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朱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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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元丰六年春，传闻江湖三大派之一的天风阁掌权人刘慎远忽染重疾卧病不起，多方延请名医诊治，仍未好转。有人断言，阁主虽正值弱冠之年，怕是要少壮而夭，早死之命啊。一时间江湖中风声鹤唳，传言不断，有说阁主日日咳血不止，到处搜刮珍贵药材来吊命，只不过还剩下一口气罢了，这天风阁不日将要易主；有说阁主虽年少有为，但确确是担不住青竹帮那丫头的孤煞之命，婚期将至，便要活活克死了……
总之，数月之内，江湖中各种版本尘嚣而上，众说纷纭。一直紧跟潮流先锋的东都城最负盛名的客栈百悦楼是最有话说的了。其大堂正中摆着的一张说书桌下边，因着天风阁的这一件不算密事的密事，这几月来更是座无虚席，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啊。数月下来，估计这大掌柜不说日进斗金，大肆敛财，好歹也是赚的个盆满钵满的了。不是节假日，却天降横财，掌柜拨算盘的手指拨得都发软了，听着劈里啪啦的响声，直笑得合不拢嘴，平日出行走动也是一脸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恁谁来不恭维一句：“大掌柜的最近容颜焕发，怕是要走大运了。”
然而纵然这边已是一股热水沸腾，那头天风阁却是固若金汤，一丝异样也没有露出。天风阁这样的天下大帮，这些年来已不纯粹是江湖人士聚合之地，水上漕帮、酒楼茶馆、盐货贩运也多有涉及，并有超越三大派别独占鳌头之势。古人常言：三生万物。自百年前那一场江湖搏杀以来就形成的三足鼎立的稳固局面，忽而有些失衡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三大派别在暗中使劲斗法，只是不知为何，这三大派别明里暗里风平浪静的，民间人士谈论此事的主要风向怎生的却隐隐有些兴奋之意，只需一些捕风捉影的些末丁点小事，也能被揣测出一番阴谋来。想来是顺和的日子过久了，骨子里常年泡在东都的和曛暖风下，日子滋润得早忘了从前江湖乱世时卖儿鬻女饥不择食的切肤之痛了。
总之，自刘阁主病倒床榻这一茬事开始，民间议论声颇有风雨欲来山满楼之怖影。
然则，才不过叁月，百悦楼便迎来一张请帖。掌柜的何等精明之人，请帖上只书了一个“刘”字，来使又是平时跟着那位身边的人，他如何不明白他人来意。只待将人恭送出府，便遣人将堂中那一方说书桌子撤了下来。
素来信息最流通的百悦楼都如此，那些茶楼说书摆摊卖字画的最会见风使舵了，那厢桌子刚撤，这厢就把摊子收起来，改换卖别的了。大家伙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何必开罪天风阁呢。这沸水渐渐也就平息了下来。
只是日前忽而听闻，天风阁有一队人马在夜里自东都城一路南下马不停蹄到了永州，但知此事的人甚少，仅有片言只语不知真假。只知天风阁行事作风一如往常，各项事项也在循序渐进中，并无中断之意。但东都城中有好事人细细算起，那刘阁主似乎自那时起便再未在东都城中现身过了。
一
“那便烦请给我通报你们老东家的，我待会儿还有事，请他快些来，我等不了多久的。”
青衣女子双手抱臂，昂着头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一副颐指气使的主人样。
那高柜台后边的伙计也是愣住了，微微站起腰来往下瞄了一眼，又安坐回去，若无其事地拨起算盘来。
“你这什么意思？”，朱宛看到对方无动于衷的样子，一时气恼，“我说找你们老东家的，没听见是吗？”
那伙计这会子更是头也不抬了，只悠悠道：“姑娘还是请回吧。先不说您这当票拿不出来，这会当期也早过了，按我们这行的规矩，那就叫作——‘死当’喽。”
“甭说我们老东家的，把我们店拆了，也处理不了。”
朱宛听罢，瘪了瘪嘴，顿时气馁了下来。
她也不是什么难缠不懂事的小屁孩，只不过头次来当铺，没有摸清行规，只当当了东西就可以拿钱，以后要赎回来，不过多费些利息罢了。筱红当时可不是这般说的，虽然钱也挣回来了，但是怎么还有期限呢？那当票她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出门时碰到刘虚白刚从门外回来，看见她脾气臭烘烘的，放着身边客人也不管了，上来又是捉弄嘲笑了她一番……
想到这里，她的小嘴又不满地撅了起来，正抬起脚步就此离开了，后边的小伙计又凉凉地说道：“也不是毫无办法，除非……。”
她眼睛一时亮了起来，回过身扑到柜台边，“除非什么？”
那伙计拨着算盘，掀起眼皮子瞅了她一眼，复又慢悠悠道；“永州一道鲜的那位刘先生，听说他有办法。”
朱宛听罢，顿时泄了气。
怎么又是他，去哪都是他！
朱宛只要脑海里一浮现出他的脸，就知道他又要装腔作势地出言笑话她了。
要我求他？那是断断不可能的！朱宛这样想道，君子尚气节，自己虽一介弱流女子，那也是不能随随便便就朝大魔头低头跪下的。要是因此事就此低头，人前她还怎么在那人面前直起腰杆子来，筱红她们还怎么看自己啊。自古以来，都是邪不压正的，低头做小伏低这种事，那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这样想着，她又恨恨咬了一下牙，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转身走了。走之前做出一副深恶痛绝的凶相，恶狠狠地瞪了那伙计一眼——“我知道你，你跟他一伙的，走狗！”
那小伙计眼睁睁看着那女孩鼓着气离开，片刻后，背后的帘子被一把扇子掀开，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走了出来，盯着那女孩渐行渐远的身影。
