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停止自救》灵犀本本

39、Good Samaritans

　　Good Samaritans，“好撒马利亚人”，源自圣经，在英美法上被用于指称无义务而帮助处于危难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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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逸池没有在上海多待多久。美国法学院8月份开学，基本上手头的这个仲裁案庭审结束他就走人了。

　　甚至连庆功宴都没有参加。虽然裁决结果还没出，但大家都对仲裁员的倾向很乐观。合伙人在餐桌上还放话说：

　　“等胜诉下来了，我带你们所有人都去迪士尼玩一天。”画饼是每个领导的必备技能。

　　干活的手下们欢呼，封雪也跟着起哄捧场，心下却腹诽，等到那时候恐怕连我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还去迪士尼。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封雪知道，她也向来很会处理离别这件事，但赵逸池的缺席竟让她感觉生活一下少了什么。

　　明明只是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却变得好像离不开了一样，封雪对这种不知何时何处滋长出来的依赖性感到恐惧。

　　她强迫自己习惯。

　　两人当然一直还保持着联系，时不时通个电话，同步一下近况。暑期实习结束后，封雪无缝衔接入职了J所姜律师所在的团队，成为了郑楠的准同事。

　　入职前一天，她还收到了一个来自美国的包裹。精美到不忍心拆开的包装盒里面，是迪奥的一身全白职业套装，附了一张手写贺卡。

　　“祝贺你开始新的职业旅程，希望这一套为你准备的Power Suit，能见证你扬帆起航、披荆斩棘。”

　　遒劲又飘逸的字体，落款是002。封雪噗哧笑了一声。

　　Power Suit？以前买上班的衣服，封雪只知道在淘宝上搜“通勤”“大气”“简约”这些关键词，只要得体舒适就好。然而一穿上这身套装，她立时就明白了这个短语的含义。

　　当女性开始进入职场，需要有一身能够彰显权力和地位的服装。

　　她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修身但不失硬朗利落感的上衣，挺阔的伞裙轻盈又贵气，脑子里只莫名冒出一句话。

　　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敢在正式场合叫她什么小美女、小妹妹、又或者是小姑娘了吧。

　　转了几圈，左看右看，实在满意，忍不住对镜拍了一张照，发给了赵逸池。

　　没等多久，他直接打来电话：“喜欢吗？”

　　话筒里的声音有些低哑，又含着笑意，像大提琴的轻喃。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更容易浮想联翩。

　　“喜欢，谢谢啦！”语气里有按耐不住的雀跃。

　　“那就好，怕你忘了我，所以送你一个礼物提醒一下。”

　　“……”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他，毕竟接下来的几个月，还有姜律师这张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怎么会呢？我们还有约定呢。”封雪认真道。

　　“嗯，慢慢考虑，还有312天。”

　　……竟然还倒计时，他是不是很闲啊？挂了电话，封雪默默吐槽。不过也是，都上了第三回学了，估计教的东西都会背了吧，愿意回去上学就算不错了。

　　不过提到那个约定，冷静下来后，封雪真是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冲动鲁莽。

　　她还真需要时间思考。

　　比如，她要怎么去美国呢？当时脱口而出，就像小孩子的狂言，根本没考虑到计划怎么落地。首先第一个阻碍就是签证，她又不像他那样有绿卡，去了也留不下来。第二个，她以什么身份去呢？

　　也许她可以临时开始准备申请美国的法学院，再去深造一下，也能名正言顺地待个几年。但……她哪来的钱呢？

　　光是学费就要先掏个几百万，还有住宿费、生活费要发愁。要是她家里能供得起，当初也就不会选择在国内保研了。爸妈卖个房子，再申请奖学金和贷款，去个排名低点的学校，也不是不可行……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样一个普通人，去了美国又到底能帮上他什么忙？他随便一个朋友都比她更有用吧。

　　封雪越想越退缩，恨不得拍醒当时说大话的自己。

　　她是在系统里，不是在做梦！

　　随着倒计时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少，她反而变得害怕毕业那一天的到来。

　　但也有好消息，姜律师果然没有坑她。在勤勤恳恳、当牛做马的三个月后，她在年前就得到了合伙人的口头offer，翻了年就准备签正式的劳动合同了。

　　在姜律师手底下干活，跟她想象的一样幸福，但有时也觉得是一种折磨。一方面，因为她即将变为团队正式的一员，姜律师对她的要求也严格了很多。更重要的是，那张神似的面孔，总是会让另一个远隔重洋的身影在她脑海里跳出来。

　　该不会……这次她真的能成功吧？如果活下来意味着将他一个人留在系统里，她会这么做吗？

　　封雪有点不敢接着想下去——人性是经不起拷问的。

　　临毕业前，她请了个小短假回学校赶毕业论文，再准备答辩，难得在北京和郑楠团聚了。

　　意料之中的，她也又见了一次范昀曾。

　　记得之前郑楠给她看的领英里，就有提到他曾经就在M所工作过一段时间。饭局上，她几次酝酿着，想要旁敲侧击一下有没有关于Nelson Giovanni的秘辛，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毕竟那些新闻还没爆出来，她现在问东问西，有些像个奇怪的人，她怕给郑楠丢脸。

　　没想到，这之后郑楠却还主动提到了赵逸池。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很喜欢的一个学习vlog博主啊？他竟然是昀曾的同学哦！”

　　这一世，封雪还没来得及跟郑楠讲自己跟赵逸池的渊源和重遇，总感觉千丝万缕解释不清，担心反而让郑楠听出不对劲。

　　“记得啊，这么巧吗？他怎么了？”封雪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恢复更新了！啊啊啊——想不到我也马上要去Y大了。说真的，我对Y大的执念就是那个时候种下的。”

