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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海天相送是当悔 ...


  •   仪器发出顿流的长鸣,其上画面成片,成群地归于那‘清净’,‘起始’的数盘,外壳跌落水中,亦唤醒了昏沉的厌能。

      “……索乌?”

      他呼唤这魂灵的名字,然,随他抬头,周遭,无论是这他在梦中曾结缘数年的魂,还是原先实在根本真切可感的广陆同胞,都是不见踪影。

      他抬眼,顶上唯有那无色的天空,足下,是镜面般的水。

      “——也不知如此混乱,他怎地看上去一点也不急,”霍夔喋喋不休,与厌能道,指天上那黑袍飘舞的人影;彼时正处开阵最末,黑气蓝电交缠一处,宛混沌之生时,开天辟地,亦毁天灭地的场景:“又或者,与女儿战,心中竟无恻隐,下手如此狠辣——”

      忽而又想他人既已死,是被女儿杀的——这女儿,先前不定还杀了母亲——如何留情!霍夔甚感唯乍之心思为他难想,方发现,数久,身边竟是无声。

      厌能?

      他也叫这数年来的‘酒肉’朋友,临时拍档,却正临天中云开一幕,面上的黑影血痕寸寸为那,非黑非白,钢般,水般,俱是难描述,似正似反,似此似彼,无定形,唯明亮,纯净至极的广照亮,见黑云尽消,天兵散尽的瞬间。

      空中传一声叹;霍夔可见这白天镜海上,唯剩那黑衣飘动的一人而已。他张口,那词,要出,却被不知何事堵住,唯剩惊愕,在心中:

      所有的外界灵流已被阻隔,此间无人显心相,则,这无色,明净的心相,竟属于——

      “看好了。”天中那男人道,疲倦苍凉,手中的黑枪为烟消散:“这便是你们——你这天,所求,最明净的——”

      ——空。

      他向下落;镜海中映出他漆黑的影,兴许同这心相的主人一般的面容,却使那一寸镜海照映得极苦恨而悲哀,然,黑王身,血王心——他所有,到底只是一具外壳。

      “你从前见过我罢?”霍夔听洛兰说,而那时,他抬头时,那声音已飘渺而模糊,似雾消散,唯遥远传来,像段回忆:

      “狠辣。”他听他苦笑道:“正是狠不下心,才至于如此。”

      正是狠不下心——

      这空域难容这被染色至黑的色相,使他最末的声音,如梦般不真切:

      “——才要在小女也尝这世界真苦前,将她一并带去。”

      霍夔再抬头,洛兰的身影也消失不见。镜海中唯留他一人,有那恐慌,漠然和贪欲的相,不断在水中交替,他久望着,沉默无言。

      ——闻彦哥!

      魂灵听见这声音,但充耳不闻,只向前走;他不看镜海中情景,如他从前不敢停留自省,不敢看向他自己的深处——那已然是人,只能是人的部分,追寻着,‘神’的声音。

      ——闻彦。

      他不听这轻柔的呼唤,含泪向前——正是——正是听见那唯一的高远,坚固,似金刚般,正确无误的声音,他便能改世之苦,之纷乱欲望,建立那人人共美的神国。

      我的大神!

      他叫道,渴望听见回应,然寂静如许,唯有他自己的回音复答:

      此在。

      纵如此,他仍面露期望欢欣,越发激动地追寻,因这声音,庄严,威武,无敌,以无上的权威和高大镇压世间欲望成新天秩序,如此熟悉,千年来回荡在他记忆中,使他忽略了,那在此刻明净的海天间,再显著不过的事实。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唯乍!

      他呼唤这名,而,应答是他的回声;他呼唤的这个名字,亦,并无含义。于广陆南疆此名乃当地土著居民给予这初日骑红马来新神的记忆性名称,后日却带了穿越地域,在千年间难以磨灭记忆,意为‘血马’,而更古老的语言中,某种命数似在回响,使这个音节亦为,‘零’之意。只是,若人细想,再向前溯回片刻,在一切未发生而语言的公约不曾缔结的原初时刻,万名无意,亦包括了——这个对他来说,承载了千年来一切意义的姓名。

      约是在这瞬间,亦明白了什么罢——这魂灵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狂热,泪流满面的面容,见到镜中自己的头顶血色的红云,于镜外天无色的景象相对,而刹那,他以手猛烈地抓挠这张脸,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唯乍!

