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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Глава【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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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以利亚的确是个不错的客人。
他颇富教养,谈吐温文有礼,社会地位崇高,并且还是一位极有声望的音乐家。其实自以利亚搬入的第二天,便已经有很多访客陆续到来,希望接待这位来自异国他乡的指挥家。
但不知为何,以利亚全部拒绝了。
即使如此,虽然名义上他借住在此,实际上瓦莲京娜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多,他的确是个大忙人。
他的客房里堆满了乐谱,还有香烟的灰烬。
似乎如同这个男人,充满了莫名的愁绪。
再见到以利亚.佩图霍夫,是在新年的音乐会上。
她和未婚夫亚历山大因为有位著名的指挥家朋友而有幸受邀参加。
当收到请帖的时候,瓦莲京娜其实为了晚礼服的事情颇为头疼了一阵,好在第二天,亚历山大便送给了她一套珍珠白的丝绸长裙。
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衣服,甚至可说,她有着穿着它完成婚礼的冲动。
当她穿好这样一件平生见过最美的裙子站在未婚夫的面前,亚历山大激动地抱住她,他的唇贴在她白皙的颈部,那样温柔而炙热。
“白色很衬你美丽的眼眸,我亲爱瓦丽娅。”
瓦莲京娜是个黑发黑眸,拥有着鞑靼族血统的美丽女孩,数个世纪之前,十五万蒙古铁蹄横扫欧亚大陆。成吉斯汗孙子拔都征服基辅-罗斯,建立起金帐汗国,长达二百四十年的统治,早已将蒙古鞑靼族的血统和斯拉夫人结合起来。
美丽的西伯利亚是历史的记载,而这片雪域高原,则是伟大的见证人。
他们按时出发,乘坐最快的一班车,抵达的时候,整个基辅大剧院早已灯火辉煌,穿着考究的人们衣香鬓影,来来回回。
她有些紧张地挽住自己的未婚夫,亚历山大今天穿着新军装,军帽下的漂亮金发,则是她亲自为他梳理整齐的。
开场之前,并未如愿见到以利亚。
所以两个人更仿佛像是进错了门的陌生人,对四周越发格格不入。
入座后很快开场,借着黑暗的幕光,总算可以稍微掩藏起尴尬。
但是很快的,有个穿着军装的男子悄悄走过了,叫走了亚历山大。
临去的时候,亚历山大一再道歉,但这似乎并不足以让她全部谅解。
一再保证音乐会结束之前会回到她身边的未婚夫,直到乐团第三次集体谢幕,仍旧未出现过。
瓦莲京娜气的有些想哭,但还是等着。直到所有观众皆已散场。她坐在剧院的椅子上,孤零零地低垂着头。
有工作人员走过来询问,她不想麻烦任何人,只好独身走出去。
夜里的寒风冻得她直发抖,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独自走回家。
身后有急冲冲地脚步声接近,她兴奋地转过头,本以为是赶回来的亚历山大,然而看到来人那身今夜早已瞧见无数次的灰色燕尾服,她不由得心慌,但仍旧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
“圣诞快乐,佩图霍夫先生。”
以利亚明显地粗喘了几口气。
“你走的太快,我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来不及。”
“换衣服?您不是应该与乐团共渡圣诞夜么?”
