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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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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五秒的沉默，比一个世纪更加漫长。
易行的神情完全地凝固住了，他像是被人往喉咙里活生生地塞进了一个球，那几秒的脸色变幻简直可以不加剪辑地放到《纸牌屋》的正剧片段里——从震惊、恐惧、后怕、崩溃，到静默、诚恳、歉疚以至于谄媚，极其完美地诠释险恶的上流阶级成年人是如何在短短几秒内完成一百八十度见风使舵的大转变——
“当然！哦，呃，我是说，我需要为我的鲁莽深深地致歉！我真是太高兴了！今晚遇到两位真是太有缘了，亲爱的南和，尊敬的D·夏利尔中将，”易行百分百的真情流露道，“很荣幸能够成为跨过茫茫星海重逢的两位的第一现场见证人，我想寒艇会永远因为这一刻而蓬荜生辉……”
南和则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我的……亲生父亲？
南和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易行对中将的称呼“D”是何意。然而极大的惊愕恍惚之下，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
——来自部署的D。
遥远偏僻的长江星位于联邦政治的神经末梢，“南和”对于联邦的政府架构只有个大概的、浅显的印象，或来自课本、或来自网络。但这不妨碍南和识别这个简短的大写字母所代表的意义：
联邦最高机构，联邦部署的26位头面人物、政界各领域的第一把交椅，自A排下，顺位第四的D。
南和的第一反应是荒诞。
自他在“南和”的身体上复活后，不到一个小时内，他从穷乡僻壤的孤儿、单薄无依的寒门学子，一跃成为了联邦中将、政界大佬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这是怎么回事？
尼玛小说都不带这样写的吧！
南和在心中一边咆哮一边疑窦丛生，然而表面上少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震撼、不可置信、双眼渐渐湿润等神情。
中将明显是被这样的神情打动了，钢铁般坚毅的军人上下唇微微地张开，眼中复杂的情绪涌动，然而最终只余留一阵沉默。
那样的神情不似作伪。南和见过的人太多了。
面前这个男人，正在感到愧疚。
易行再也没理由把南和留在自己那艘宽敞、安静、舒适、应有尽有的飞艇上了。刚刚找回儿子的夏利尔亟待补偿遗漏多年的父爱，现在看易行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满之意极其的明显，在连廊上亲自迎接南和时神情冷漠，甚至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冷笑，仿佛一名孤寡老丈人面对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试图挖自家墙角的黄毛。
一头天然金棕发的易行虽说半个屁都不敢再放，但倒也脸皮颇厚，沉得住气、转得过脑子，仍旧笑嘻嘻风度翩翩地对二人好一阵寒暄，并用那种带有奇怪历史典故的语言、激情开展了好一段朗诵般的嘘寒问暖，恭维的功夫简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夏利尔中将面无表情。
南和悠悠地看了一会儿，面上不显但心中颇感到有趣，甚至没来由得觉得心情舒朗：哪里还像巨型财团家的公子，这不就活脱脱是一只正在求偶的大型犬类嘛！
这场对话以南和发现自己的智能通讯设备损坏、遗憾告知易行不便添加联系方式告终——易行顷刻之间斯巴达了，再也顾不了脸越拉越长的准岳父（易行自认为），左顾右盼从桌上拿起了一个纸杯蛋糕，在油纸上“唰唰”写下一段号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塞到南和手上，冠冕堂皇地恳求道：“南，欢迎随时联系我！”
“知道了。”南和失笑，将蛋糕收下，点了点头。他忽然心中一阵通畅，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顺从心意地笑了，年轻轻快的躯体好似淡化了过去那些隐秘的阴霾和不可言说的苦痛，“易行先生，谢谢你。”
——于是，南和那无意间流露的、百分百的、发自内心的微笑简直是目眩神迷式的，将易行再次迷成了傻逼。
星云在舷窗外流淌而过，飞船朝着首都星迁跃而去。
夏利尔和南和，在军用飞船的休息室中，面面相对地坐着。
夏利尔面对自己素未谋面的亲儿子简直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坚硬的中将不擅长表达感情，但无法也掩藏双眼中的情绪。半晌，夏利尔伸出手想摸一摸南和柔软的发顶，但伸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南和已经是一名18岁的成年Omega了，宽厚的大手又尴尬地停在空中。
休息室外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敲响，外头传来女性的声音：“中将。”
夏利尔“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在一阵假装自己很忙碌的行为后轻咳一声：“进来吧。”
一名金发女Alpha军人推门进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强忍好奇地、偷偷地瞟向年轻貌美的Omega少年，内心顿时“我擦”一下。
她上司怎么能有这么漂亮的小孩！
“芙乐中校，我的副官，”夏利尔言简意赅，“南和，我的……孩子。”
