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陶伦的陶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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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天修道院回来后，次日清晨，雨宫茜再次来到灰岩修道院开启追溯式灵视。但依旧毫无收获，那里的历史似乎被其他外界力量强行抹去了。
几日后，她们再次启程前往——
石蹄镇的阳光带着粗粝的灼热，炙烤着龟裂的土地。温格尔的左臂，那令人心悸的冰冷石感已悄然攀至肘关节，每一次屈伸都伴随着滞涩的沉重与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昕玥贴身收藏的《守泉人训诫》残卷与忏悔录，此刻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烫得她心神不宁。
雨宫茜沉默地坐在马车前掌握方向，指尖下意识拂过胸前那枚裂痕愈发严重的紫水晶，日光下，裂痕内部仿佛有浑浊的雾气在翻涌。她似乎听到水晶对她的低语，
“能量在流逝，这次的伤无法修补了。”
她微微闭目，过滤着小镇空气中驳杂的意念流——焦虑、麻木、疲惫，以及一丝深埋在镇尾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恐惧。
“尘泥陶坊”蜷缩在石蹄镇最荒凉的边缘，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湿泥在烈日的暴晒下蒸腾雾气。
推开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吱呀木门，泥土的浅腥味铺面而来。阳光温暖的光线下，无数形态各异、表情形象的陶土人偶，密密麻麻地堆放在架子、角落，有神的眼睛注视着来客。
艾德琳·陶伦坐在一架陈旧的木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身体佝偻似在做着什么。她双手布满厚茧和伤疤，沾着水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膝盖上那个未完成的陶胚。
昕玥放轻脚步，用温和的嗓音自我介绍：“您好，陶伦夫人？打扰了。我叫昕玥，来自远方的学院，对北地独特的陶艺技艺和背后的民俗传说很感兴趣，想来学习请教。” 声音在寂静的工坊里显得有些突兀。
艾德琳肩膀几不可察的僵硬了瞬间，她笑容灿烂的迎接到来的客人，热情的介绍她所做的每一件作品，却避开了昕玥的问题。
“陶伦女士？”
昕玥再次试探性的询问，打断了她过于热情的介绍。
“……”
摩挲陶胚的声音、变得急促“沙…沙…”的刮擦声，仿佛在抗拒声音的入侵。
昕玥见势靠近一步蹲下，她小心的提及“古老传说”、“独特器形”、“陶艺传承”，艾德琳摩挲的手指猛地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刮擦声变得更快、更刺耳。
当昕玥谨慎地提到“灰岩”、“历史”、“过去”等词时，如同触发了某个恐怖的开关。艾德琳猛地佝偻起身体，喉咙深处爆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浑浊的眼泪瞬间涌出，沿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绝望的尖叫声爆发，她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转动轮椅的轮子，试图将自己藏进墙角更深的阴影里，双手死死环抱住那个陶胚，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仿佛那是她与疯狂深渊之间唯一的救命浮木。
“走…走开！滚出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嘶哑、破碎、充满令人心寒的恐惧的尖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撞击，几乎要撕裂空气。
第一次接触，在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与歇斯底里的抗拒中，狼狈结束。昕玥默默退了出来，脸色凝重。
“怎样？我听到里面传来的尖叫。是……触及到她的伤疤了吗？”温格尔担心的询问到“你有受伤吗？”
“没有，陶伦……这事比较麻烦。现在先找地方住下吧。”昕玥叹息到
“茜，我们带的钱还有剩余吗？她转向雨宫茜问到
“嗯……”她掂了掂钱袋“还有剩余，只是这以后都要啃馒头了，唉。”她窘迫的笑了一下。
第一次碰壁后，昕玥没有气馁。她像最耐心的园丁，连续数日准时拜访。她彻底摒弃了任何可能刺激对方的话语，不再试图主动交流。
她只是安静地履行着“助手”的工作：清理工作台上干结的碎土块，将散落一地的工具分门别类放好，甚至尝试着揉捏艾德琳丢弃的废土，笨拙地模仿着基础的塑形。她带来从周边采摘的浆果和溪流中的清水，会悄悄放在艾德琳轮椅旁的小凳上。
雨宫茜坐在陶坊的角落，享受着这短暂的，小镇平和温馨的生活。她只是一个过客，却也想在这留下什么。
艾德琳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在日复一日的冲刷下，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死水般的麻木外壳。那种极端的歇斯底里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警惕。
她依旧沉默，依旧背对着门口雕琢她的陶胚。几日下来，昕玥敏锐地察觉到，艾德琳偶尔会极其快速地瞥一眼自己整理工具或揉捏陶土的动作，然后又像受惊的蜗牛触角般迅速缩回。
