不过是试探,重头戏在后面。
百衍感觉,俺答根本没有把周尚文放在眼里。
当天夜晚
俺答的牛角号撕裂长空时,百衍正咬着冻硬的饼子蹲在箭垛后。他眼睁睁看着蒙古军阵中升起十二架云车,包铁轱辘碾过冰河发出恶鬼磨牙般的声响。云车顶端的牛皮大盾突然翻开,三百重箭手齐射的箭雨竟在半空结成黑云,城头霎时响起一片铁矢凿入骨肉的闷响。
“举牌!”罗希韩的吼声被淹没在轰鸣中。百衍抄起浸透火油的草席扑向女墙,三支透甲箭钉穿草席,箭簇离他咽喉只差半寸。他点燃火折抛向云车,火蛇却只在包铁盾面上舔出几道焦痕——那盾面竟涂着湿泥!
蒙古军的战鼓陡然变调。云车底部突然探出二十架旋风砲,点燃的硫磺火球裹着狼粪砸向城楼。百衍被气浪掀翻在地,左耳嗡鸣中听见罗希韩在嘶吼:“泼水!快泼水!”他踉跄着扑向水龙车,却见储水槽早已被火球炸裂——昨夜池唐密信里那句“小心火烛”,原是这个意思!
“开闸!放冰河水!”百衍的刀背砍断闸门铁索。护城河的冰水顺着暗渠喷涌而出,浇灭女墙火焰的瞬间,他看见云车底部的泥盾正在结冰。蒙古重箭手再掀盾射击时,冻结的泥块突然崩裂,十二架云车在守军的火箭中化作冲天火柱。
俺答的金帐狼旗猛然前压。五千下马骑兵扛着三十丈的攻城槌踏冰而来,槌头裹着浸透鱼油的牦牛皮。百衍夺过神火飞鸦的引信,却见罗希韩的老亲兵死死按住弩机:“大人!射程不够!”
“够不够得试过才知道!”百衍扯下大氅包住三支火鸦,助跑七步跃上垛口。城下飞来五支透甲箭,两支贯穿肩甲,一支擦着眉骨掀飞貂毛。他在坠落瞬间点燃引信,火鸦尖啸着掠过攻城槌,燃爆的鱼油将前排骑兵烧成火人。攻城槌轰然栽进冰窟,后续骑兵收势不及,在冰面摔作滚地葫芦。
蒙古军的牛角号突然转作七短三长。百衍趴在血泊里,看着俺答亲卫的苍狼铁骑踏过冰河裂缝。这些重甲骑兵的马槊足有三丈,槊尖挑着守军头颅,血珠在半空冻成赤玉。罗希韩的虎蹲炮刚喷出铁砂,炮管就被马槊挑上半空。
“钩镰枪阵!”百衍的嘶吼混着血沫。二百死士从藏兵洞涌出,钩镰缠住马腿的瞬间,城头泼下热油。苍狼骑在冰面上滑作一团,被钩镰手挨个刺穿面甲。有个蒙古百夫长临死前掷出弯刀,刀锋旋飞着削断三杆钩镰,最后钉进百衍左肩,将他生生钉在敌楼柱上。
俺答的金帐突然响起雷音鼓。残余的苍狼骑发疯般冲向城门,马鞍两侧挂着点燃的陶罐。百衍扯出弯刀,血箭喷在滚烫的刀身上滋滋作响:“放千斤闸!快放……”话音未落,冲在最前的十匹战马凌空炸开,火浪掀飞了半截城门楼——陶罐里竟是西域黑火油!
“塞门刀车!”罗希韩的钢鞭抽飞两个溃兵。二十辆刀车刚堵住缺口,蒙古军的抛石机突然齐射。这次砸来的不是石块,而是冻成冰坨的腐尸!尸块在刀车上撞得粉碎,腥臭的脓血溅入守军口鼻,城头顿时呕声一片。
百衍抠着箭垛呕吐时,瞥见西南烽燧升起三道青烟。他浑身血液突然沸腾——那是周尚文的玄甲骑就位的信号!抓起染血的令旗翻上马背,他竟从炸塌的城墙豁口跃出:“开城门!随我杀出去!”
终于,一直在划水的周尚文动手了。
吊桥轰然坠落的刹那,八百轻骑如银龙出海。百衍的马槊挑飞两个拦路骑兵,突然发现俺答的狼旗近在百步之内。他扯下冻硬的大氅蒙住马眼,直冲金帐而去。五支狼牙箭贯穿胸甲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山崩般的马蹄声——周尚文的玄甲骑撕开了蒙古后阵。
俺答的金帐开始后撤。百衍的马槊扎进掌旗官背心,夺过狼旗的瞬间,肩头突然一轻——罗希韩的钢鞭替他格开三把弯刀。老将军的锁子甲挂满冰棱,吼声却震得人耳膜生疼:“兔崽子!要死也得等庆功酒喝完!”
残阳如血时,古北口的冰河已被染成赤练。百衍瘫在尸堆上,看着周尚文收缴的苍狼旗盖住俺答金帐的残骸。罗希韩扔来的酒囊砸在他胸口,泼出的马奶酒在寒风中凝成血色的冰挂。
雪夜庆功宴上,罗希韩把总兵印拍在百衍面前:“明日开始,古北口归你。但老子把话撂这儿——”他指了指百衍铠甲上的冰溜子,“这儿的雪,迟早要把你这嫩秧子冻成冰柱子。”
百衍抱起酒坛灌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冻成冰柱子也得戳在垛口上,总比某些人泡在参汤里强。”满帐哄笑中,关外的风卷着雪沫扑灭篝火,新的狼烟正在天际凝聚。
考完月考那我就多更点,感觉人品暴涨,因为常年英语不及格的我这次似乎可以过九十.....
可算在班级排名前面英语不断层了,虽然成绩还没出....
距离中考还有90天 2025.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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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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