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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山阳一行,见苍生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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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中。
“殿下,雨太大了,山中恐有滑坡。”玄甲军统领江也的声音裹着雨声传来,青铜甲胄在烛火下泛着寒光。他身后百名玄衣侍卫静立如松。
马车里的姜岁掀开帘,“太医们的情况怎么样?”
太医多是年迈,日夜兼程简直是酷刑。
“尚可。”金尊玉贵的长庆公主都没说累,他们当然只能跟着,不敢喊累。
“等雨小一点再出发。”姜岁直接下命令。
江也领命。
她看着这暗沉的天,此行比她想得还更困难。
——
天气不错。
“让道!”江也举着朱漆令牌冷声呵开人群。
官道积水泥泞不堪,马车轮子不时陷在沟壑里。姜岁掀开帘子望去,道旁榆树上缠着褪色的招魂幡,一群蓬头垢面的流民正在刨树根,见着车驾便扑上来讨要吃食。
姜岁下马车,让江也带队继续向前。
江也并不意外,留下二十名玄甲军护卫长庆公主。
路边。
尚夏谨慎,让大家戴上素布,拿出口粮,和三七,若青一起分发下去。
“你们是哪里人?”姜岁问,“官府不管吗?”
涨水淹田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后面发时疫才让京城着急忙慌。
朝廷的赈灾粮是后面来。因为景元帝之前就令各州府县设义仓。一遇天灾,直接地方先开仓放粮。
前面的男子狼吞虎咽,“前头村子……官老爷说我们是带疫,不准我们进城。”怕他们赶,“我们没病,染疫的手里会生疮。”
“大水冲了庄稼,没有吃的了。城里又不让进。”老人吃完一半,留下剩下的放进兜里。
“贵人行行好,”老人双目浑浊,跪在他们面前,重重磕头,“村里的人都要饿死了。”不能进城,连城外也不设粥棚,城里开仓放粮,他们一分都没有。
其他人通通跪下,哀嚎。
若青担心姜岁会直接答应下来。
姜岁沉声:“安静。”
“像你们这种村子有多少?官府全都不管吗?”
老人似是看到希望,急忙抬头,“多的是。大水淹了庄稼,以前官府会管,现在怕染疫的人混进城,就封城不管!”
“你是村正?”她看边上的人都很听这个老人的话。
老人点头。
“城里粮价疯涨,进去也买不起粮。”年轻的男子忍不住痛哭,怀里抱着的孩子已经没了生息。
她皱眉,大雍明明设有义仓。
——
“程风与,你带二十玄甲军和这个老人进城,告诉段知府,这事解决不了等着本殿回京在陛下面前参他。怕染疫不开义仓不济灾民!亏他想得出来!”姜岁让尚夏等人送过去粮食,用轻功赶到前面。
直接对同行的程风与说。
程风与面露为难,看向稳重的江也,但江也本就是明王训练出来的,非常听从姜岁的话。
“殿下,我们的任务是去山阳府治疫。”
姜岁冷声,“你快点去就行了。段知府出手你就回来,后面让若青守在那。”
行吧。
江也开口:“四日。程副使必须回来。”
他面容严肃,程风与低头说是。
姜岁看了下随行的监察御史,果然在奋笔疾书,她递给程风与一个玉佩,“如果段知府难缠,听若青指挥。”
程风与接过玉佩,把老人带上,飞快带人骑马离开。
——
日夜兼程。
年迈的孙特使身体受不了,太医署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吃不消。长庆公主简直就是把他们当士兵整,鲜少在城中休整,就算待,只是精准的两个时辰洗漱。玄甲军训练有素,半点不耽误,吃干粮果断迅速。
知道太医病了,休息时,长庆公主亲自过来,“孙太医,林太医,你们没事吧?”
人称慕圣手,年纪是他们中最大的慕医师提了个医箱,问他们需要看病吗?
不知为何,孙特使从他眼里看出嫌弃。
“多谢殿下,不用。”
林太医委婉劝:“殿下,文御史如今都下不了马车了。我们是否休息半日?”在京城养尊处优的他们哪里受得了这强度。
以前也治过疫,哪里有这么赶的?
