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双飞》青丝

6、第六章

　　刘妍回房扔下包袱，换了衣服也不理会云儿得诧异，就向梧桐院赶来，到了正房却扑了个空，问了小厮才知道郭栝一早就出去了，却没交代去了哪里。她跺着脚怒气冲冲的出了梧桐院，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事情都在和自己作对。想要找万俟林风问个明白又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自己的父亲本应知道什么，此时却又偏偏不在家。思前想后还是直接去问那个女子妥当，就算搞错了也没甚么要紧，总比在家苦等的好。
　　打定主意后也不回房换衣，直向马房走去，在半路上却碰到刘福。刘福见了她，立刻躬身行礼：“小姐要到哪里，怎么连个遮雨的东西都没带？天冷了，要多穿些呀。”说着，忙举了自己的伞就要帮刘妍遮雨。
　　想到刘忠立是他的义子，想到是他在郭栝面前保举的刘忠立，想到刘忠立几次破坏她和万俟林风独处的机会，当下半天来积攒下来的火气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我到哪里还要对你交代？你是奴才还是我是奴才？带不带遮雨的东西是我自个儿的事，你多什么嘴？拿开！你那腌脏奴才的手碰过的东西还敢向我头上举？”
　　刘福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小姐怎么了，只能讷讷的叫着：“小姐……”
　　“小姐！小姐！小姐！”刘妍蓦地扯嗓叫道：“你们还知道我是小姐？还知道认我这个主人？这刘家不是你们父子俩的天下吗？我做什么不都是你们说了算吗？”
　　“小姐……”
　　“住口！住口！住口！不准叫我！我算什么小姐！外出做事要向你那能干的儿子报告，必须他跟着才可以出去，必须他同意才能做！他是我的主人，你是我主人的爹！我应该叫你太爷！应该叫你祖宗！更应该对你打躬作揖，最好赶快找根绳子吊起来，快快把这小姐的虚名让出去，让你那能干的儿子来做这刘家的主人！”
　　“小、小姐……”刘福哽咽着，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
　　“但是我现在还没死！还担着这个虚名！还不是你的奴才！要去哪里也不用向你报告！要外出也不用找你那能干的儿子陪同！滚开！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滚！”刘妍吼着，一把推开刘福就要向马房走去。谁知她最恨的刘忠立却挡住了她的去路。原来这刘忠立本是和刘福一起出来的，只是眼尖远远的见到刘妍，想到她平时就讨厌自己，此时更兼性情糟糕，自己何必去讨这个没趣就先避开了，本想都她过去了再去赶刘福。哪知她竟把对自己的火气撒在了刘福身上，切越说越过分。直到听到她呵斥刘福，再也忍不住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滚！”刘妍见了他更是没好气。
　　“道歉！”刘忠立铁着黑脸，口气强硬。
　　“你说什么？”刘妍瞪着他，更是恼火。
　　“道歉！向我爹道歉！他没惹你，有什么火气对我撒！不要牵扯无辜，何况……”
　　“忠立！”刘福惊慌的叫道：“不要惹小姐是生气。”
　　“爹！”刘忠立看向自己的义父，只见他双目含泪，脸露乞求之色。他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身子侧开让刘妍过去。
　　“哼！”刘妍狠狠的瞪了刘忠立一眼，转身跑开。
　　“小姐要出去，你快跟上去呀。”刘福连声催着。
　　刘忠立双目一阖，只是不应。
　　“去呀！快去呀！”
　　刘忠立紧咬牙关，双拳合了又松，松了又合。
　　“你这孩子，快去呀！你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了？”刘福急的连连顿足：“就算小姐刚才心情说错了话，你也不能赌气，她是小姐！”
　　“我去了，她更生气。”
　　“那你就不要让她知道！去！跟过去！否则万一出了事……”
　　刘忠立点点头，转身跑了开去。
