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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藕粉还有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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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衔月又走出一段距离,终于碰上了来寻她的吴氏和赵氏,三人汇合,一同往家去。
这有惊无险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
时已春分,春气发生,土脉润泽,正是耕耘的好时节。
江家田地多,每房都有三十多亩良田。
但二房和四房因为人少,便把大部分田地都租给村里人耕种。
因家中出了两个秀才,这百来亩田地都是免税的,收的租子也不高,所以村民都乐意租种。
江衔月家的田地就租给了村中的董姓人家。
董家人多,半大小子更多,就是租了二十来亩田也堪堪够一家人嚼用。
董家长辈厚道,董家长子董来富又跟江留青交好。所以每年农忙时候,宁可自家地头顾不上,董老头也会指使董来富,带上几个小子过来□□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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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留芳有些不好意思。
三房和四房家里都有牛,他们家没有,老三帮衬他,每年春播都和他一起干,这本来就是他占了便宜。
董家人过来帮忙,忙完了老三家的,直接就去他家田里忙活。
但是他们家的田早年就租给了李家。那是他媳妇儿的娘家同族,血缘虽淡了,也都沾亲带故的。
这人情不好还,他也过意不去。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交代媳妇儿把饭菜做得足足的,多弄点油水。
但今天一早,李氏有事回娘家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家里恐怕都是侄女儿在忙活,他还没来得及交代侄女呢。
江衔月以往也常跟着三奶奶和大伯母忙活灶上的活计,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都不用大伯提醒,她就准备得足足的,且都是扎实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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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杏林刚牵着黄牛犁了一趟田,就看见地头上,一道小小身影,背着斗大背筐,顺着田埂踱步过来。
他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正犹豫要不要接的空当儿,江大伯已率先过去了。
董杏林悄悄呼出一口气,好容易等人走近了,憋红了脸道:“月,月,月儿,来送饭啊!”
“是啊,董六哥也在啊!你们受累了,快过来喝碗水歇歇,该吃饭了。”
以往来家里帮忙的通常是董大伯和他三个儿子,倒是少见董杏林,而且他什么时候染上结巴的毛病了?
江衔月脑子转了一圈,想起董杏林小时候爱坐在门槛上学结巴的事来。
估计是哪回恰巧赶上打雷下雨天了吧,她稍稍同情了一下,就招呼其他人吃饭。
“月儿来送饭啊?”董来富接过江衔月递过去的饭碗,笑着同她说话。
“是啊!”江衔月甜甜一笑,“董大伯,你们辛苦了,可要多吃一点儿!”
“哈哈,好,放心吧,我不跟你们客气。”董来富朗笑出声,又担忧道:“拎这么多东西,可沉吧,一会儿让杏林帮你把篮子提回去。”
董杏林眼睛亮了亮,还没说话,就听江留芳道:“哪里值得杏林再跑一趟,晚上我和留青捎回去就行。”
江留青也点头附和,又问江衔月,“你还没吃吧?先回去吃饭吧,碗筷晚上我们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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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侄子瞬间暗淡下来的眼神,董来富哭笑不得。
十几岁的男娃子,心思都摆在脸上,还自以为遮掩得好,大人都看不出来。
他那老儿子桃林只比杏林大了月份,年纪渐长,也开了窍,平日里只恨不得围着江家丫头打转。
就因为他这次带了杏林来这边,没带他,小兔崽子这两天都跟他怄气呢。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弄得他都想削他一顿。
只是年轻人意气用事,心上有了就顾头不顾尾的,蒙着头一个劲儿往前冲,却也不想想,这是心想就能事成的事儿吗?
他何尝不想跟江家结亲?以他和江留青的关系,结个儿女亲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仰头嫁女,低头娶妻,平心而论,他张不开这个嘴。
自己家什么条件他还不清楚吗,他闺女要是年纪合适,江旭又在家的话,他就是赖也要把闺女赖给江家。
但是把江家闺女娶回去做儿媳妇儿,还是算了吧,他怕江留青跟他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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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杏林望着江衔月远去的背影,有些懊恼。
他们年纪渐长,便不能在一处玩耍了,这样能见到人的机会也不常有。
昨日里爷爷交代大伯,说是这回就带他过来江家这边帮忙,大伯也应下了。
他虽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但心里还是高兴的。连五堂哥桃林气鼓鼓地瞪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计较。
只是此刻,那份高兴都变成了懊恼和沮丧。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平时跟别人说话都好好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倒结巴了呢?
