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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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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两边同时乘负数,不等号方向没有改变?为什么没有想起等腰三角形的性质?为什么零点分段法一到考试的时候就捋不清了?……
随君直到夜郎西的“郎”写成“朗”了;“欲扬先抑”的手法?我有点想到了的,早知道就加上去了;鲁智深在野猪林倒拔垂杨柳,在相国寺救林冲,当时直觉告诉我这就是错的,干嘛不选啊……
hiking这个单词都没学过,怎么听得出来?早知道有时间,作文就抄慢一点了,又涂改了一下;I have come in China for two years要把“come”改为“been”啊……
经纬度算不出啊,鼠妇实验的变量是光照吗,甲骨文发现的意义没写全,政治大题没写满……
“小亚?”
“小亚?”
“嗯?”我恍恍然,看着刘梓晗的笑脸依旧恍恍然。
“我们去小卖部啰。”她垛齐几张没有多少红笔圈画的试卷,神情轻松坦然。
“好。”什么也不想做,但吃零食可以。
“太变态了这题。”安奕拍响大腿大骂一声,出了走廊。
但也只是骂一句,便依旧吹着惬意的晚风说说笑笑,并没有惨淡愁云围绕着他。
我挽着刘梓晗的手,就着情绪便想脱口吐槽一句,可还是憋了回去。
她好像不喜欢唉声叹气和连天叫苦。无论谁扯着她抱怨考试作业,她都只是淡淡笑笑。
这些声音在她耳旁,她不会理睬,不会应声附和。
没有考完试后的坦然面对,也没有骂一句后不多在意的阔达,那就学会隐忍,忍着忍着,慢慢消化。
捶胸顿足,忐忑不安,暗暗祈祷,心存侥幸。
还好,有惊无险的,东拆西补的,排名没有掉出个位数;还好,语文稳住了。
世界,好像又舒意敞亮了许多。
又可以安心地看书了。
“裴亚。”收发室的王大爷惯常来到第一个窗口。
安奕够了够,把书接进来,随眼瞅着封面。
“要不你先看吧。”这本杂志他连着前几期借了去看。
“嗯?”
我觉得我的声音并不是很低,但他确实是没听清的样子。
“我说,要不你先看吧。”
“好。”他一口回应,捉起笔翻开第一页,一气呵成两个字——裴亚。
“谢了,课代表。”他说着起身,末了,带着笑意的眼神转向走廊。
风来,书页翩飞起,又下落,停留在第一页,未干的笔墨,让“裴亚”两字闪着微微的光泽。
忽然想起,这两周都没有怎么练字。
依旧僵硬,依旧无力,写久了手依旧很累。
真不知道学前班学写字的时候,我干嘛去了。
“笔杆,”铃声中夹着一声提醒,“落于食指指端。”
“好,”我把笔杆摆正,鼓起勇气决定向大神取取经,“安奕,为什么我觉得字写久了手就很累啊?”
“发力问题。”他脱口而出,颇有一望即知的神奕。
“横画腕发力,竖画指发力。”他继续解释。
“嗯——”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指腕虚动两下。
“你试试,写写。”
心里咯噔一下,我拖过手边的字帖,笑笑答应下来先:“好,等我把这一页描完先。”
“不能只描不写,要有勇气写。”他说得并不严肃,但语气很认真。
被戳穿的羞愧和即将暴露自我的窘迫交杂涌现。
硬着头皮,在安奕的注视下,我硬着头皮写了几个字。
转头看他。
他竟是笑着,笑得那么让人安心:“这不写得……”
“讲什么话?怎么那么吵?”
