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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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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叶宛丘都去学校打听消息,然而只是不果,梁民达与几个同学一去无踪,派出去的老师多方寻找也是没有用,梁发得到这样的消息病势一下子沉重起来,医生加开了几味药,又用上西药,一下子多花出许多钱去。叶宛丘眼瞅着舅父积蓄渐将耗尽,自己的工资又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每日里只是为了钱发愁。梁太太经了这一件事,处起事来越发的糊涂,整个人成日里只是呆滞的念着民达的名字,幸而邻居还愿意相帮一些,叶宛丘才能安心去上班。转瞬便到了四月底,为昌元政府大胜开的庆祝宴会就是在星期六的晚上,叶宛丘因为家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决意不去参加,也是已经想好了托辞的话。临近下班,她正预备去和二小姐说,却看见邻居张叔急忙忙的走到公司里东张西望,她心里一沉,立刻出了柜台迎过去,张叔一看见她,抓着她的手道:“宛丘,不好了,你舅母今天上街去买药,被人诓骗了去,把浑身上下的钱都抢走了!她回来哭诉,你舅舅听了一口气上不上来昏过去,你舅母也吓得生了病,我跟几个人已经把他们都送到医院里,你赶紧回去吧!”张叔的话骤然如一桶冰水浇在叶宛丘头上,她头脑一阵晕眩,人晃一晃就要倒下来,幸得旁边有柜台挡着才没摔倒,她本来为了家事已经筋疲力尽,如今又骤然听到坏消息,脑中只是象被浆糊胶住了一样,茫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许久才清醒过来,火速的去换了衣服拿了手袋就出门去。
叶宛丘和张叔一人一辆人力车赶到医院,她慌慌张张的扑进病房,只见梁发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舅母梁太太也半靠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看见她进来,立时又哭出声来。她忙坐到梁太太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舅母你不要哭,我都会想法子的。”梁太太此时拉着她就如抓着救命的稻草,一面哭一面说,原来她早上出去给梁发买药,半路遇到个骗子来搭讪,诓她有走私的便宜西药卖,她浑浑噩噩的就跟了人走,到了僻静的地方就被人搜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钱,连仅有的两个金耳坠都被抢走,说到这里梁太太又是抽噎起来。叶宛丘定一定心,道:“若只是给舅舅买一次药的钱,还不打紧,我到公司先支一个月的工资就是了。”梁太太哭道:“我今天早上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预备给你舅舅一下买满一个月的药,家里的钱都带在了身上,都被抢走了!”叶宛丘只觉得天旋地转,舅舅最近用的一个月药钱要有三百多块,她的工资却不过是几十块钱。梁太太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叶宛丘心中只是乱成一团,那医院的护士又来催交病房的钱,叶宛丘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护士出去到帐台去交钱,她身边一共才十几块钱,只靠着还在医院里的邻居帮忙才凑足了费用。片刻医生来查房,又把她叫出去告诉她说梁发的病如今必须马上开刀,连病房和医院费用总共还要两千块钱,必须先缴纳一千块的现金,不然便得搬出病房去,往后要再住进来也是难的。叶宛丘听得已是麻木,只愣愣的望着医生,那医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医师,听她的邻居七嘴八舌的诉说了,又看她年轻力弱的可怜,和帐台上说了宽限她三天来交钱。叶宛丘苦笑一下,家中积蓄已尽,自己能支的钱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一百左右,左邻右舍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可以支借,便是宽限她三个月她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一千块钱来。
