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红楼万芳春》两面金黄

3、第二回上 二世缘双姝入红尘

　　警幻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问道：“你可决定了？”

　　黛玉向警幻盈盈施了一礼：“是，让仙姑劳心了。”
　　此刻她仍然是林黛玉，不再是太虚幻境的绛珠仙草了。

　　秦雪听着二人对答，忍不住插口说：“林姑娘选择回去重活一世，你们这里的会也顺利开完了，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警幻笑道：“小秦姑娘莫急，此番你需与绛珠同去，方能圆得此局。”

　　秦雪连连摆手说：“呐，我确实是很想体验一下的，但我明天早上还得上班儿呢。我得赶早高峰挤地铁去，我也不知道您听不听得懂，但我真是没法在这待着，我还没请假呢。”

　　黛玉有些好奇地看着秦雪，不论警幻听没听懂，很显然她是完全没有听懂。

　　警幻笑道：“小秦姑娘，你也知此间特殊，非有机缘者不能到此。如今羁绊已生，你不解此结，亦是不能返回。”

　　这羁绊也不是自己有意为之的啊！
　　秦雪急了：“不能返回？那不行，我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回来工作没了是小事，要是被报了人口失踪可就麻烦了……”

　　警幻抬起一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道：“稍安勿躁。你在此境种种，俱如梦幻泡影，须臾数十年便如等闲。你可听说‘黄粱一梦’？那位书生梦中经历半生，醒来时黄粱却还未熟，正是此理。这里不过是你世界一瞬之息，待此间事毕，你自当返回原处，一时一刻也不会错。”

　　秦雪把这几句话听得明明白白，兴奋地说：“就是说，我那边的时间暂停了，我在这边就像是开了个独立副本，我可以做一次红楼深度游啦？”

　　警幻笑道：“意思大概就是如此，不过也不是游玩那般简单。随绛珠入世后，你需辅佐其完满此生，这也并非易事。绛珠虽有二世智识，你更是有异世之慧，但你两人仍是肉体凡胎，禁不起一点催折。由此一去，搅动既定因果，必将催生诸多变化，我虽会使人护持，却仍难免相救不及，还当事事留心。”

　　秦雪想起一事，问道：“所以……我现在是穿到书里了么？”

　　警幻微笑道：“大千世界变化万千，绝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你言我等在‘书’里，又焉知你的世界不也在‘书’里？书里书外，谁又分得清，又是谁说了算呢？”

　　好家伙，突然打起机锋来了。
　　秦雪还要再问，警幻却伸出一指示意她噤声，一手掐了几个法决，道：“时辰已到，已来不及去徊因台，站好，待我与你二人施法。”

　　警幻念动真言，一挥袍袖，大殿中又升腾起一阵雾气。

　　秦雪和黛玉两人被银色的蝴蝶围绕着，秦雪低头看到雾气中自己的脚已经看不到了，还想问警幻几句话，却觉得浑身沉重，更是张不开嘴。
　　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跟着便失去了意识。

　　两人随着雾气一同消散后，这座大殿就显得格外空旷。

　　只见两道灰影一闪，大袖招展，有一僧一道从殿后施施然转出来，走到殿中。

　　警幻身边一个仙子见了他们便笑道：“两位仙长，今日好干净。”

　　那僧人伸手扯扯自己一尘不染的僧袍，踢了踢整洁的僧鞋，冲道人一笑，道：“我等从不挂心这副皮囊，不过于洁处自洁，污处自污罢了。”

　　道人却不说话，自顾自在那里掐算着，他手指翻动一阵，眉头紧皱。
　　半晌，他向警幻仙姑道：“仙姑，此一秦姓小友已是第三人了。贫道近日观天，只觉此境云气大不稳定，贫道力弱，竟然加固不得，长此以往，恐怕后面会有更多异人闯境，仙姑可要早做打算才好。”

　　警幻不答，只有一声叹息在殿中回响，显得格外悠长。

　　待到神智恢复清明、再睁开眼的时候，秦雪发现自己站在一群男孩女孩中间，四周全是陌生的脸孔。

　　她低头惊奇地看着自己陌生的小手小脚，又捏了捏自己的小脸。
　　天啊，自己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这是什么情况？

　　秦雪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这件小衣服大概就是普通的民间土布，摸着有些硬，却很结实，虽然已被洗得瞧不出本来是个什么颜色，倒也勉强算是干净。

　　秦雪左右看了看，实在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黛玉不在这里。

　　秦雪一拍脑袋，是了，林姑娘是重历一世，又不是转世投胎，她肯定是回到林家去了，怎么会在小叫花子堆里。

　　唉，刚才就想问警幻仙姑，她说的这个重历一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重历啊？
　　结果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送到了这里，一点机会也不给。

　　秦雪有点不爽。
　　警幻仙姑就像一个话说一半的老板，只让干活，却不把信息和保障给全。
　　好了，自己现在变成了小叫花子的模样，也不知道姓甚名谁。

　　自己如今的年纪这么小，黛玉这会儿不会是才刚生下来吧！
　　秦雪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弄得有些无奈，万一真是这样，那可有得等了。
　　她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又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却冷不防突然狠狠挨了一巴掌。

　　这从天而降的一记大力的耳光把秦雪抽得一个趔趄，整个人都被打蒙了。

　　啥人打我！！
　　秦雪的耳朵里还在嗡嗡地响，本能地就要爆发满嘴的芬芳，却听一个中年女声喝骂道：“小三子，你给我管好你那两只死眼珠子！在那抻头缩脖的，显着你了不成？姑奶奶好心提着你，安分点罢！若坏了我的事，有的你好受的！”