　　刘福拄伞站在雨中，对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兀自喃喃：“小姐啊……我已经让你厌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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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一向是不大的。然绵绵不绝，细细密密，随着冷风如丝线在空中摆荡。刘妍紧握缰绳，纵马奔驰，向城外赶来。到了先前那女子的住处，胸中怒火已稍稍降下了些，她抹把脸下了马走到院前，见栅门未锁，将马拴在木栏上，径自退门而入。到了门前，但见窗门紧闭，她抬手扣门。片刻才有动静，却是耳房中走出一男子。但见穿了身皂衣单衫，系了条玄色腰带，虎背熊腰，方脸大耳，双眉浓粗，圆眼怪睁，一副凶神恶杀的样子。刘妍见了心中一惊，却未惧怕，只是心中火气又消了几分，神智渐渐清明。
　　“找谁？”男子开口，瓮声瓮气，如夏日闷雷。
　　“找……”刘妍迟疑了下，想到自己并不知那女子的姓名，只得道：“找那个得心寒症的……小姐。”
　　“找莫忘？”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随即道：“你找她做什么？”
　　莫忘？好怪的名字。“找……恩，有些事想问问她。”
　　“什么事？”
　　刘妍眉头一皱，稍稍平息的怒火再次复发，正要开口，只见正房门吱呀一声错开，一个身影快速的从中闪出，随即再次将房门紧闭。
　　男子见那闪出的身影，嘿然一笑：“秦艽，这小娃子要找莫忘。”
　　听他叫自己小娃子，刘妍心生不快，却又不好发作，当下只得再次忍在心中。回眼去看，正是先前的素衣女子，此时穿了件嫩绿色夹袄，更添了几许风情。那女子正也向刘妍看来，秀眉微微一皱，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问你家小姐一些事情！”刘妍毫不示弱。
　　秦艽冷哼一声：“什么事？”
　　“那要见了你家小姐再说！”
　　“我家小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了？”
　　“你家小姐既不是金枝玉叶，皇后娘娘，我为什么见不得？何况我也不是没见过！你让开，我要进去！”
　　“金枝玉叶，皇后娘娘，你有本事大可去见，偏见不得我家小姐！”说着，双臂伸开，拦住房门，看向那男子道：“叶擎！把她赶走！”
　　知道秦艽此举必定有因，叶擎当下闪到刘妍身前，道：“你还是回去吧。”
　　刘妍只气的满目通红，双眼怒睁，尖声叫道：“我就偏不走！偏要见她！”
　　秦艽也有了几分怒意，待要出口相讥，想到房间内的莫忘，勉强忍住，只是道：“把她赶走！”说罢，就要转身进屋。
　　刘妍不待她进门就要冲上去，却被男子拦住了去路，只得嚷道：“让开！让开！我要进去！”
　　门外正闹的不可开交，门内蓦地传来一个青嫩的声音：“秦姨，娘说让她进来。”
　　“听见了吧。”刘妍斜眼看向女子：“你家小姐让我进去！还不让开！”
　　秦艽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让开房门，稍稍的开了个空隙，刚容一人进出：“还不快进去！进了凉风才要找你算帐！”
　　刘妍侧身进了房，刚过门槛就觉身子一暖。但见屋内生了两盆炭火，那女子靠坐在软塌上，身上围了厚厚的红色狐皮氅子，腿上盖着被子，胸前还抱了个小暖手炉，见了她，微微一笑：“坐。”
　　“我是来问你问题的！”刘妍上前两步，盯着莫忘：“你认不认得万俟林风！”
　　女子咳嗽了两声，喝了口秦艽送上的参差，轻吁了口气，才道：“万俟林风，那是谁？”
　　听她和万俟并不相识，刘妍对她的恶感瞬息消失的无影无棕，连对那侍女秦艽的讥讽也不再放在心上。大半天来的怒意也烟消云散了。心中一畅快，想到自己这半天来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对刘福和这女子的，不觉几分赧然。她羞涩一笑，带着几分歉意开口：“对不起，我卤莽了。真不好意思。”
　　秦艽冷哼了一声，莫忘却浑不在意似的：“没关系。有些事情是要弄清楚才好。”
　　刘妍正要开口再说几句抱歉的话，却听屋外蓦地一声雷吼：“哪个鼠辈！”接着就是一阵骚动，仿佛兵器相击之声。
　　莫忘翻开被褥，待要起身，秦艽连忙拦住：“没事的，有叶擎在外面呢。”
　　“看这动静，来人不是弱手，我还是去看看吧。”说着就站了起来，秦艽见拦不住，只得连忙再拿了件披风给女子围上。
　　刘妍好奇，想着自己也跟父亲练了几路拳法，虽只是外家功夫，没甚稀罕，打蟊贼却绰绰有余，加上心中有愧，一心要做些什么弥补，当下也跟了出来。只待需要就捋袖上阵。