“亚历山大打了电话给我,他在部队有紧急任务,由我送您回去。”
瓦莲京娜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我想不必了,佩图霍夫先生。”
以利亚抿着唇,突然面无表情。
她不由得一怔。
“我说过,请叫我以利亚。”
她不再说话。
“......在这样的日子里麻烦您,我很抱歉。”
“没什么,犹太人并不过圣诞节。而且,一直受到您的热情接待,十分感谢。”
她低着头,希望立刻走完这段回家的路。
然而走了一段,发现以利亚并未跟上。
瓦莲京娜不由得好奇地回过头,却发现那人站在路灯之下,正隔着夜色地看着自己。
“以后,不要孤单一个人了。”他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因为我会陪着您。”
那日之后,她变得喜欢逃避他的目光。
长久的寒冬之后,第一场春雨终于落下。整个基辅正式进入雨季。
然而早春的雨总是微冷的,这一日瓦莲京娜下了早班独自骑车回家,车子是亚历山大送给她作为道歉的新年礼物。他知道,她一直想有一辆脚踏车,就像小时候读到的灰姑娘辛德瑞拉,她认为幸福的第一条件是有双不错的鞋子,因为它总能够带着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虽然她的鞋子不是水晶的,但是脚踏车对她来说一样。
踩着车慢慢穿过老旧的街区,天空仍旧阴沉得很,今天亚历山大不会回来,最近部队上的临时召集越发频繁,报纸上总是暗示群众,国家就要去波兰打仗。
至于原因和整个事件,她对此保留意见。
突然想起,今晚要与以利亚单独相处。瓦莲京娜不由得在距离住所一条街区远的地方跳下自行车,然后扶着车把慢慢走着。
偶尔路过穿城河的岸台,她都会驻足观望。
静静伏尔加河水,今日仍旧的泛着细细的波涛。
一阵夹杂着雨气的春风吹过,她仔细梳理整齐并垂放双肩上的黑色长辫子轻轻荡起,扫过纤细的脖颈,衬着她两弯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湿润无比,整个人异样的清纯动人。
以利亚不记得站在她的身后看了多久,直到她偶然回过头与他视线相交,他一直压抑的心跳终于忍不住释放而出。
他穿着很体面的灰色长风衣,看起来绅士而时髦。
可漂亮的棕色眸子不时闪过一丝游移不定。
因为他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看到自己。
瓦莲京娜很快地垂下头,推着车子向前走着。
他本能地向她走去,然而她却加快了脚步。
当意识到她的确看到并躲避着自己时,以利亚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于是,他就和她隔着小运河的半个船距离,追着她的身影走着。
她被他踩到了心里那彷徨的影子,无所适从并无处可逃。
她推着车子,走在道路的左侧,不时用眼角不安地看着他,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
他则走在右侧,视线始终盯在她的身上,无论她怎样躲避,仍旧无法逃开他炽热无比的目光。
仿佛是被猎人锁定住的动物一般,他和她玩着男女之间独有的追逐游戏。
就像老鼠和猫,那般经典而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终于,他在进门前追上了她。
“瓦丽娅。”
她发现他竟然如此自然而亲昵地叫了她的小名,心下有些不快。可是并没有回头,径自提着自行车打算上楼。
以利亚的双手不知何时按在车把上,正好罩住了她的双手。
她飞快地抽出,却被他死死按住。
瓦莲京娜咬着唇,垂着头不去看他。
以利亚仿佛极自然而亲切地道:“晚上好,亲爱的瓦丽娅。”
她别开头。
以利亚并不灰心地提起她的手,缓慢而绅士地行了一个吻手礼。
但她却觉得比被他亲了她的面颊更加让人尴尬。
“请放开。”
他仿佛没有听到,直直地看着她。
她白皙的面颊略微红润,也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害羞。
她冷冷打了一个颤,他注意到,这才放开她。
“我们进屋吧,初春的风还是极凉的,不要冻着。”
说罢,他让开一条道,示意她先上楼。
瓦莲京娜也不含糊,踩着步子飞快地跑了上去,仿佛在发泄内心的不安和不满。
老旧的木板楼梯发出吱吱的响声,以利亚并不生气,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的心情似乎极好,轻轻念起普希金的诗歌:
娜塔莎,我的心上人,你在哪儿?
为什么看不见你的身影?
难道你不愿意和心上的人儿
共享这仅有的短暂的光阴?
无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无论在芬芳的菩提树荫里
无论是早晨,无论是夜晚
我都看不见你的踪迹
冬天的严寒很快很快
就要把树林和田野造访
熊熊的炉火很快就要
把烟雾腾腾的小屋照亮
我呀看不见这迷人的少女
独自在家里暗暗地悲伤
象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黄雀
只把我的娜塔莎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