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凤》一个偏旁

2、二爷，你媳妇拿乔！

　　贾母既定了婚事，择了日子便打发人去王家说了，不想这一去不成，竟传出个不与的意思。

　　贾母心中纳罕，只寻没人的时候问了王夫人道：“你那侄女竟是有主了不成？”

　　王夫人也是踌躇道：“断没有的，我瞧着或是我哥哥嫂嫂惦记他年纪小，一时不舍也是有的，既如此，少不得我亲自去了，央说一回也就成了。”

　　贾母点头，因想起王夫人久未回去，又吩咐下面准备一点子东西让他带着。王夫人谢过贾母，自抱了小儿子，名唤贾宝玉的过来与贾母照看一日，又在房里交代了各项杂事，晚间与贾政说过，第二日便去了。

　　且说王夫人自嫁入贾府，娘家便在朝中得了许多便利，他又管家，便不好总时时回去，落得个‘携家私填靠娘家’的名声。因此四处顾忌，竟是有七八年也未回去了。

　　如今处处看来，一行中竟变了许多摆设建筑，心中不由既是喜欢又是心酸。

　　王夫人哥嫂因早得了消息，便在门前等了一时三刻，迎他进去。

　　王夫人和嫂嫂手臂相挽，进屋吃了一回茶，便道：“仁儿如今在哪？凤儿呢？”

　　王氏因前头回拒贾府婚事，已然被王子腾训了一回，如今见王夫人来也知还是为了这个，故也不敢怠慢，只期期艾艾道：“仁儿只一味胡闹，我们成日里也见不着，唯有风儿前两日受了风，如今便不大出来，妹妹既要看，少不得让人叫了他来。”说着便要吩咐丫头，不想王夫人截口道：“既如此，我们去他房里才好，没得因为见我再着了风，于病上倒是大忌。”说着按捺一时，又与王子腾说了些家里现下如何，仁儿读书怎样，前程几何的话，方与他嫂子过了几道雕花门，去了王熙凤房里。

　　原来这个王熙凤竟是王氏至过了四十岁方得了的，虽比不得宝玉是个老幺，却也待如珍宝一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着又怕一时跌了。如此长到多大，虽未读书，却也知道许多道理，一家人越发喜欢，只一件，论起女儿，却未免太泼辣了些。

　　王夫人因早听过这些缘故，便时常拿了一点子趣事说与贾母，试探道：“竟是比个哥还厉害些，只怕老太太见了要打他的嘴呢！”

　　贾母平素最喜爽快心性，听此说，当即道：“我当什么，听着却是比你还好些，你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他不像你，便是喜欢多说，小孩子家家，说错了也是小事，我倒与他为难什么？”

　　至此，在贾母这里竟又得了个好处，王夫人心满意足，闻听常言又道‘侄女肖似姑姑’，便想着日后弄了过来，多半是服帖自己的，因此越发高兴，断不肯半路上被什么因由耽误了这一段姻缘。

　　只说他二人一路走来，外面早有小丫头报了，王熙凤不敢怠慢，早站在廊下等了一刻。

　　王夫人远远见他松松挽着头发，只拿一根玉钗斜斜插了，弄出一个小髻，满头青丝瀑布一般垂在衣下。身上也未见颜色，只穿了个杏白的衣裙，因着天气，外面加了个雪团似的胡毛短袄，也未全系，只用手臂轻轻掩着。

　　模样上虽是不点朱唇便红，柳眉不扫也黛，神色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来。

　　王夫人见状微微皱眉，却不言语，只上前握了他一只手放在掌中紧了紧道：“怎么竟如此怯弱起来？身上可好些了？缘何站在这个风口里等我们？”说着早有丫头打了帘子与他们进去。

　　王熙凤一面走一面笑道：“不过一会子，我整日里只在屋里躺着，也不受用，倒不如这会站着，吹吹风。”说着亲自倒了茶与王夫人和自己老娘。

　　王夫人饮了一口热茶，放眼去看屋中摆设，虽说是女儿的闺房，却只见窗纱上一片竹绿，床上的帐子颜色也深，灰沉沉的不见光。

　　王氏见他环顾四周，忙道：“我瞧着风儿今日倒像好了，中午想吃什么？”

　　王熙凤闻言一笑道：“原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昨夜里，平儿念叨了外头有一种小年糕，又细又软，蒸了来吃倒是好的。”

　　王夫人撂下茶碗，道：“却是好的，只是你病中肠胃弱，吃了不受用。”

　　王熙凤闻言点点头，不言语了。

　　王夫人见他拿了一根手指轻轻刮着桌角，却又用一手托在腮下，倒像是一时无趣的样子，不禁心道：我只当他素来是个强的，如今看来却多是软弱，这样的人弄了来，且不说带累我的声名，只一件，既水做的似的，怕也难降服贾琏。