　　来到屋外，只见漫天细雨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空中纠缠翻飞。那黑的气势浑厚，状似雷霆，一招一式皆虎虎生风，霸气十足。那白的却轻盈迅捷，翩若惊虹，轻若柳絮，洋洋洒洒，写意宛转。在黑衣男子的拳脚间穿梭飞舞，只是躲避并不攻击，口中还叫道：“误会！误会！”
　　那叶擎只是不答，一个劲儿的攻击。他心中早已知道这男子并非心有歹意。只是几年来拳脚不曾怎生动弹，此时好容易遇到一个对手，哪有不恣意一次。当下将平生所学进数施展开来，逼的那白衣男子只得出手相挡。
　　莫忘怔怔的看着雨中翻飞的身影，嘴唇翕动，仿佛说了句什么，蓦地一口鲜血喷出。
　　“小姐！”秦艽连忙拖她进了屋子，慌张的抱了棉被将她牢牢的裹住。莫忘阖上眼，轻声道：“不要让叶擎和他纠缠，让这两人快些离去。”
　　此时刘妍已认出那白衣男子乃万俟林风，连忙跑进院子喊道：“不要打了！他是我朋友！”
　　万俟林风早已想停手，奈何对方毫不放松，一味逼来。先前心中还以为对方误会了什么，所以并不还手，此时听刘妍喊话，却仍然没有放松之意，心中也不由得有几分恼怒。招式一变，紫竹善施展开来，但见万紫千红，曼妙轩轾，招招精美，式式刁钻。如蝶戏舞，似蛇吐信。叶擎见他拿出了真功夫，招式更是紧逼，直打的忘乎所以，酣畅淋漓，直到秦艽一声喊来：“住手！”才听入了耳，看向万俟，两人点了个头，同时收手。
　　叶擎郎声大笑，当下就要引万俟进屋，把酒叙情，却见秦艽柳眉倒竖，满脸怒容。
　　万俟收了扇子，微微一笑，眼睑一阖：“秦姑娘，好久不见。”
　　秦艽冷冷一哼：“我不认识你！”说罢看向叶擎，怒道：“小姐都被你气病了！”
　　“莫忘没认识我之前身子就不好，哪是我气的。”叶擎叫屈，却又不敢大声说出，只是咕哝了两句。
　　“你还说！若不是你贪斗，小姐怎会要出门看望，若不出门，怎会被这冷风吹着？若不被这风……”说到这里见万俟两人并未挪步，当下改口：“你们两个还不走？”
　　刘妍见万俟林风叫出这女子的名字心中本是一惊，后见这女子对他甚是冷淡也就放了心，本待要走却又见他两眼痴迷，心神恍惚，心中疑虑再次复生。难道，被万俟念念不忘的是这个叫秦艽的女子？当下再次细细的看向秦艽，但见她细眼长眉，圆脸红唇，喜气中带有几分秀气，怒意中自有几分娇嗔之美。黄衣绿夹，雨中甚是清秀可人。心中疑虑不由的又添了两分。然想到此女已经嫁人，看样子夫家还是这身旁鲁汗，也就不再在意。正要拉了万俟同去，却见他蓦地转身，飞掠而去，瞬间消失在雨中。刘妍喊了几声，见他不应也忙发足赶了上去。赶了几里，早没了万俟林风的身影，加上雨中泥路难行，她又未曾习得轻功内力。早已是气喘吁吁了，这才想到自己的马还拴在那女子院前，方才若骑马赶来此时也许也就赶上了。本要回去牵马，又想这一来一去不知要耽搁多少功夫，怎还追的上去。然靠自己赶去，却又实在没了力气。不由得后悔自己少时贪玩，不曾用心同郭栝学下扎实的功夫。想来想去，只是拿不定主意，只得一边走，一边注意观望四周，盼着万俟林风自己停在什么地方。
　　走走看看，大约过了十几里，但见细雨绵绵，树叶瑟瑟，淅沥雨声不停却无万俟林风的影子。看着天色已晚，想他总要回刘府，更想到说不定他此时已经返回，也就停了下来，正要回身，却见地上一把紫竹黄穗扇，正是万俟林风的扇子，想是他掉在此地。当下拣了起来，想要打开查看，又怕被雨打湿了。想了想翻出条帕子包好，收了起来。
　　正在此时闻的马蹄声，转身看去却是刘忠立远远驰来，身后还牵着一匹马。原来刘福让他偷偷的跟着刘妍，他虽转身去了，却是去找了万俟林风，因想刘妍对他有几分特别，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说的话也能听进去几分。换了自己却是火上浇油。万俟林风本是不应，后来仿佛想到什么却又答应了下来。两人去了良久，刘忠立在门前候着，见天色已晚两人却都未回，心下担忧，想到刘妍早上本要到城外还那女子衣服，也就试着找来，果然见了马，敲开房门，一个黑衣大汉指了方向，他连忙赶来，顺带牵了刘妍的马。
　　刘妍虽讨厌讨厌刘忠立，但此时见了他也不由得心中一喜。只是仍带着几分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见小姐和二爷去了这许久，出来看看。”
　　“他还没回去？”刘妍立刻接口道。
　　刘忠立垂下眼睑：“我来的时候，二爷还没回。”
　　“你来的时候？”刘妍思忖片刻。考虑到万俟林风此时可能已经回去，切自己已是一身泥泞，加上城门就要关闭。当下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也不同刘忠立搭话转了方向向城中奔去。刘忠立看她去远了，唇边露出一抹苦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