芙乐是一名俄裔女性，Alpha的性别特征又使她身材高大、容貌明媚而有攻击性。不过芙乐本人看起来似乎格外的……热情。
南和立刻站起来，与芙乐握了握手。
芙乐简直要晕过去了。
尼玛这么乖！好嫉妒！
虽然对于闷骚古板上司的私生活和大变活人的大美人Omega儿子非常感兴趣，但芙乐还是维持着基本的、军人的素养，正色道：“有事项需要您处理。”
夏利尔点点头，转而对南和道：“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就去门外找汉克。”
南和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中将和中校走后，南和向门外的士兵要了一台公用的智能设备。2525年，戴在手腕上或者手指上的“光屏”取代了手机，这种设备已经能够识别出脑电波了，能够投屏在空气中使用，功能很丰富。宇宙航行中可以联网是意外之喜，正好给了南和为数不多的能够上网查资料的机会。
300年前核战争的余波平息后，大银河时代拉开序幕，人类联邦建立，公民大基数逐渐稳定下来，人口逐步恢复。每个人出生后表现出的是第一性别，即以XX性染色体为特征的女性和以XY性染色体为特征的代表的男性；18岁成年后，会分化出Alpha、Beta和Omega三种第二性别，比例大约为25%、70%、5%。
Alpha的身体素质会在接下去的几年中爆涨，同时显示出旺盛的精力和非凡的好胜心，产生易感期，发作频率一年一次到多次不等，依据个人生理状况而定；Beta受信息素影响小，往往更加理性、冷静；Omega身体上肌肉结构发生变化、情绪敏感度提升，受保护欲增加，生育能力明显提升，出现发情期，这就使Omega群体每年大约有几个礼拜左右处于低烧不适状态。
人类进化得很快，但进化得不够快。残存的男女观念还未完全瓦解、平权理念仍然是现代公民的基本常识，因此ABO性别对于社会分工的影响还未那么大，联邦甚至特地将学龄儿童入学时间提前一年、小学教育年限缩短一年，以保证每一位公民都能在成年分化前参与高等考核。
就南和认知中与网络上的信息而言，目前人类的科技无法准确检测出ABO突变基因成年后分化的类型。
自此，男女第一性别万千年来所划下的天堑开始动摇、消融。
正因如此，有些进化论学者称ABO为“尼罗的赠礼”。一方面，它使得每个未成年的孩子都在迷雾中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性别的偏见因素极大地被削弱——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每年的男女婴儿出生率开始接近1：1；另一方面，每位少年要在18岁后迎来一次概率论判决，就像是某种随机的玩笑，谁都不知道自己将在未来出现怎样的第二性别。
这其实是有某种好处的。少年们准备考试、选择专业的时候，不用受性别上太大的桎梏；同时，联邦高等教育体系中非常宽松的转专业、转学政策也是出于这一考虑，毕竟很多人上大学之后才得知自己的第二性别，根据实际情况调整选择也无不可。
紧接着，南和查阅了首都研究院大学生物系的情况。
全联邦最好的理科类院校之一，无可置疑的科研类龙头高等学府；首都研究院大学生物系，更是生物修学界维也纳金色殿堂一般的存在，经费充足、项目众多，师资力量强盛，甚至不少在职的教授都是联邦第一科学研究院的学科领头人巨佬、联邦科研部官员干部，还是有级别的那种！
南和甚至查到了首都研究院大学今年入学新生的性别比例：A、B、O约37%：62%：1%。超常的Alpha和Omega比例，侧面说明ABO基因的影响在第二性别分化之前就已经开始发生作用！
南和眉头一跳，转而去研究院、政府公开网站逐个查高行政级别官员的基本信息。
——重要职位上，几乎是清一色的Alpha和Beta。
“父权制基础上，谁掌握了武力和繁衍权，谁就掌握了话语权。”南和屈指摁了摁眉骨，他做起这个动作有种上位者的性感，“Alpha一定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其次是Beta，最后是Omega。”
查完自己未来的学府，接下来得查查天降的老爹。
D·夏利尔的身份在浏览器搜索引擎中查不到，他的身份应该做了保密处理。联邦部署倒是有简易的介绍，南和一目十行地扫过，心中略有了底。
人类联邦政、务分开的程度比较深，大选五年一次，总统、参众两院定期更换；但部署直属于联邦行政机构体系，拥有极大的权力比重，有权直接管理下辖机构，颇有元老院政治的轮廓。
换句话说，他爹是高级公务员。
查完夏利尔，南和又开始查易行。
易行的信息一查就出，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详细的词条。易行那张英俊潇洒、爽朗亲和而硬朗帅气的面孔在光屏上陡然出现，下面第一行的标签是这样描述的：
易行·冯特奥德斯堡，25岁，Alpha男性，东方集团总裁易秉文独子，人类联邦首都科学研究院大学宇宙地质学本科毕业，人类联邦首都科学研究院大学宇宙地质学硕士在读。后面是一长串公司、集团和协会的头衔。
网络上有关易行的报道、访谈、节目非常多，这个Alpha的社会活动频繁、知名度极高。南和搞了这么多年国际办公室斗争，几乎是立刻看出来他在走政商路线。
如此年轻、如此优秀、如此……前程似锦，简直如同影视剧中才存在的完美贵公子，天潢贵胄，高不可攀，不知是多少Omega男女的梦中情人。
易行本人倒是很乐意被南和当作梦中情人，只可惜南和是来自21世纪的、冷心冷血、生理性别为男的年轻上位者。
南和不得不承认，他两辈子头一次如此受吸引，对于优秀的同类持欣赏肯定态度，但对于这个使自己处于弱势的侵略性的男人，仍然感到警惕、威胁与不安，甚至有久别的、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他当然很迷人。
但比起所谓的征服……远远不够。
我想比他更强。
当我征服了这个世界，又还有什么是不能被征服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