　　如此一想，不由暗悔，精神一时也短少了，只说累了去房里躺躺才好。

　　他嫂子忙送他进了头里出嫁前住的院子，亲自服侍了他一回，仍旧转到王熙凤这里。

　　王熙凤此时早撤了一应装束，屋里寂静非常，唯有黄金兽头的香炉燃着一缕青烟，淡淡的香气。
　　王氏愁眉不展道：“你今日弄成这样，未必骗得住他。”

　　王熙凤道：“既骗不住，我还有别的法子。”

　　至午间，王子腾盛宴款待了王夫人，王熙凤和着王仁自然也在席内，王氏不知有个什么缘故，只说吃不下，便喝了半碗子杏仁□□做的酪乳，只在席间撑着精神与他们说话。

　　王夫人因惦记此来之意，便满眼只看王熙凤如何，见他细细挑了一点虾仁螃蟹一应海鲜煮的豆腐送进嘴里，许是滋味不好，扭头便吐在旁边早备下的痰盂里，而后便洗手，漱了口。

　　王夫人忙道：“风儿怎么下了筷子？”

　　王熙凤瞧他一眼，笑道：“我因想着头里说的那个年糕，虽这会子吃不上，便权当这豆腐白嫩嫩，软绵绵，吃起来也是一样，谁知尝了一口，竟是天上地下。再且这席中多是荤物，我素来克化不动，便不能吃了。”说着只拿修长的两根手指捻在两额，满口嚷着头痛。

　　王氏见状，忙让人扶了他进去，转而对王夫人道：“风儿在胎里就有许多不好，如今也只是三两日就是一场病，我听着大夫的言辞，竟也不像是个长寿的，可怜我养了他一世，白操了一回心罢。”说着竟拿帕子掩在眼下，低下几大滴泪来。

　　王夫人闻听此言，一时想起自己长子，名唤贾珠的，也是长到20岁年上生病死了，不由也跟着伤心起来。

　　王子腾见二人一味只是要哭，不由喝道：“哪里就成了这样，就说风儿，大小人参吃了许多，又是这个年纪，虽看着弱些，也不碍的。”

　　王仁左右各看一眼，心说他那妹妹只怕比他还能些，哪里就一命呜呼去了。复又想起前儿在外头弄得两只大鸟，学名叫海东青的，自己一个男人尚且降伏不住，王熙凤看见也不怕咬，只回屋换了英武的衣裳去逗它。

　　王仁怕他受伤，只在一棵老树下紧紧抱着，叫道：“你且过来，提防它啄了你吃肉。”

　　王熙凤闻言只是不怕，手里拿肉抛了两下，引它去吃。

　　那海东青却是天下最有灵力的，当即一飞冲天，叼了肉下来一举吃了，仍飞到王熙凤身边，瞪眼看他。

　　王熙凤不由一笑，仍旧扔了肉喂他，三五次之后，更是伸手去摸鸟头，海东青歪头一避，狠狠啄了他一口。

　　王仁吓得半死，道：“可过来罢。”说着去扯王熙凤袖子，不想这期间海东青一跃而起，在他头顶扑动两下，竟是要去啄他眼睛。

　　幸而王熙凤眼明手快，拿了靴子里藏得一把短剑，上来便刺，海东青哪里肯依，三两下飞得远了，旋在空中一阵盘旋。

　　王熙凤推开王仁，只叫平儿拿了袖箭出来，抬头仰射，一记，便中鸟的脏腑。只见那大鸟在空中摇晃两下，一径俯冲下来，却是奄奄一息了。

　　王仁大惊失色道：“这两只鸟压了一万在人手里，它已死了，我却如何交代？”

　　王熙凤掸掸衣角，一面往廊下走一面道：“那人素日还干什么你说与我来听听。”

　　王仁无法，只得仰仗了他，便把全数事情一并告诉了，只问他如何。

　　不想王熙凤也不如何，只让平儿打水洗了脸，倒茶来与他吃了半碗，方启唇冷笑道：“那畜生既要伤人，左右养它的也要担些干系，如今既不追究到那里，也便寻个由头发脱了他出去，远远走了就是了。”

　　王仁又问如何行事，如何要了银两回来的话。

　　王熙凤看他一眼，嗤道：“我道你平日里仗三仗四，在外面竟是横行了，怎么一到事上，便失了计较。他既有那许多钱，何故来的？你既知道那鸟一味只是难训，又怎值上一万？不过是他看你出手大方，一面许了小钱把你哄走，暗地里只叫人偷了你的也就是了。”

　　王仁只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王熙凤看他晃着头脑出去，一派得意，起身吩咐平儿道：“你去悄悄拿了他的另一只鸟来，它若来要，便说我给了这法子，多少都值，他若要嚷，只拉着他告诉老爷去才好。”

　　至此，两只神鸟竟让他一夕间全得了，王仁银子到手，虽来要了两回，自有平儿以‘你既有钱，多少好的寻不来，倒在这里找他晦气，何苦来？’的话打发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