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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讨厌这个世界的一切。哀这样想着,翻过窗户一跃而下。
      腿部肌肉被窗栏膈得生疼,指尖被刮破的伤口隐隐作痛。
      跳楼了?
      二楼平台的风吹着,吹在十二月冬夜。
      哀双脚稳稳落在结实的地面上,平台结实的地面上。
      平台正对着空旷的操场,校园外立交桥上车辆川流不息,一辆辆的、永无止境地驶去望不到边的远方。
      远处依稀可见的是住宅区不高的房屋,密密麻麻亮着灯。
      万家灯火,阑珊。一盏灭,一盏亮了。
      自习课的空气,四处游离着潮湿的寂静,潮湿得甚至可以挤出水,于是一滴滴滑落在双颊。
      糟心事真是多。
      风止不住地吹啊吹啊,唱起欢歌,安抚哀忧伤的眼眸。
      吹过香樟常青的枝丫,树叶摩挲,翩然起舞。
      细沙般窸窸窣窣的声音流淌入哀的耳畔。哀抬起头,正巧对上香樟的眼睛。
      摸了摸口袋,正巧愿牌在里头沉沉睡着。于是她叫醒愿牌,挂在香樟的眼睫,她的枝梢。
      哀看见愿牌和樟树叶舞得尽兴。
      她悄悄地走了,将舞台让给愿福与樟。

      从此香樟的舞伴日益多了。红绿交错着舞着,绘成冬夜里最艳丽的画卷。
      哀很高兴。

      一如既往的,哀再一次悄悄脱离教室里的群体。
      压抑至极。哀思索着,只身前往天台。
      一如既往的,风欢迎她的到来。
      只是天台上,枝梢旁,夜色里,意外地有一个人静静伫立在那里。
      哀翻过窗户,提着愿牌,没有犹豫来到香樟前。
      那人不动,只是视线从愿牌上的字迹转移到哀身上。
      哀似是没有发觉不速之客般,自顾自系着红绳。
      随着手上的动作愈发缓慢,她停下,看着那人。几秒后离开香樟旁,走到天台边缘。
      整整一节自习课,二人一言不发,自顾自消散内心的烦乱。

      隔天他再次出现,接着是三天、四天。独属于哀一人的天台猝不及防闯入一个一言不发的人。应该是一言不发的二人。
      直到那天,哀带着从办公室里偷来的、被没收两个月的mp3来到天台。
      耳朵咬着耳机,耳机为她鸣唱。
      风吹,吹风。天台边缘,他依旧站着,眺望远方,一言不发,缄默,久而不语。
      哀望着他,直到感受到风中传来他的呼吸声。走上前,悄悄为他左耳戴上一只耳机。
      那人没有一丝惊异,似乎早已料到她莽撞的举动。
      耳机里缓缓流淌着安静的旋律。两个人站在边缘,依旧是缄默不语。
      只是哀接纳了独属于她的天地间一位不知名者的到来。

      那年冬夜,寂静笼罩的校园仅有教学楼焕发着生机活力。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对白。
      不同寻常的是这次对白没有任何言语,视线交错即消融了一切陌生的隔阂。
      两个孤独的人在违反校园规章的阴霾里开出一个小小世界,两个封闭的灵魂随着音乐而逐渐同频共振。
      没有询问彼此的姓名,就这样开启了第一句话。
      “为什么今年的十二月感觉格外漫长。”
      他说。
      哀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正是她现在提在手上、还未来得及挂上香樟的愿牌上所写的。
      他接过哀的愿牌,为她挂在树的最高的枝梢上。
      哀没有阻止他的举动。

      从那天起,前往天台成了哀必不可少的日程。
      她知道天台有另一个自己。
      而那个人也不再保持最初极端的缄默,站在天台边缘,每次只是细心整理哀被风吹乱的头发。
      彼此共享一首歌。
      风雨无阻。
      在那年冬的十二月。
      “总感觉你的身边随处都是一缕缕潮湿的雾气。”
      某一天,他对哀说。
      “你也不是什么淋漓的大雨。”
      “可是我很认真地在和你说。”
      那人凝视着哀潮湿的眼睛。
      “感觉你好像总是很忧伤。只是别人都不知道。”
      哀移开视线,看着空旷而无一人的操场。
      那天星期六,校园内空气寂静得渗得出水来。
      “你想做些破坏安静的事吗?”
      哀看着深不见底的夜色说。
      冬夜里。话语颤动着冬夜里寒冷刺骨的空气。寂静得渗得出水的空气。
      “我真受够了这个恶心的世界!我操你妈了个逼!”
      哀大喊着,试图把长期死死压抑在心里的负面情绪轰然倾泻。
      喊着,她笑了,眼睛湿了。
      那人取下自己左耳的耳机,转而戴在哀的左耳。
      双手捂住哀的耳朵。
      哀瘫坐在冰凉的地面,呆呆地不知在凝视何物。
      那人屈身蹲下,环抱住哀的身子,拥入大衣。
      哀镇静下来,只感觉风吹得更烈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怀抱都使哀捂得有些热了。
      “耳机,耳机分你一半啊。”她为那人戴上耳机。
      哀看见他胸前的衣襟都被打湿一片。
      “抱歉……”
      “没必要。”他摇了摇头。

      又是久久的寂静。
      “其实那天不是故意要去看你的愿牌的。”
      哀闭着眼,不说话。
      “睡着了?”
      不说话。
      风渐渐停息了。
      “其实那天不是故意要去看你的愿牌的。”他看着面前香樟树上密密麻麻的红白交错,“只是希望你的生活能顺利点,只是希望有个人来静静倾听你的灵魂。”
      他久久地凝视着香樟树。
      “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歌,记得你第一天将耳机戴在我的左耳。”
      他笑了笑,随即眼里闪过一丝忧伤的涟漪。
      “可惜我并不知道歌名。”
      那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半晌,哀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他的大衣里传出。
      “它叫《愛?》。”

      十二月终于快结束了。

      直到那年的最后一天,那人的话忽然变得很少,尽管本就不多。
      哀察觉到他的异样。
      也许是想起了初时的寂静,她再次掏出耳机。
      “又是这首歌?”
      耳机中播放的《愛?》的旋律。

      “其实,我们还没了解过彼此呢。”哀说。
      他摇了摇头。
      “可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看着哀,不语。
      哀垂下眼睑。
      “其实我叫……”
      那人将手指放在哀的唇前,示意哀不要再说下去了。
      哀不解。
      “谢谢你。”他笑了。
      他凝视着哀的眼睛,开口:
      “你的四周总是萦绕着不易察觉的雾气。”
      “那你是什么?”
      哀注视着他的眼睛。
      四周的风起了,香樟叶沙沙作响。
      “我想我会是风。”他说。
      “我想知道,会不会有一天,风驱散了潮湿的雾气。”

      那天过后,哀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只是香樟树上多了一张特殊的愿牌: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叫哀。
      因为我是另一个你。

      你知道为什么那年的十二月格外漫长吗?
      课间十分钟做的一个梦罢了。

      “我是风。”
      梦的尽头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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