安奕的脸毫无征兆地抽了下,不像是被吓到了,像是被这句话的声波给震到了。
我心尖一颤,低头,大气不敢出。
“这节什么课?老师呢?”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偷眼望。
班主任正铁黑着脸看黑板上的课表。
不详的预感更确凿。
“裴亚。”
“老师,这节课语文老师说给我们练字的。”
刚刚被班主任吓得半死,现在说这句话我又觉得挺有理由和底气的。
他听我说完,半响不作声,只目露凶光地扫视一周,转眼又扫视一周。
“练字就练字。”他恶狠狠地盯着左边。
“要用嘴巴说的啊?”又恶狠狠地盯着右边。
害——探讨一下练字技巧也是可以的吧。
“害——”班主任前脚刚走,安奕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不写得挺好的嘛。”他朝着我刚刚写的字扬扬下巴。
“就是你摆腕的时候……”
我紧张兮兮地瞅了眼窗外,打断了他。
那只不过是路过的一位同学,我这心有余悸,反而让安奕紧张了一下。
“算了,”我压低声音,“太吓人了,我课间再问你吧。”
他很善解人意,笑笑答应了。
“怎么又是你——”陈菲哀嚎,她哭丧着的脸,让人怀疑她舔着的棒棒糖是苦的。
政治课代表在3字下面无情地加了个4,然后回转身来两手一摊:“诶呀——”
“你给我下去。”李雯的架势就差朝讲台上扔鞋底了。
“那……”政治课代表的样子无奈无辜又可怜,“我也没办法嘛。”接着,在4字后面添上:练习册50—60页。
从昨天晚自习到今早早自习,每科的周末作业,各霸一方,从小黑板直逼大黑板一角。
人人埋头奋战,争取在周五结束前的最后期限,歼灭影响周末狂欢的所有敌人。
安静下来的教室里,起伏着唰唰的翻书声,间或传出一声呵欠,传出一声叹息。
“陈菲,要接水吗?”我小声问。
她拿开口中的棒棒糖,也低声说:“好哇,谢谢小亚。”
“呐,这个也给你。”她把杯子和一只棒棒糖一并递给我。
“李雯。”我朝她晃晃杯子,她仰脸倏地绽放一个笑容。
“谢谢小亚,来,”她低头,仔细挑了块大的芒果干喂我嘴里,“辛苦啦。”
低声细语,比比划划,唯恐声响大了一点,惊扰了别人。
都是童心未泯的人呐,一手的缤纷——陈菲的Hello Kitty(杯子),刘梓晗的小熊□□(杯子),李雯的龙猫(杯子),还有我的蓝精灵(杯子)。
我觉得我有理由,可以毫不张扬地也拿起安奕桌上的“猫和老鼠”。
“呐,顺便也给你接了。”追着铃声的尾巴赶回教室,安奕还站在过道上没坐下。
他微微圆睁了眼,不知是震惊于我手上这串咣咣当当沉甸甸的水壶,还是意外于我主动给他接了水,但很快他还是展露了明媚的笑容。
“谢谢谢谢,谢谢课代表。”他一连串说着,拿下我左手中指勾着的1、2、3瓶水,再拿下我右手中指勾着的我的水,最后才拿到他自己的。
给大家送完水,活动活动两根麻麻的指头,心情在此刻是如此莫名其妙地愉快。
两节课后的大课间,教室里依然不多嘈杂,课上课下似是未间断地连了起来。
“安奕,你有空吗?”
他好像又没听清,好像我的话只是在他耳上挠了挠,给它点知觉,让它动了动偏转过来,再探测般地继续接收似有若无的声音。
“我想问一下你昨天写的字。”
“嗯。”他点头,嘴角牵出淡淡的笑。
“嗯——就是你摆腕……”他微微皱眉看着我的字,挠挠额头,似在努力搜寻记忆,“哦!是你写着写着就翘腕了。”
他抬眼看我。
我看着他,读懂了他读懂了我的不懂。
“就是……呃……不能这样。”
他捏着笔又松开又捏住笔,几番尝试,终于“有模有样”地艰难地给我做出错误示范——翘腕,艰难得就像要求歌神飙破音要求士兵走顺拐。
当局者迷。
不被模仿出来,真不知觉自己握笔握得那么别扭。
“我就是觉得不那么握就使不上劲,然后就觉得越想抓住笔就越抓不住。”
“你太紧张了。”他还是这句。
“难道你不会觉得紧张吗?”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废话可以问得那么顺口——理应遭一记狠狠的轻蔑的白眼。
但他确实在思考这句废话。
片刻后。
“嗯……刚开始学书法的时候,是会紧张的。”他语调深沉了一些,说得很认真,让我感觉是真有其事他才这样说的,不仅仅是为了安慰人。
“但是呢——”他语调又上扬了些,“我书法老师告诉我,你就尽管写什么都不要想,因为无心生大用,你越不看重结果越放轻松,反而越好。”
“哦——”我深深点点头。
倒不是我一点即通地转迷为悟,而是为这句话天然流露出来的哲思所触动到,为在安奕身上感受到这句话所描述的境界所触动。
“咦,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书法的呀?”我好奇。
“一年级。”
还是你问他就答,丝毫没有失去耐心。
但我没问他学了多久,因为我推算出来了——六年。
因为下周要来给我们讲书法理论的爷爷,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书法老师。
那天在语文老师办公室,一位慈眉善目的爷爷在大方桌前评选大家的参赛抄写。
端详着安奕那张良久,他倍感欣慰地对语文老师说:“这安奕啊小学毕业就没教过他了,嘱咐他书法永无止境,好好练,看来还是听话的,进步不少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矫若游龙,非一日之功。
不管怎样,我要先静下心来,不能急躁,一点一点地改,一点一点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