姜岁望了一圈人,玄甲军当然是没什么好说的。连民间的大夫大多面目苍白。
隔得不远。
大夫们都聚在一块休息。
“诸位,”姜岁走到中间,“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了。正常到山阳府路程是半个月,我和江统领打算是九日到。谁要是不舒服可以直接说。派五名玄甲军守着,在后面休息半日,后面再赶上来。”
大夫们议论纷纷。
“每一天山阳府都有百姓染疫,早一日就是多救人。”姜岁执手向他们弯腰行礼,面色凝重,她语调不高,却隐含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长庆在此,替百姓谢过诸位——”
宫里的御医们执手回礼,民间大夫们慢半拍。
“殿下言重。我等定当竭尽全力。”
声音此起彼伏。
姜岁让他们继续休息,去和江也商量剩下的事。
马车里被赶路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文御史听到这话把刚迈出的脚收回,外边守的玄甲军迅速上前,询问:“文御史有何吩咐?”
文御史叹气,摆手,把慕医师拿的药吃下去,感慨:“我等惭愧,竟比不上长庆公主。”
玄甲军并不意外,年轻点的士兵哈哈大笑:“你也不用惭愧。长庆公主小时候就被扔进军营,明王殿下训我们的时候一起训她。后面长庆公主去漠北,漠北人又英勇擅战。长庆公主身体肯定比你们弱、不是,比你们文官好。”
另一个士兵捶了他两下,他挠头,差点就把弱不禁风说出口了。
“麻烦告知长庆公主,下官身体已无碍,定不会拖后腿。”文御史吃完药,坚定地说。
更稳重的士兵立刻去汇报。
这个年轻点的再次挠头:大可不必,御史你慢点又没事。别到时候又坐到吐。
我们是希望快点把太医们送过去……
……
大树下,任平生啃着饼子,边上围着同行的大夫,感慨:“难得来了个关心百姓的主。”
本来他都不想来,十年前去苏南治疫,派去的官在那瞎指挥。要药材没药材,动不动就嫌染疫的人脏,御医也是毛病多……因为他们这群人,有些本来不用死的百姓死在那场大疫里。
四年前去了回犯水灾的青州,那个姓谢的还不错,防范到位,听得进他这种民间大夫的话,也肯去做。
要不是听说长庆公主和谢大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都不想来。
愿意来的大夫基本都是医者仁心,“是啊。赶路苦点没关系,坐马车又死不了,病人等不了。”
“没错。平生,我再看看你的治疫手扎,等一到山阳府,不会太手忙脚乱。”
任平生非常大方把一本破旧的竹简扔给说话的人,“你一说我都想再看看医书了。前天问长庆公主借了本孤本,里面有几个点没参透。”
他们一听,眼睛一亮,“我们一起讨论。”
明明是想看孤本,任平生也不拆穿,他望向不远处正和匆匆赶回来的程副使交谈的长庆公主,她目光坚定,充满希望。
他对这些从民间吃过苦的大夫们说:“等长庆公主闲时,诸位可以去问殿下借,殿下带了不少珍贵医书。”
他不禁喟叹:陛下确实是位明君,任用人亦是慧眼如炬。
……
隔得近听到民间大夫们的赞叹,林太医面色难看,显得他们太医署弱不禁风,自恃甚高一样!
“我们也多看看吧。那位任大夫治疫经验足,慕圣手医术高超,多交流到了地方更快上手,”为首的孙特使虽然心中不太痛快,但知道轻重缓急,“老林,我们还有马车坐,玄甲军一路骑马风吹日晒都没有抱怨。”
还有更惨的,心中好受点。
两个人坐在一起。
林太医说:“行了,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你呢顶不住千万不要逞强,半路病了更麻烦,该休息就和殿下讲。殿下是个直性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陛下重视山阳府的疫病,俞院正从太医署精挑细选出人选。
林太医高傲,出生于医学世家,俞院正没挑他当领队他心中略微有点不舒服,但和孙太医认识多年,知道孙太医是老好人性格。
孙特使轻咳,说好。“殿下昨天拿了个册子,不知道是哪位神医所写,里面很多治疫方法。就是什么沸水,消毒……没有仔细解释。”
林太医好奇,“没有听说过。看完借我看看。”
“到时候让太医署的人一起讨论,里面的观点挺新颖。应该是抄本,墨迹都新。等休沐时去明王府看看原本。”孙特使没胃口,喝两口水,“早点治完早点回京。”
他们齐齐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