然而连这样的消息她也不敢叫梁太太和梁发先知道,叶宛丘再三的安慰了梁太太,又到外面去买了晚饭回来陪她一起吃过才回家去。夜色早已是深了,她一脚深一脚浅的爬上三层楼,开门只见乱纷纷空荡荡的屋子,鼻子一酸眼泪就如断线珍珠一样滚落下来。她心里委屈日久,唯有今天才能尽情的一哭。她哭了许久才渐渐觉得好些,方去绞了毛巾擦干眼泪。然而哭亦无济于事,她坐在自己的床上发愣,医生嘱咐她说若是不开刀,梁发的病情拖不过三个月。表弟出走,她身边亲人已经只余了舅舅与舅母两个人,若舅舅去世,舅母这样子恐怕亦撑不到许久,她浑身发起抖来,身子蜷成一团,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间,若她失去所有的亲人,叫她孓然一身独活在这世上,她亦觉得了无滋味。叶宛丘紧紧咬着嘴角,翻来覆去心里只有一句话,不论她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她也要把这个家撑下去,把舅舅的命救回来。月亮已是升到中天,月色极淡的透过铁皮小屋的窗子洒到她窗前的木桌上,冷冷然的映着大通公司二小姐送来的请贴,叶宛丘瞧着请贴许久才取到了手里,她紧紧攥着这封缎面的帖子,如今无论如何她都得去。
到了星期六,楼面经理早听说了叶宛丘要和二小姐一同去宴会,早早就放了她的假。叶宛丘打扮停当,二小姐派了车子去接她,两个人会同了一起踏进大厅。叶宛丘进去头一件事情就是四下里张望,她如今唯一能存的指望便是到这里寻到杨利民。自她和杨利民分手后,他虽然每天都来,可是经不住她那样冷漠的不理不睬,渐渐也来得稀少,最近这三四天里连一次也不曾出现过。她一颗心跳得极快,手指不自觉的互相绞紧起来,若她找不到他,若他不念情分,那她就完了,做妾也罢做什么也罢,只要他能帮她,她都认了。二小姐引着她和许多人招呼,她只是心不在焉,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又是一圈,渐渐来宾都稀少了她还是没有看见他,她的心慢慢的往下沉,沉得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只觉得眼前发花胸口透不过气,大厅里那闪耀的灯光在她眼里糊成一片。猛然间她耳边响起如潮一样的掌声,她却只是愣怔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廖浚洋自大厅口进来,全部的宾客都向他鼓掌致意,他含笑挥了挥手,又和在场的大亨官员们寒暄,那乐队早就奏起舞曲来,所有的人单等着他开舞。廖浚洋不过和平南市长的女儿跳了一支舞便出了舞池,二小姐瞅准了机会将叶宛丘往他面前推了一推,他差点撞到她,倒是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她才笑道:“原来叶小姐也来了。”
叶宛丘神魂不属,茫茫然的望着他一会才仓促的道:“廖总长你好。”她今天穿的是浅灰的洋装,腰上束着墨黑的腰带,这几天她精神憔悴瘦了不少,越发被衣服衬得纤腰不盈一握。廖浚洋看一下周围问道:“叶小姐今天是和谁一起来的?”叶宛丘回头望去,二小姐早就往别处走去,人影都不见了,她心思混沌,转过头来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一摇头。廖浚洋看她神情不似往日,连笑意都极为牵强,眼睛里隐然含着愁意,只是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不由柔声道:“叶小姐有什么心事?”叶宛丘忙收摄心神,吸了口气勉强笑道:“怎么会,廖总长跳舞么?”廖浚洋仔细看了她一眼,一点头便引着她又回舞池去。奈何叶宛丘怎么努力也是无法专心起来,一支舞跳下来如在做梦,不知道踩了他几脚,廖浚洋笑道:“叶小姐若是不愿意和我跳舞尽管说,为什么这样踩我。”叶宛丘垂着眼道:“廖总长,真是对不起。”灯光打在她密长的睫毛上,映在眼窝下一片月牙般的阴影,他看她全是一种茫然无助的样子,忍不住轻声道:“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或者我可以帮你一二。”
叶宛丘听了这话微微一动,抬起头来看着廖浚洋,然而她反射一般道:“并没有什么事情。”廖浚洋微微笑道:“那我送你回座位休息。”叶宛丘一路跟着他往舞池外走,一面心里如被沸油煎熬着一样的翻腾,他是这样的身份地位,他也曾救过她,或许对她是有一二意思的,在她难于登天的事情,对他却是举手之劳,只消她跟他开口,或者他就愿意帮忙,她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她所剩的也就是自己,她要做的仅仅是,仅仅是……她一路脑子里似有无数声音在轰鸣,不过是十几步路的距离却漫长得如几十分钟,她猛然咬住嘴唇,明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她必须得拿出钱来去救舅父。叶宛丘伸手抓住廖浚洋的手,声音轻弱:“廖总长,我求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