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坠的梅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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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坠的梅尔
有一种说法，常常进入深层梦境或者使用催眠剂的人，平常不会做梦。
这并不完全正确。阿瑟闭着眼睛，他隐约觉得，刚刚的半梦半醒之中，可能做过梦，但是他不记得梦见过什么，也不能确认自己是真的做了梦，还是在恍惚中想到了什么。
他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他梦见了梅尔。
他平稳地呼吸，觉得周身冰冷。
梅尔真的，果然，死了。
他一贯冷静，梅尔选择了科布，他去参见他们的婚礼，像往常一样西装革履无懈可击。带着永远宁静的微笑。他是他们忠诚的朋友，他的，和她的。
所以他几乎不能接受，科布在梅尔的梦里放入了那个想法——生活不是现实的。他导致梅尔的死。而他们是最忠诚、最长久的伙伴。
所以他不知道，该不该去找科布。害他或者救他？他在任何一个层面，都犹疑不决。
也许选择相信西尔维娅是最好的方式。
她如果骗了他们，那么不原谅科布的不是他阿瑟。而如果她没有，那么他也许可以再面对科布，哪怕能揍他一拳，他的尴尬就会迎刃而解。
选择权交给她。也许一切会很轻松？
阿瑟抿起下唇，做了个“绝对不”的鬼脸，向自己摇了摇头。阿瑟从不会把自己的责任转嫁给别人。
他在寂静的深夜里辗转反侧，听见伊姆斯外出的脚步声，和房门打开关闭的声音。于是他多少觉得放心了一点，让伊姆斯念念不忘的女人，也许危险，但不会是阴险的。
西尔维娅用尽全力想把眼前的人推开。
伊姆斯从咬紧的牙齿之间发出一声低吼，粗壮的双臂钳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推在墙上，让她动弹不得。
“你想去哪？恩？”伊姆斯紧紧地盯进她的双眼，他凶狠地咬着牙齿，却温柔地说出她的昵称“西莉娅，你想跑到哪去？”
西尔维娅笔直地贴在墙上，大睁着的双目飞快地变红，眼泪好像涨潮一样淹没了那双浅茶色的瞳仁，岌岌可危，但是却一直没有落下来。她像个贵妇人那样，在绝不容许自己流泪的时候，可以让眼泪在眼眶里蒸发掉。
“我不会回来的，伊姆斯。”她就好像个钢条一样坚决，锋利，而且脆弱。她知道，伊姆斯也知道，折断她脆弱的神经轻而易举。
只要一个吻。
“伊姆斯……”她抬起手来，伸长手指，把它们轻轻地平放在伊姆斯的面颊上，这像是个触摸，“我想……你该找个其他类型的女朋友，试试看。”
“不。”伊姆斯依然盯紧她，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他目光里有一种所向披靡的征服，坚定不移，没人可以改变他，或者抵抗他。
他静静地，向她靠过去，或者说，压过去。
“不……”西尔维娅的后脑紧贴在墙上，她无处可退，她看着伊姆斯靠近，竭尽全力忍住眼泪让她有点颤抖。
最后一刻，她轻轻地侧了一点头。
伊姆斯这一吻恰巧偏了出去，落在她的嘴角和面颊上。但是他没有离开，也没有移动，只是静静地紧贴着，他的眼睑剧烈地颤抖一下，好像不敢相信，他居然没有得到他那么志在必得的东西。
“梅尔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西尔维娅轻轻地呢喃，眼神好像在望着遥远的地方。她嘴唇微小的动作，使伊姆斯粗粝的胡茬摩挲着她的肌肤，她还能感受到他的鼻息，颤抖，滚烫的温度，干燥的嘴唇。
然而一瞬间他就离开了。
伊姆斯后退了一步，紧抓的手也松开。
——因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梅尔一直坚信，科布会选择和她一起。
伊姆斯隐忍着他的愤怒，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伊姆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两个人是不可分离的。梅尔选择死亡，因为她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罅隙，并且越变越大，这是让她绝望的本质。要么眼睁睁地看着，背叛和分别，要么死亡。你会选择哪个？”
