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波》佳禾果子

10、再见仇雠

　　这边的覆舟和青空，刚离了茶楼。
　　且行且谈了一段，不知为何，原本悠然自得的人群忽然开始骚动起来——

　　“乐王？——安乐王哎！”身边的布衣男子惊讶地指着远远行近的车队，一脸难以置信。
　　“咦？安乐王？兄台你没看错吧？不是说安乐王一向低调么？”马上，就有一个束着书生冠的麻衣书生驳斥道。
　　“哎哟，先生想想，这安乐王就算是常常微服出行，好歹也是个王爷，偶尔摆摆王爷架势，有什么希奇的……”
　　“唉！小生还是觉得‘唐公子’更适合他……”书生摇摇手中的扇子，面露怅然之色：“……对‘唐公子’的性子，真是教人佩服的紧……”
　　——谁知，书生话音未落，手中的扇子就被一个少年打落——

　　“什么‘唐公子’？”

　　覆舟圆睁了眼，脸色青白不定：“……那‘唐公子’是什么人？你告诉我！”
　　书生惊怒，在他的平凡生活中，似乎还没遇见这般失控的局面——
　　“……你你……真真是无礼！”
　　“去，谁和你这样白痴的书呆子讲礼啊~~”青空瞪了书生一眼，转身望向覆舟，有些着急：“舟舟，你多心了吧……没这么巧吧……天下姓唐的多了啊……”
　　覆舟依旧是充耳不闻，狠狠切齿，死死盯住了书生的脸：“唐什么？！说啊！！”
　　书生被覆舟那灼热的目光看着几乎是抬不起头：“唐……小生为何要告诉你这般无礼之人！”
　　青空翻了个白眼，突然抢先一步，一把提起了那书生的领子——
　　“哎哟……先生可真是……”
　　——冲着那书生甜甜一笑，青空那只嫩白细腻的手，却缓缓加紧了力道。

　　书生涨红了脸，挣扎着想逃开青空的束缚——没想，青空虽是女子，气力却这般惊人……而，当他努力抬起头，却是立即跌进了一双冰冷的眸子中……
　　青空的微笑，依旧是那般绚烂。
　　她本是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尤其美丽——大大的眼睛弯成一抹弯月，闪烁着，正如夜空里的星辰般璀璨；嘴角间，仿若总是含着一种天真狡诈集合的气息，就像随时随地就会竖起爪牙的小猫……
　　只是，现在的青空，眼中却完全没有了光芒。
　　只是，平静冰冷，死水一般。
　　——而，却只是在背对着覆舟的情势下。
　　书生倒抽了口冷气。

　　良久，他才咽了口唾沫，缓缓，从口中挤出那两个关键的字——
　　“唐……璜。”

　　阳光灿烂。

　　天气真是好的出奇。行人依旧如织，挤挤攘攘着，互相推着彼此的肩，掂着脚，伸长了脖子望向那难得大张旗鼓的乐王车队……此时它正缓缓向覆舟青空所在的茶楼行来。
　　沿路，尽是兴奋观望的人群，因此车队走的格外迟缓……一路上的百姓，不断抛起鲜花纱巾，吵吵嚷嚷着，不时也能听见快活的欢呼……而，这一切却仿佛只是离铙覆舟越来越远，直到——那个不可遇见的一段暧昧距离。
　　恍惚间，只觉青空在推着“覆舟”这个人，在她耳边大声叫嚷着，可她仍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更不提那些大步跨上前，离她越来越近的、侍卫官的呼喊了——现在，就是什么也入不了她的耳，她的眼，她的心……
　　车队终于近了，身体亦被大力拉开道路的正中。
　　华丽修饰的车身，用上好檀木制作。繁复芜杂的花纹，轻柔随风飘动的窗纱……一张熟悉到切齿痛恨的脸，亦是一点一点显现——
　　覆舟大脑一片空白，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身体却已是动了。

　　——一刹间，意识空白——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喧嚣着……覆舟微微睁大那双霎时空洞的双眼。耳边，是侍卫官严厉的声音，以及青空格外尖锐的喊叫：
　　“大胆！竟然冲撞安乐王爷的车辇！”……
　　“军爷，我家兄弟只是一时失心罢了！”……
　　茫然四顾，才一点一点感觉到痛楚。原来自己是被侍卫给擒住了？——好在，大脑也因此清醒。
　　回忆如缓慢推行的慢镜头……自己，似是在乐王唐璜露面的那一刹，失控的感情超越了微乎的理智，动若脱兔般，直接向那两辆豪华马车冲了过去——
　　“失心？好个失心！——有带着剑向车子刺的‘失心’么？？”那个年轻的侍卫官不耐烦的皱着眉，声音震耳欲聋着在覆舟身边炸开：“来人啊，将这两个刺客给押下了！”
　　青空猛然跳起，一边几个抓住她胳膊的侍卫几乎支持不住，差点教她带翻：“喂——我们不是—不是刺客拉~~~哇！放开我！！”
　　不远，是静静停立的马车。悄无声息，仿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早已不存在了。
　　行人渐渐被谨慎散去，侍卫来回走动。又跳又叫的青空似乎被什么人给打晕了过去，此时正很安静的垂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覆舟漠漠看着，脑中一团糨糊。

　　时间似是慢了——

　　……覆舟慢慢觉得，在脑中清明起来的，却，是自己最不愿想起的东西。
　　唐璜……他，还记得那个人么？
　　最在乎的，最心爱的，最完美的……
　　一度是自己的天，是自己的依靠……
　　覆水……上善若水……
　　脑中迅速滑过了许多许多表情，笑的，哭的，迷惘的，神秘的，羞涩的，期待的……那些教自己痛彻心扉的记忆。
　　——梦中纠葛的人，事，梦醒时就只剩自己这样无力的旁观者，徒留恨意难平。
　　握紧自己的双拳，指尖深切如掌。殷红鲜血，轻轻悄悄的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