　　差点忘了赵逸池还有这重身份！封雪翻出很久没打开的关注列表，点进了他的主页。看时间，他几乎断更了两年，考上Y大后就半退网了，而就从今年8月份开始，居然发布了新视频。

　　时过境迁，这次再看，是跟当年全然不同的感觉。那时候她的心情是酸涩的、拧巴的，不可言说的。但现在，她感受到的变化，竟然更多是来自赵逸池。

　　如果说过去的他是抽离的，那么多年之后，他不再陌生且遥远，而是变得……变得像是一个会出现在她视频通话的摄像头里的人。那种熟稔感、互动感，强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是拍给她看的。

　　救命，一定是她的错觉，是她太害怕了。等到毕业那天，她真的不知道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很快，第一个关键时间点准备到来——郑楠生日会。

　　原本以为这一天只是碰巧同时发生了两个意外，但现在知道了幕后凶手的存在，封雪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脑子里各种恐怖片轮番上映，生怕黑暗中有人窥伺。

　　忍不住打了个语音给真正的受害者，“真讨厌，凶手为什么要选在这天，害得我再也不能心无旁骛地为郑楠庆祝生日了。”

　　对面传来从胸腔里发出的低笑声，震得她耳朵痒痒的。

　　封雪把手机挪了挪位置，靠在侧脸上，接着问：“你晚上还去生日会吗？”因为时差，那边还是上午，还有考虑的时间。

　　“我已经跟昀曾他们说了，晚上不参加。”话筒那边还有微微的喘气声，有规律的脚步声，好像在跑步。

　　“你在干嘛？锻炼啊？”

　　”晨跑，反正我现在清闲的很。”

　　“哦……”封雪问道：“你真想好了？这一世就拿来试验，既不去K所，也不去生日会，什么都不做？”

　　“嗯，既然已经偏离了轨道，就控制变量到底。”

　　前一世他只改变了这一天的选择，就成了杀害Nelson的嫌疑人。

　　那这一次，他干脆不再跟Nelson有更多的交集，又会如何呢？

　　“如果Nelson活的好好的，就说明他的死亡确实跟我有着某种潜在的联系，而不是单纯因为EC案。”

　　封雪不知怎的毛骨悚然。……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吗？这个幕后者，怎么这么难缠？好像就跟赵逸池过不去似的。

　　这个时候EC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国内的讨论也不少。但M所毕竟只是其中牵涉到的中介机构之一，加上公关操作，并不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所以有关Nelson的信息，她知道的就更少了。

　　封雪经过这么多天的冷静期，回味当时两人的对话，也慢慢觉出味儿来——他告诉自己的，绝对是删减版。

　　他真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他本就不想牵扯她进来，受这种无妄之灾，所以在她还没有正式被拉下水之前，他好像一句不该有的话都没说过。

　　始终给她留足了余地。

　　那么……她真的，可以反悔吗？

　　郑楠的生日过后，一切好像按下了倍速键，时间一下就来到了封雪的第二次毕业典礼。

　　她还是穿着郑楠送她的小裙子，还是在体育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拍了纪念照，还是发了一条微博。

　　不同的是，不再有粉丝的消息涌入，只是亲友的祝福。她刷着评论区，偶然看到了小师弟的名字，简单的一句毕业快乐，与上一世遥相呼应。

　　但不会再有那个越界的拥抱。封雪走出体育馆，看着乌乌泱泱的一片毕业帽发怔，不知道在找谁，也不知道在等谁。

　　东方明珠塔闪烁的霓虹灯化作了半空中飞扬的彩色礼花，倒计时悄然结束。纽约夏季的曼哈顿悬日，也会落在未名湖的倒影里吗？

　　空气潮热，脑子也昏沉沉的，她突然鼻子一痒，“哈啾——”是那个混蛋想到她了吗？想她也不来……

　　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好像出现幻觉似的，莫名听到身后有人在闷笑。

　　她傻傻转身，就看到了那个梦中人，捧着一束花，长身玉立，湛然若神。

　　他开口：“我就在你身后，怎么就是不回头呢？”

　　封雪猛然意识到，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他人了。两人聚少离多，呆在一起的时日，满打满算也不过短短一个多月。

　　可是那种悸动，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并且随着一次次的重逢，变得更加清晰。

　　不等她开口，那捧花就塞到了她怀里。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凤凰花。

　　这种花只长在南方，他一定是早就为她准备了。

　　忍住泪意，她收好花，开口却忍不住埋怨：“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刚刚目瞪口呆的，一定傻透了。

　　“这还用说？”赵逸池挑眉笑得坦然，“答案当然要亲自来听啊。”

　　只有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才能看到她最真实的表情。不用等她开口服软先说“想见你”，她的眼睛已然说明了一切。

　　就像当初他突然出现在上海那样，那一幕他可真是永远都看不腻。

　　一听到答案这个关键词，封雪就触发了心跳加速警告。她脑子发懵，想着：“这么快就进入正题吗？！”

　　下一秒，他反而转移了话题，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了她，“嗯，原来你穿毕业袍是这个样子。果然还是白色最配你。”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被这样注视着，封雪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后退两步，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弄裙子，附和道：“当然了，郑楠送我的……啊！”

　　她感觉后背撞到了人，像一堵墙一样。穿着高跟鞋一时没站稳，她踉跄了几步，紧接着左臂就被赵逸池上前紧紧拉住，同时右肩被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扶了一下。

　　勉强恢复平衡后，她第一时间回头望去——

　　“师姐，好久不见啊。”那人弯唇露出一颗小虎牙，嘴角两个浅浅的笑涡，“抱歉撞到你了。”
　　 是……梁彻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