“西莉娅……”
“我给过你机会，伊姆斯。”忽然吹起了寒冷的夜风，带着来自海洋，好像苦涩泪水一样的咸味，西尔维娅好像有点无力地靠在墙上，虚弱地把一个一个词语扔在风里：“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难道你能放弃吗？”伊姆斯反问她，“难道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和梦无关？难道你现在放弃了？”
“没有你，我就能忍受一切。”西尔维娅眼睛中的光芒，显示她已经恢复了她的倔强。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那没有那么可怕。阿瑟也试过！在梦里那不是真的，只不过是……”
“停止！”
西尔维娅强硬地打断伊姆斯的话：“不许说那个字！！你敢说出来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你知道我说的话从没食言过！”
她出乎伊姆斯意料地愤怒，愤怒得双眼里好像含着雷电，两颊上布满红晕，眼眶中的泪水在叫喊中溅落在外，好像碎裂的水晶消失在黑暗之中。
“但是你在骗自己。你想念我就像我想念你一样。”伊姆斯坚定而缓慢地吐出这句话。
她的愤怒和缓下来，神经仍然绷紧，却显出疲惫和迷茫：“伊姆斯……”她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忍受不了。你知道。那次我没有崩溃，不代表我可以承受下一次。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俩个必须都停止盗梦。伊米，所以我当时才会离开。”
伊姆斯很少这样严肃，事实上，他的严肃仅限于眼神，所以一般很难注意到：“那么你为什么回来？”
“为了你们。”
伊姆斯故意用不信任和恼火的目光瞪着她。
“我不会看着他们抓捕的。我们失去了梅尔，差点失去科布。不能再冒险。”
“那你会回来？”伊姆斯的呼吸有一点急促，一点希望在得与失之间。他盯紧西尔维娅的脸。
“我不知道。”路灯下的西尔维娅面色有些苍白，“再见，伊米。”
她向后退了一步，突然融入了墙体之中，消失无踪。
“西尔维娅！！”伊姆斯大喊起来，他徒劳地想要伸手抓住她，脚下忽然踩空，向下落去。
他醒了。
他躺在地上，身边的床上，被单和床单一片狼藉，小桌上有两个加冰的威士忌杯子，其中一杯是空的，手腕上有筑梦机细绑带的痕迹。
究竟哪个才是梦？
刚刚拒绝亲吻，却突然消失在墙壁里的西尔维娅，还是他刚一进门，就只披着一条被单扑上来索吻的西尔维娅？她胸口上的小痣还在以前那个位置……不……冷静点……为什么她能自己选择醒来的时间？
伊姆斯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F口口K！”
第二天一早，阿瑟拖了一大堆清洁用品回来，开始大扫除。
突然房门发出快要被击碎的巨响，门锁在一阵颤抖中被打开，伊姆斯怒气冲冲并且样子糟糕地回来了，与他一同进门的还有浑身的烟酒味，看上去他一整晚都在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你不准备走吗？”他进门抬头看见阿瑟，没一点好气地大声说，“如果你不想答应西尔维娅。你最好赶在她来之前走。”
阿瑟一边递给他一杯水，一边垂着头想了想：“我想我可以冒险试试看。”
“什么？”
“如果我这次不去，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科布。”
“……好吧。”伊姆斯被这个理由所击倒，“那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昨天晚上阿丽阿德涅被蟑螂吓到了。我现在要大扫除。”
“哇哦，谢谢你，勤劳的阿瑟嬷嬷。”伊姆斯翻了个白眼，他感觉自己此刻的脑袋禁不住这么多东西，嘟囔着准备上楼去睡大头觉。
“呃……伊姆斯？”阿瑟叫住他，有点犹豫，“你昨晚去找她了？”
伊姆斯瞬间就暴躁起来，两个眸子好像打火石被打出了火花：“别提这个了，好吗？”
“她可信吗？我是说……她是个警察。”
