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以木桑

1、鲫鱼水师

　　从前有座城，临江，叫做江城。
　　古有巫，善施巫法。江城有水祝，也为巫，以水为术——故百姓称其曰：水师。

　　刘氏和郭氏是老水师的两个弟子。
　　他们自幼跟随老水师学习水术，闻鸡而起，月升而息。
　　水师心善，一生正气坦然。其不仅习得水术，而且正骨之术了得，一双妙手救人无数。

　　老水师一生只得爱徒二人，朝夕相处间，早已将他们二人当做至亲。那正骨的医术，也是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两人。

　　几十年的光阴像江城边上的流水，瞬息而逝。
　　水师的弟子成为了水师。小小少年如今已过而立；一位在西边，一位在东边。

　　西边的刘氏，衣着朴素，种着一豆一谷，足以饱腹，不求盛名。只在每月的赶集天去城中摆上一户医摊，若是逢遇伤者，挥袖接骨，分文不取。或是碰上激进言谢者，最多半斗米，便关帘赶客。
　　——他从不多话，连他水师的身份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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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的郭氏，自老水师烛烬起，便立志传其衣钵，远扬其荣。
　　他以老水师之名立姓，来求医者有，但为数寥寥。郭氏每日粗茶淡饭，麻布织成的衣料常常使他不适难忍，他终是有些不甘，眼见着一边的头发现了鬓白，他见了那骑着大马的官爷，也是心痒痒得紧。

　　江城的官，都是当地最有名气的人物。
　　像郭氏这样的无名小卒，哪能有这个机会。
　　——但他是水师，他有这个机会。
　　看着夜晚的星星选了个良辰好日，郭氏带着他的坛子到了江水源头的山上。
　　装满墨水的坛子里游着十二条鲫鱼。郭氏在江水源头跪坐下来，伸手进坛子，嘴里念念有词，顿时，原本还浑浊的墨水都被鲫鱼吸进了肚子里。

　　他抓起肚子鼓鼓的鲫鱼，把它放进了向前狂奔的江流中，一条又一条，不多不少，刚好十二条。

　　自此以后，江城东边的人们，几步就有一摔，那路像是生了触手，平坦坦的青石砖，竟生生的要咬得过路人一个血口淋漓才好。
　　那东边水师的名声啊，也是越来越盛了。
　　每天来治病的人，络绎不绝。东边的那位水师，更是从曾经的草屋，到现在的大宅；弟子三千，锦衣玉食，更是被百姓尊称一声“医圣”。
　　因为他值得。

　　这骨病生得也是怪，十二个月，唯独二月不生。
　　二月的东边，江城平静，平坦坦的青石砖，初雪交融，燕子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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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边刘氏身边多了一个水缸，他几乎时刻都把它带在身边。
　　那水缸里养着一尾鲫鱼，它总是沉在缸底，一动不动，偶尔吐两口浊气，证明它还没有睡去……

　　直到又一年的二月，它终于不再吐浊气，它开始在水里游得生龙活虎。它看见了向它走来喂食的刘氏。
　　它一圈圈的跃出水面，像是在道谢——为救命之恩。
　　刘氏未多说，只是在把喂食的莲子投给它时，叹息了一声。
　　水术——只有水师可解。
　　现在，这江城的水师又只有一位了。那江城的东边，早已建起高高的官府，新上任的官大人，被尊称“医圣”。

　　那年江城大荒，百姓民不聊生。民间传说水师能唤雨，用十年阳寿求雨，谁为水师？
　　——好像是那官府的官大人。

　　一时百姓请愿，官府大门紧闭。凡是谈及官爷是水师者，皆大棍伺候。

　　顿时江城人心惶惶。
　　再无人论及官大人是水师一事。

　　西边干涸的江壁，有一天突然来了位蒙面的男人。
　　他在河谷内击鼓——鼓声千里。一夜青丝变白发，雨在他逐渐佝偻的身影里追随而来。

　　——满城皆喜，他在雨中默默走远。

　　东边的人们欣喜，那久年不医的骨病，好像随着时间在慢慢变好。十一个月连着的怪异，慢慢变成只剩三个月，两个月，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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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刘氏身边的缸碎了，那尾鲫鱼被刘氏捧起的时候，它看见捧起它的那双手上布满乌紫，苍老不堪。有十道深邃的疤痕，深得好像榨干了血水。

　　它努力看向他——他一如曾经，无话，但有着随和的笑容。
　　今天窗外歌舞升平，是官爷的诞辰。这屋内却就只有一盏油灯在闪。
　　它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他。鲫鱼蹭他的手心，随即在一瞬中化为了一滩水。
　　“别！”刘氏想要抓住它，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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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在诞辰后连着不停。
　　西边突然多了位疯老头，没日没夜的到处在城中乱走。
　　他在寻找什么呢？没人知道。

　　直到几天后突然的一道洪流，那江水像是发了怒，直直的把东边那可怜的官府大宅拖进了江中。
　　“别！”那疯老头在赶来的路上急呼出声，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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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人都在哭，哭这江水为什么不长眼，把那菩萨心的官大人淹了去，白纸飘飘，满城皆哀。

　　西边的一处僻静地。种着一豆一谷，足以饱腹。有位老得不能再老的老者，住在那；仍在月末赶集天去城中摆上一户医摊。
　　一摆就是一整天，分文不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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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有座城，临江，叫做江城。
　　江城有个传说，城中有以水为术的巫祝，故百姓称其曰:“水师”。
　　多久了呢……
　　那西边刘氏没有弟子，他不愿再收徒了。
　　以便得江城的人们都忘了，只当是个传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