      他在地上跪行——蔺闻彦,这个赋予了这颗真正空灵无色的心最初的雷霆的人,像那个夜晚在蓝山般企图找到那通往‘破灭’的门,却一无所说,只在这无波澜的水面,滴落不沉不升的泪。

      直至听见一阵风声。

      “……我的大神……”

      他抬起手,呢喃而对:在他面前,更前,若那镜海中心,明天之下,蓝旗飘扬。

      有人坐那旗下,长身威严,姿态肃穆,蓝发披洒,似若神像般。

      恰如他所想所愿般,故他,不听那呼唤他,‘闻彦’的声音,不顾那伸来拥抱,阻挠他的手——只向前,对着他早已不知因何而起的执念。

      他奔跑,而蓝旗遥远,似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而那人影,他看见,亦忽隐忽现,令他不得不眯眼而望,仿只有他,凝聚了全部心神去看,去使之存在——它才会,存在般,像这镜海上的幻影。

      “……这是……”

      塔提亚睁眼时,与其余人看见的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她见此,不由面露疑惑,疑心这是什么幻术恐叫她在不防备时便被袭击,故浑身戒备,下意识抬起手中武器,只惊愕无言。

      藤花因时而落,拂过她的手,在她手中的武器边,琉璃般的蓝映出紫光。

      这武器竟是‘天火’。

      她彻底迷茫了。她先前手中攥的分明是自己的铁剑,如何现在握的,反成了这三十年前就落到安伯莱丽雅手中的圣剑?除非……

      她心中生出那寂静的想法,忽然而至,却明晰在心:除非是主人自己给她的。

      藤花飘落,紫云轻舞,潭水清澈,有涟漪轻绽,水声潺潺;所有的动力音声都是极自然的,使塔提亚宛走在一个回忆的庭院中,再度进入‘花园宫’,穿行那象征着须臾和平和安宁的土地上。她握着‘天火’,四顾危机,却只感到那因寂寥而声的怅然。这宫殿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唯是无一人声,只有虫鸣鸟声,空旷回荡,似若如异界来。

      风来,门响,像有人出行;这忽然的日行人烟声使塔提亚身若弓绷,寒目向前,只一目僵硬。

      紫庭至尽头,乃是扇石门所围绕的庭院,往昔,曾作厄德里俄斯的寝居,正是‘花园宫’的内廷,她此时正站在正口,对着那被风推开的屋舍木门,隐约可见其外海色,内里无人,而,目光向下——

      “……妈妈……”

      她面上如爆血色,似确实被人所攻击;然一切宁谧,唯有藤花飘落——在那空洞,亦纯净的蓝眼里。

      “……妈妈,不见。哪儿?”

      那孩子问,身穿因学习跑步而破损的棉衣,蓝发散落,膝上有伤,以那僵硬而艰涩的言语问她。

      如往昔般;塔提亚手中的‘天火’垂下了,脸痛苦地皱在一起。她听见一阵哭声,便知道有谁跟她一道来了这儿——

      这紫宫深处——并非唯乍的空境——

      而是安伯莱丽雅的心相里。

      她抹去眼泪,听见克伦索恩痛苦的啜泣,许久不能动。

      “信使。”

      ——我在这!

      蔺闻彦听见唯乍呼唤他,自是喜不自胜——尽管他面上的神情更接近,悲痛欲绝。那是种理智和情感究极的对抗和折磨,对人本身的凌迟和绝罚——但似乎考虑种种,也可说,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绝罚。

      如这空境所示般。这心相识如此原初而澄澈映出人的所有苦厄愚痴,使他无地自容,无处可去——也,无计可施。

      蔺闻彦想更靠近那旗帜些,但那旗帜在他汗水淋漓的面上总若要变得透明,变为他执念小时候的一处‘无’,而使一切无疾而终,使开始和结束都似灯起灯灭,留那无缘唯妄的痛苦永久地折磨他——没有倾诉的机会,没有解决的方法——唯有投入这空中——唯有解脱——去承认一切,生命本身,都是一场不应有的错误心念,如他已选择,已明了般。

      而他自因此,不知自己为何在哭。他再度跪倒,陷入自己的哭声中,失了这声音,甚以为,再也不会听到它,却听它无比清晰,不再空灵,遥远,而几近在眼前般,响了起来。

      “——我忽想到,这样多年,我其实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抬起头,见那蓝发人影,便在他面前,盘腿而坐,平静下视,询:

      “信使——‘听神者’,”他听此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颤抖,不能起,而此人不催促,仍望他,甚有几分宽慰之意——更叫他战栗。

      宽慰!问询!宁谧!