这个问题不能不回答，甚至不能不认真地回答，伊姆斯被两个耐性比他好的人夹在中间，耐性不得不变好一点：“她不会害科布的。她是拉姆波特教授在这方面唯一的学生。”
泰勒•拉姆波特？迈尔斯教授的研究伙伴。阿瑟突然觉得有一根线串起了一切。迈尔斯是梅尔的父亲，梅尔和西尔维娅是旧友。
这时，阿丽阿德涅后知后觉地从楼上冲下来：“有人破门而入？”
阿瑟正准备开始清理客厅杂物，他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请阿丽阿德涅出去外面一会儿，“如果你还希望保持你的淑女形象的话”。
阿丽阿德涅紧绷着一张小脸儿飞快地弹起来，消失在门外。
然而一直到她傍晚的时候带着一堆扫街战利品回来，西尔维娅也没有出现。
“哇哦——！！！！”阿丽阿德涅双眼都发光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完全不可置信，“阿瑟！你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世人的使者！”
阿瑟正在整理衬衫袖口，顾左右而言它：“地板刚刚打过蜡，有点滑。”
“瞧你那个得意的样子！”今天伊姆斯的脾气特别不好，牢骚异乎寻常地多，“而且这有什么可夸奖的！我TMD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了！”
“你找不到的东西不会比之前更多。”阿瑟大概被伊姆斯这样炮轰了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奇怪地发脾气。他像个对付坏脾气男人轻车熟路的主妇，正淡然处之，收拾停当准备打电话叫一个披萨。
“当当”有人敲门。
“莫非我真的是上帝的使者，心想事成？”阿瑟正在自得其乐，阿丽阿德涅去开门。
“真的是披萨！”阿丽阿德涅抱着两个大盒子和一堆饮料走进来，“而且说付过钱了。”
伊姆斯霍地一声站起身来冲过去，从阿丽阿德涅手里把盒子几乎是抢过来开始翻找，不出所料找到一封信。
——“如果你们能够收到这封信，就说明你们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并帮我一个大忙，带我找到科布。很抱歉，由于工作关系我不能在那不勒斯停留太久。随信附上两张明天飞往华盛顿的机票和一些现金——亲爱的阿丽阿德涅小姐可以选择她的意大利旅程或美国历险——我等待你们的到来。你们忠实的西尔维娅”
伊姆斯大概已经快到顶点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只是带着一张平静到诡异的脸，安静地拿着机票上楼回房间去了。
阿丽阿德涅后退了一步，转着眼睛冲阿瑟眨啊眨，用夸张口型问：“怎么了？”
阿瑟已经拿好自己的一份披萨和饮料开始吃了。他夸张地做了个一箭穿心致死的动作。阿里阿德涅翻了个白眼，开始吃自己的份。
他们站在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取行李，突然有机场保安走上前来拍了拍伊姆斯的肩膀。
伊姆斯差点用有力地一拳解决掉这可怜的人。幸好那人来得及微笑着说：“是伊姆斯和阿瑟先生吗？波曼警官在办公室等你们。”
伊姆斯听见“波曼警官”，厌恶地咧开嘴角。
阿丽阿德涅刚要从旁边挤进交谈之中，阿瑟已经保安先生说：“但是我们还有一位朋友同行。”
“阿丽阿德涅小姐？您可以一起来。”保安一侧身，带他们走向机场工作区。
西尔维娅在办公室等他们，一见面就笑着迎上来握手。她穿着一套非常合身的黑西装，白衬衫，黑领带，金发在脑后束成整齐的马尾。她看上去神采飞扬，非凡的美丽。阿丽阿德涅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哇哦”。阿瑟回头看伊姆斯，他正慢吞吞地跟在最后，简直不想进到房间里来，很熟悉他的人也许能看出，他的呼吸有点恼怒的急促，视线就像用钉子钉在西尔维娅身上一样。
西尔维娅笑了：“我给你们安排了个住处，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坠的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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