小伙计连忙起身道：“刘先生好。”
“嗯”，那人仍看着门口的方向，手里的扇子忽而展开，扇了扇风。
负气离开的朱宛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会儿，苦恼地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可眼下她是连去处都没着落了。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到了傍晚了，肚子这会儿又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她摸着干瘪的肚皮，心道，早知如此，便先不要放出狠话来，现下搞得自己举步维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
“咕咕咕”，肚子又不适宜地响了起来，她看着周边人来人往，吆喝声笑闹声，从身边擦身而过。眼睛已经不自主地瞄准了路边摆着的餐食，什么包子，混沌，云吞面，什么牛肉拉面、鱼饭、叉烧饭，可恶！怎么又新开了好些卖吃食的店铺了。
虽说，这些日子忙着挣钱收货，忙着修理新家，也没闲工夫过来逛一逛了，也不至于一下子冒头了一批好吃的吧，还全是自己爱吃的。现在正直勾勾地勾引着自己的胃口，她都感觉自己站在一家羊肉泡馍的店前边怵了好久，都走不动道了。
按她原先的打算，事成以后，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跟那个大魔头来个“从此以后我要跟你恩断义绝不相往来”的戏码，真是没想到哇，人算不如天算。
朱宛一时心情起起伏伏，竟生出了些年少便历经磨难的沧桑感。
她开始懊悔了起来，自己是怎么有勇气对他说出这般话的。
早上出门时，正好碰上了那大魔头回来。那大魔头管束着她的出行，平时出门需有人跟着。他不在时，出门还好些；他在时，出门就不那么容易了，总要问这问那不肯放行，用尽手段阻挠她出门。所以她平时出门都是躲着他的。这回竟在大门口面碰面了。
朱宛的脚丫子还没从门槛上撤回了，那大魔头便开口了：“这是去哪？”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随行的客人也愣住了，循着魔头的眼神看去，便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于是拱手调侃道：“刘兄今日似乎有家事，那便不多叨扰了，改天再聊。”这样说完，便洒脱离开了。
朱宛当然知道问的是谁，两眼一翻，只当没看见，转身拔腿又要跑。
跑没两步，又听背后有人冷冷开口，“没说不让出去。”
“吃了午饭再说。”
朱宛知道，挣扎是无济于事的。今天不好好吃完饭，哄一哄这位大魔头，这事情恐怕难以善了。
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吃个饭，直到坐下饭席才知，今日多了好些人。
那些人看起来似乎都有些拘谨，特别是大魔头来的时候，明明大家伙都在座位上了，还要齐刷刷地站起来看向他。
等大魔头坐下，大家伙才敢坐下。朱宛本想挑个空着的座位坐下，今天人有点多，她来晚了，座位似乎没几个空着的。
“你坐哪呢？。”
一声既出，满桌人回看朱宛。
“过来。”
朱宛只好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旁边。
等菜上齐了，动筷子时，朱宛抬头一看，面前竟然有一份剁椒鱼头。
“不是说了，吃鱼不吃鱼头，你要不要这么小气，不过是还了一下嘴，你至于么？”
这位大魔头听完也是一愣，抬眼望去，那个想吃剁椒鱼头的家伙这会儿背脊有点凉飕飕的，他本来想让厨房加一道菜，谁知菜端上来却摆在了这位前边。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冒冷汗。
只见堂中位于上席的年轻人，说了句：“并非我让厨房做的，你不喜欢可以夹些别的。”
语气之温柔恬淡。一时间满桌人都拿着筷子，心里都不知作何感想。
哪晓得，她想也不想，干脆地回答：“你这大魔头！我平日里出个门你都要派人盯着我！连银钱都只每月给我几两银子，筱红姐姐她们说，你这是刻薄我！”她立起身子，一口气说下去，“早知你要赶我出去，我也不是非要赖在你这里不肯走。城东我已置办好了一处房产，等会吃完饭，我便收拾包袱走人，从此便不再叨扰了。江湖再见，便是路人。”
满桌人都为朱宛无遮无拦目无中人的话语吃惊，面面相觑，一时筷子都不知怎么拿了，想看朱宛口中的那“大魔头”又不敢直视，只敢眼神乱瞟。
只见那位罪魁祸首优雅地搁下筷子，笑着说，“那怎么能行呢？”
“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了？”
众人一时心头大乱头皮发麻，都知自家主子是要发作的前奏，本就是凑人数的，这会儿连装装样子吃菜都不敢了。纷纷开始找由头要离席。一个捂着肚子说闹肚子了，就头也不回地溜走了；一个说似乎前头账簿没处理好，再去看看，说完拱手离开；一个扶着额头说，酒喝多了有些晕头转向，便先告辞了。朱宛纳闷地瞥了眼菜肴，酒坛子的封泥都还没拍开呢，便是喝醉了？
不过虽然借口蹩脚，这位主子并没有刻意为难，由着一个一个的告退离开了。
离开的人齐齐在门口聚头了，爱八卦又不能八卦的各位情不自禁地用眼神交流起来，无非就是——“那小两口怎么又闹起来了，得闹到什么时候呀？”
“闹别扭也要找我们充场子嘛？这是什么折磨下属的新方式吗？”
一阵不能言传只能意会的眼神和手势交流，再夹带些无可奈何无言以对的叹气后，才愿意坐上马车纷纷离开。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朱宛的脸还是气的煞白，手撑着腰撇着嘴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朱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