      这样多年从未有过——唯乍——不——

      安伯莱丽雅道:“听神者,我和你认识许多年了,从不知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他剧烈喘息,最终开口,吐出那三个使他麻木的字。

      蔺闻彦。“我的大神,”他沙哑道:“我姓蔺,名闻彦。”

      “——闻彦。”她垂目,思索:“若我没记错,这两个字,在东乡文字,便是‘听神’之意,看来我知道的,是你的真名……”

      她复抬头,直接,没有丝毫隐瞒和城府,仿一个沧桑的幼儿般,认真地问:“那,蔺闻彦,你究竟想听见什么声音?”

      他的眼睛睁大了,听他的神,说:

      你想听神,对你说什么?

      许久,她和克伦索恩只是站在空旷的庭院种,看着那孩子,一言不发。那孩子也不催促,只是看着那扇寂寥摇晃的木门,若有所思。

      “妈妈,不会,回来。”

      忽然,塔提亚听那孩子道,猝然抬目,见那孩子张开手,而后,指向自己。

      “我。”她清晰道,然神色有些落寞:“我,错。”

      “——不是你的错——”

      克伦索恩哭得难以停止。他想俯身拥抱那孩子,却被她踉跄躲开——而,准确来说,她没能躲开,因这动作令她不协调的身体跌倒在地,只使克伦索恩心痛地将她扶了起来,不住拍打她的背。

      我可怜的妹妹啊!

      他哀鸣道,但塔提亚的悲怆更是无声的了。因她可看那孩子,明了而直接地看着她手中的‘天火’。

      “我,错。”她重复,看着那把剑。塔提亚的手颤抖,终于闭眼,咬牙上前。

      “——我想听到,正确的方式——我想听到正义,那超越了人欲和罪恶的信条——”

      蔺闻彦哽咽道,终于在安伯莱丽雅面前倒地不起,嚎啕大哭。

      “但那是我自己的愿望!那是我自己的想法——神不是这么想的!”他终于承认,对着这镜海,看自己狰狞而悲伤的面容,意识到这才是神——这空旷如镜,无性而无欲,无相而无限的本真。

      “你——我的大神——”

      他抬起手,向安伯莱丽雅,呢喃:“不过是我的愿望照映的面容……”

      而她俊朗而深刻的面容是如此平和地回望,与他悲痛,深受折磨的样貌似只有一镜之隔,是泪水在中作链接之媒介。诚然,她确实是他的镜,但需诚然,因缘漫长,他给的,是驱动了她的机能的血王心,而她的黑王身,来自更久远前,她的双亲爱欲结合的果,见此,蔺闻彦不禁望天,看向她这存在,真正的心——真正,照何映何,皆由外物的空,似可听到那千万年中累计的痛苦磨难,爱恨情仇,皆若幻象般,却,在她起身时,骤然破碎:

      “……便如此罢,但这也该在今日结束了。”

      我是个弑母之人,天命不还。

      “……我的大神?”

      蔺闻彦呢喃;他无法改变他的习惯,而,她也无法改变她的样貌,而甚至,他感到,她的模样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像确切存在在那儿,至色染空相,在她的足下,淤积出一片蓝。

      他错愕地睁大眼:那句话是他教给她,去骗取塔提亚信任的,如何在这儿出现?

      一句话语应如何产生?事实和言语作原料,请态和语用为修饰,便可使它从机器中被产生。那就是这样多年安伯莱丽雅的言语结构,而今,她说出它的方式,却增添了他不可理解的事物——

      “不!”他错愕道:“您拥有的是凌驾一切对立,一切痛苦根源的空相,怎会——”

      怎会染上那实在的色彩——怎会自愿将那放弃?

      蔺闻彦闭眼,他甚至不是为了那力量,他自己的愿望来劝说她,而只是作为一个深受有色诸苦的人本能的劝告:

      “您难道想体会其中的痛苦吗?”

      “痛苦?”