　　说话的女人有些胖，两只眼睛被肉挤着，功能却不受影响，发出精明又毒辣的光。

　　秦雪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当然不肯与她善罢甘休，猛地就要往高处窜去，可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小手，轻轻拉了拉秦雪的后襟，及时制止了她跳起来去挠那女人脸的劲头。

　　秦雪转过头，看见拉她的是一个比自己稍微高一些、但是很瘦的小女孩。
　　看见她，秦雪顿时感到一阵绝望，在别人看来，自己也是这样瘦弱的小孩子吧，怪不得想打就打。

　　认清自己现在不过是古代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幼儿这一惨淡的现实，秦雪摸着微肿发烫的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好家伙，别人穿越都是在两米宽的雕花大床上醒过来，揉着眼睛听丫鬟奔走相告喜极而泣，我倒好，变成个小孩儿不说，还要被打。
　　而且这场景切换得也太突然了，没听说过还能站着穿越的，秦雪郁闷地想。

　　刚才骂人的女人叉着腰，拿警告的眼神狠狠逡巡了一遍这些孩子。
　　孩子们不敢同她对视，纷纷把头垂得更低了。

　　但是这些人等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呢？

　　秦雪正猜测着，只听“吱呀”一声，旁边一座宅子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形容干练但面容慈善的妇人。
　　她身着素服，鬓边戴着一朵白花，身后跟着几个垂着手的男仆，一色穿着青色衣裳，戴着同色的布帽。

　　那妇人往这边一望，并不过来，伸手招了一招。
　　那中年女人见状，凶相顿收，马上堆出一脸讨好的笑容迎着那妇人而去，两人往旁边说话去了。

　　离开了那个凶女人的盯视，秦雪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眼看着那女人的手下似乎并不很注意自己，便开始转头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他们现在正在一处宅院的门前，门不大，大约是侧门、偏门、角门或是小门什么的，秦雪也分不清，只能通过此处十分安静、几乎听不到车马人声这一点判断这里离正街的距离应该比较远。

　　这宅子的院墙高高的，一色整齐的青瓦，里面的竹子生得比院墙还要高，看着应该是个大户人家无疑了。

　　秦雪又看自己身边，这群孩子虽是挤挤挨挨的站着，却泾渭分明地分作两堆。
　　男孩、女孩各自站在一堆，各有一个仆役打扮的男人看管着。
　　孩子们全都垂着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的吵闹和活泼。

　　唉，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这些人应该是等待被买卖的童仆了。
　　秦雪无奈地看着自己生着冻疮的小手，哈了一口热气，两手搓了一搓。

　　真行，穿越成个可怜的小苦瓜不说，还是大冬天里，这叫什么？
　　我说我不来，警幻非得让我来，结果就这么对待我……秦雪很颓丧。

　　“三儿妹妹，你可好些了，脸上还疼么？”一个细细的声音贴在秦雪耳边说道。

　　秦雪被耳边这突然的热气吓得一激灵，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另一个小孩子，幸好被说话的那个女孩子拉住了。
　　方才也是她制止了秦雪的反击。她的声音软软的，正是南方口音。

　　那女孩见秦雪没答话，接着问道：“你这些天里一直生病，这会子可是好些了？头还痛不痛？”

　　以秦雪多年网络冲浪的功力，她立刻明白了，这个身体的原主怕是在生病。
　　这么小一个孩子，贫病交加，再加上那个又胖又凶的老姑婆时刻环伺，说不定这个小苦瓜就在刚才夭折了，所以秦雪才会以她的身份醒来。

　　真是吃人的旧社会啊！

　　秦雪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便问道：“小姐姐，我这几日都好难受，刚才却感觉一下子清爽起来了，想是应该好了，但我脑子里什么都记不得了，你是谁，我又是谁？”

　　秦雪想，我这具身体该不会真的叫做“三儿”吧。
　　警幻你……不要太离谱。

　　那小女孩却不疑有他，很关切地摸了摸秦雪的额头，小声道：“是啊，你病得好厉害，这会子好了，心里糊涂些也是有的。我告诉给你，你要好好记得呀，你叫三儿，我叫阿大，咱们都是许妈妈买来预备卖给有钱人家做下人的。”

　　“阿……大？”
　　这里对角色命名的草率程度让秦雪十分惊叹，这对吗？是定点传送《红楼梦》吗？
　　不会走错书了吧……

　　秦雪问道：“咱们怎么叫这个？”

　　小女孩阿大皱起小眉头，道：“好妹妹，你快想起来吧，回来许妈妈叫你，你要是不答应，她又要打你了。你忘了？许妈妈说，咱们都是奴才命，就不用劳她的驾白玷辱那些好名好姓儿的，不拘叫个什么也罢了，若咱们有本事讨了主子的欢心，自然有主子给改了好名字。所以她让小子们只依着身边的物件儿叫，看见什么就叫什么。喏，那边那个矮一点的叫小桌，那个略胖些的是小碗；咱们女孩子就按数目字往下排，若卖了谁，新来的就将那个数补上，她老人家好省心。”

　　秦雪印证了方才的想法，道：“这个女的……果然是人贩子啊？”

　　小小的阿大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她看秦雪病得什么也记不起了，心疼地帮秦雪捋了捋额前的软黄碎发，一面道：“许妈妈不是拍花子的，她是咱们这一带有名的人牙子，专做高门富户家里的生意，所以我爹娘才特地把我卖给她。”

　　秦雪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你有爹娘？是你爹娘卖的你？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病句等等有时自己看不出来，欢迎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