这几天来，温格尔也没闲着，她在镇上制造了几次“小意外”：一个试图在陶坊附近鬼祟张望的陌生人，被洛基“不小心”撞翻在地；酒馆里两个低声议论“瘸腿老太婆可能藏着宝贝”的佣兵，发现自己的酒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风掀翻。
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消失了，但藏在晨雾后的薄影却也在伺机而动。
刺耳的风琴在上方响起，暗秽的计划在昏暗灯下萌芽。
“亚利姆。我并不觉得你蠢笨，这事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躺在椅上的男人双手交叉叠放胸前，眼神凌厉。
“会长，是我办事的失误。”他深深的低下头“是我低估了那三位试炼者的能力。「金圣泉水」我一定会追回的。”
“呵呵……魔女院。终有一日会被我们踩在脚下摩擦的……”椅上的人用力摩挲手中红珠串。叮嘱道：
“目的，夺回「泉水」什么手段我不管，只要不杀了她们。别再让我失望了。”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一天，昕玥在帮忙整理工坊最深处：一个堆满废弃陶片、落满厚厚灰尘的角。
这里似乎被遗忘了很久，杂物堆积如山。她小心地挪开几个烧得变形的陶罐残骸，试图清理出一块地方。就在她搬动一个沉重、落满厚灰的旧木箱时，箱子腐朽的底部突然破裂！
“哗啦——！”
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几件明显被大火燎过、焦黑变形的旧衣物；一堆碎裂焦黑的陶器残片；以及一本用厚实的、浸过油的防水布紧紧包裹着长方体物品。
听到异响，尤其是看到散落在地的东西，特别是那本油布包裹的东西时，艾德琳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
她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爆发出与孱弱身躯不符的力量，猛地从轮椅上向前扑去！双手不顾一切地抓向地上的杂物，试图将它们拢回怀里，动作慌乱、绝望到了极点。
膝盖上的陶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脆弱的边缘顿时摔裂开一道缝隙。
“不…不要看！不能看！烧掉…都该烧掉的…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浑浊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滴在焦黑的旧衣和冰冷的陶片上。她呜咽着，将那本油布包裹的物品死死地压在胸口下面，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片在寒风中剧烈抖动的枯叶。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愧疚的情绪洪流。
昕玥的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而狂跳，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没有试图去抢夺那本笔记本，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
她立刻停下所有动作，蹲下身，目光首先落在那摔裂的陶胚上——那是艾德琳这些天唯一的精神寄托。
她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捡起散落的陶胚碎片，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她将碎片轻轻放在艾德琳颤抖的膝边，声音放得极低，充满了歉意与一种穿透悲伤的理解：
“对不起…陶伦夫人。真的很对不起…它…它对您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对吗？就像…那些被您深深藏起来、不愿触碰的记忆一样…”
她没有再碰其他任何散落的东西，只是安静地、充满怜悯地看着蜷缩的老人。
或许是昕玥修复陶胚的举动触动了她，或是连日来的沉默陪伴照顾，有了一丝微弱的信任，也或许是被触及了内心最鲜血淋漓的伤口后反而产生了一种倾诉的渴望？
当昕玥再次默默转身，准备继续整理那个尘封的角落时，身后传来了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窸窣声。
艾德琳颤抖着，枯枝般的手指极其缓慢、艰难地，将压在身下、被体温捂热的那本油布包裹的物品，一点一点地推到了昕玥身旁。
她的动作充满了犹豫和挣扎，仿佛这是在剥离自己的一块血肉。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收回手，紧紧闭上眼睛，身体微微抽搐，仿佛耗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
这是一个无声的、沉重的许可。
昕玥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平稳地拿起那物品。入手沉重，油布包裹带来一种滑腻又坚韧的触感。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缠绕的细绳，露出烧焦发黑的皮质封面。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火焰舔舐过的丑陋伤痕。
翻开内页，纸张泛黄、脆弱不堪，许多地方被水渍？晕染得字迹模糊，或被火烧去了边角。开头的字迹娟秀，记录着一个少女的琐碎日常和对陶艺的热爱，充满了活力。这是陶伦的日记！
然而，翻过几页后，字迹开始变得扭曲、潦草，仿佛执笔的手在剧烈抖动，恐惧透过纸背渗透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陶伦的陶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