      而,安伯莱丽雅唯是,仍平和地重复。

      痛苦。

      “诚然如此——我已观察到,似确实是因为,诸人各有本性,本性生欲,才向我许下那种种愿望,由此——痛苦。”

      “正是!”蔺闻彦恳求道:“别试图至于我们的地步,我的大神——无论你是谁,你不如就此离开,不再干涉这之中的任何事——”

      然她在此回头,蓝发展开,对他,露出了个微笑;这微笑因不熟练,固有些僵硬,却是真心实意。

      “不了。”安伯莱丽雅回答:“因为我有一个愿望想实现。”

      我。错。

      “惩罚。”那孩子道。塔提亚推开克伦索恩,咬牙道:“你到一边去,我来。”

      “怎么可能!”他尖叫:“怎么可能杀一个——”

      孩子——

      “但她本来就是个孩子啊!”她吼道,也濒临崩溃,指向这四周的境况:“她的心相根本就还是四五岁时候的模样,就算我们跟她本来的身体打,也不改这实质——”

      她就是个孩子!

      她也哭了,剑掉在地上。两人跪在庭院中,不能下手,留着那孩子站着。而,过了会,孩子蹲下身,很慢地,去摸那把剑。

      “妈妈,不见。”她说:“狗儿,不见。”她在地上跪行,笑声说:“我,错……”塔提亚抢那把剑,克伦索恩扑上去,将孩子抱在怀里,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像要把心都哭出来。

      安铂。

      安铂。

      这声音响起,令蔺闻彦颤抖,也不可置信,并时了然,摇头道:

      “您……”

      您的第一个愿望是——

      他说不出这句话。他说:“您要想好。如果您选择接受这现实,意味着这便会成为现实,您现在的相就会成为您的本性,而您,也会为因此而来的欲,受折磨——”

      而面对他的劝告,她唯是点头,有礼,温和,只有些僵硬,似她少年时。

      “我明白。”她道:“只是,抱歉,做不了你的‘神’。”

      蔺闻彦面露极痛,还想说什么,那空中的声音却越来越高,叫着那唯是一世的名字:安铂。而,恐亦是那生时的唯一一丝色相,在此显形,使她做出了这选择,宛命中注定,也使他在领悟的瞬间,唯跪倒在地,不住摇头,泪如雨下。

      “是我对不起您……”他低声道。

      而在这瞬间,镜海便不再能映出他的面容,只有泪溅涟漪,复为深黑。天空密布浓云,然安伯莱丽雅巍然站立,为他遮蔽了狂风,平静安然。

      安铂。

      声音哭。

      安铂!

      声音吼;痛苦而无奈。

      而她便也开口,回应了她们,道:

      “我无法原谅我杀死了母亲。”她道:“我希望为此受罚。”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我的死亡。”安伯莱丽雅说,而心相就此碎裂,落于她那如海如天的眼中,似婴儿般澄澈。

      “又来了!”

      霍夔骤然惊醒,见那空相破碎——一并破裂的还有兰德克黛因天将的结界,复在刹那间显出四天的蓝电和那引颈长啸的天马,九色绚烂,日升中天,迸发比先前更剧烈的巨能——宛两股力量在将其争抢而殊死决战——紧接着的便是声怒吼。

      安铂!

      他听见洛兰吼道;这声音叫人胆寒,因乃是龙般,饱含了多少血战的杀气,多少痛苦的怨恨和无奈的心酸。霍夔只见黑浪再度腾天而起,而他一人战四天群马上抗蓝火下抵骨刺——不是他不能战胜——使人恐惧——而是那宛舞的姿态,使一切都像终末,像那最后一舞。

      他如今挥的甚至都不是驭海的长枪,而是柄巨剑了,每击如轰,霍夔见之,只感他就差吼句,‘放开我女儿’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不知为何发此感慨,尽管一切都在不定中,忽见那海上无人敢近的神战场中,竟漂着个人影。

      蔺耘!

      霍夔惊讶:他去那儿干什么?

      “闻彦哥!”

      蔺闻彦复惊,在这风雨中抬头,听见这声音,心中微动。

      阿泉!

      他有些喜悦,但更多是苍凉:这时候,还来找他,做什么呢?他还有什么能做的?

      “听神者,”复,他听见安伯莱丽雅的声音在他顶上响起。他抬起头,竟看她伸出手,向他:“虽然我不能当你的‘神’……”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粗糙,宽大而冰冷,然她稳稳地接住他,在狂浪席卷,死气如刺时,温和道:

      “但在我们这儿,人们有两个神。也许,你能听听……”

      她们的声音。

      “塔提亚!”