或许就像他娘说的,他应该好好跟五堂哥学一学脾性秉性,还有嘴皮子上的本事。
毕竟五堂哥对着月儿的时候,从来不会结巴,还总有很多话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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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董家帮忙,江留芳和江留青两家的二十亩田地不过几天就全部种好了。
江留青让董来富把牛牵回去,“有个牲口,你们也省点力气。”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董来富掰掉手上黏结的泥疙瘩,笑着道。
“我爹带着来贵他们,十个人四天也就犁了二十亩地,还累得不行。就这还没算上几个小的,他们也是田里田外,来来回回地跑着帮忙。”
董家人丁兴旺,单靠租种水田完全不够嚼用,还租了别家的旱地,开了荒地。
有个牛,别的不说,至少不用人拖着犁头深一脚浅一脚冲了。他们都是卖惯了力气的庄稼汉,每年春耕,也遭不住这个罪。
江留芳道:“是半坡那儿的地吧?那片都是黄土,石头还多,下再多雨也都是硬邦邦的,难伺候得很,是费力气,不过种红薯和花生还行。”
董来富点头。
对他们来说,有地种就是好的,石头多他们多下点力气总能收拾妥当,日子总算有奔头。
要是像他爷爷那时候,没地种,饭都吃不饱,吃不饱饭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更吃不上饱饭,那才是走进死胡同里了。
如今虽然苦,比起过去,那算是好到天上了。
趁如今世道好,老天爷也赏脸,他们这一辈儿好好干,等他儿子那一代长起来,日子总不会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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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留青问起董老头,“董叔身体好些了?怎么又下地了?”
董来富搓了搓手上的泥巴,黝黑的脸庞露出憨笑,带着点不好意思。
“多亏月儿送来的藕粉,他惯常喝着,养了一个冬天,觉得身体轻快多了,不吐血了,咳嗽起来也没那么疼了。”
他说着,露出几分无奈。
“这不,一开春就闲不住,谁劝也不听。还没说让他别下地,好好养着,就跟我们吹胡子瞪眼的……不过有底下几个小子时时看着劝着哄着,他也算知道惜力气了。”
“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怎么闲得下来。”
江留青薅了一把草藤,胡乱缠成个结,蹭在犁头上刮泥巴。
他道:“有效验就好,那还是年前得的两大筐莲藕,一时吃不完,月儿就琢磨着做了藕粉。我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要是有就再给你送去。”
江留青为人和善又心软,看见什么都爱帮一把。
去年十月底,他从黄里正家的荷塘边儿上经过。
一群半大小子也不怕秋深水冷,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池子里跳。一个个还嚷着叫着,要挖嫩莲藕吃。
年纪大的那几个还好说,都会凫水。只有个七八岁的小子,不通水性,跳进去就扑腾着沉底儿了。
他见势不对,赶紧跳下去把人捞上来,又脱了件外衫给他裹上,这才有工夫细瞧。
正是黄里正家的小孙子,冻得嘴唇乌青的,就差背过气去。
还好救得及时。一群小子也叫吓坏了,呜呜嚷嚷地喊了大人,请了大夫,到底没出大事。
因着这事,黄里正好一番谢,莲藕就是那时他送来的。
董来富没法拒绝,大夫开的汤药他爹总不愿意喝,觉得是糟蹋钱买苦吃。
他看喝藕粉有效果,也去镇上和县里问过,都没有找到哪有卖的,就算江留青不说,他也想厚着脸皮问一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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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藕粉家里还有不?”江留青一回家就跟江衔月说起这件事。
“你董爷爷操劳了一辈子,眼看着日子好过些了,又染上吐血的毛病。大夫说是热症,年轻的时候出力太大,积劳成疾,热毒过重……”他絮叨着。
“既是藕粉管用,要是咱家里有,你就再送去些。”
江衔月点头,“还有不少,我明儿一早就送去。”
藕粉味道清淡,不放糖的话也只有她喜欢吃。
当初黄家送来的莲藕差不多有两三百斤,还都是粉藕。她分了些给亲戚们,剩下那些清炒的、炖汤的,实在吃不完,就都做成了藕粉。
莲藕出粉率低,哪怕她磨得精细,剩下这一百多斤藕也只出了十多斤的藕粉,给大伯母和三奶奶家各送了两斤,董家也送了两斤。
剩下的几斤,江衔月从去年冬天吃到现在,也只吃了一斤多,还有几斤包得严严实实的,在罐子里放着。
董家人都不错,董爷爷几个儿子也都孝顺,听大夫说能治就不计银钱去抓了药,想着法儿给董爷爷调养身体。
但董爷爷一生要强,生怕自己这病拖累了一家子,就是家里人把药煎好了端到跟前,他也死活不肯喝,就这么一直拖着。
藕粉清热凉血,对热症有奇效,既是董爷爷用着好,明天就再送一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