      拉斯提库斯吼道;而刹时他的大阵解开使黑海如雨落,露阵中那蓝身人影。这声音是不温柔的,震撼着观者的心灵,甚至撕裂了被呼唤人的意识——塔提亚只感她骤然被从那紫宫中抽离,像身在两处,一目,望着那孩子,另一目,则在这黑海上,看眼前之人。

      蓝发散开;那孩子僵硬地抬头,她面前,安伯莱丽雅平静地望着她。

      她张开手,对天对海,姿态庄严,然此番,不代表那文明的善恶,不代表权力的威严,只是一种本能的呼唤——对着她色彩的本源,如预示着她要如它们般降临此世,受那时逝磨损,风吹雨淋,也受阳光轻抚,年年岁岁,直至,海枯石烂,世将湮灭时。

      ——开阵。

      眼泪从塔提亚目中飞散,如是她的红发,她的肉身,她的一切——这承载了百万人魂灵的一击发出嗡鸣,令海绽开鸿沟,巨浪滔天而引四方心念补救,欲还这神王之灵,之命。

      但那没有用。岸边,那灵能仪在海中发出‘嘀’,‘嘀’的声音,矩阵以此变化,眼花缭乱,但收敛,坍塌;那音为‘爱’的数列在无数变化,抵消,碰撞后敛向那唯一,固定的数字。

      零。

      孩子看向天空。

      “塔提亚……”

      克伦索恩叫她;但她在他眼前消失。他已哭得发不出声音,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来寻她。

      对不起。

      他不断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的手臂渐渐轻了,而他,也感自己渐融化,只仍呢喃着,他最后的遗憾。

      “对不起。我爱你们——对不起。”

      他跪在地上,感她低身,用她融化,燃烧的身体拥抱他;这像一场日出,让他想起,他曾血尽而亡那日看见的倒影,却在逆转。他痴痴望着,金泪流下,感她吻了吻他的面颊。

      “我们也爱你。”她回答:“我们也爱你,克伦索恩。”

      海潮劈向两岸,扑向——砸向这将覆灭的世界,带着那最后的龙王,最后的神的怒吼和悲泣。霍夔站在岸边,可感到这黑浪后只剩下了洛兰一个人的灵能的反应,而剩余的,无论是那十万天将还是城内先前拥挤的人群,都已寂静无声。他难免怆然地看那背对他的黑衣人影,想这万年岁月的结局。

      ——听神者……

      风中有声音。

      唯乍!

      唯乍还活着——还有人给她供能?

      霍夔很快就明白了——那是蔺闻彦!因为蔺闻彦几和她融为一体,难被外力驱除,这可麻烦!

      然,很快,他听到的就只剩下海潮的涌动和人跑过海的声音。他转头,看见蔺耘落至岸边,涉海而过。他有些盲然,因见唯乍的身体,其实在离他相当近的地方,就在岸边。

      他只要垂头,就能看见她的面容。黑云后的一缕光照在她的面上,只见蓝藻般的发粘附在她面上,衬出她的面容。

      霍夔心中一动——这是怎样一张面容——

      她的嘴唇翕动;蔺耘揽起她的身体——那无力的,心中破开大洞,显然在消逝的尸体,听她说:

      听神者——

      海潮涌动,仿若哭声,歌声,交织一处。

      肢体轻盈,羽毛抚过他的面颊。

      他在庭院中,抬起手,放她离去。

      “飞吧,”他说,有泪滑落:“安铂。”

      “听——听吧。这就是——”霍夔听她挣扎道,越发微弱:“这就是你想听的声音。”

      水落在她纯洁而英挺的面容上;她的嘴唇颤动,呢喃:

      这就是兰德克黛因人用这所有年岁,奏出的,爱的声音——

      蔺耘嚎啕大哭。在这哭声中,霍夔可感到一缕青魂离开了她的身体,消散入海雾中。

      他默然无言,而后亦潸然泪下,看这威震水陆两地的神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蓝鸟飞舞;他看着,缓缓闭上金眼,亦陷入昏黑中,带着一丝悲伤的微笑,在那之前,他看着,看着她越飞越高。

      他看着那孩子变成了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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