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时光说借过》林食

7、№ 7

　　“那么，你又是怎么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呢？”

　　手探入小溪，水流就从指缝间窜过去。原本平静的溪面经过包小萝的手掌，泛起一圈纤细的涟漪。已经用肥皂洗了好几遍的白色衬衫，此刻被埋到水里洗涮，它在透明的水底顺着水流的方向荡漾，仿佛随时都要飘走。

　　她一边这么问身旁的人一边站起身，把衬衫从水中整件提起来，不太吸水的布料立刻落下大把的水珠变得轻飘飘的。水珠溅了包小萝一凉鞋，还有几滴跑到了中年男人的脸上，他抽出忙做一团的手揩了揩。

　　被大片田野包围的这条小溪淌着夏日的黄昏，夕阳打在面颊上，人的皮肤被晒得微红。男人蹲在那里，正抓着一段稻草，用它捆绑一只小螃蟹的钳子。刚被生擒的小生物，翻来覆去举着它的武器，挣扎了好一会终于放弃发威了乖乖就范。男人有点得意。

　　“如果我没说错，你应该是想问，我跟那三件事怎么扯上关系的吧。”

　　“废话少说，到底怎么回事？”

　　包小萝随手拧着她的衬衫，男人则优哉游哉，在螃蟹的两只钳子上又缚了一段稻草。

　　“一句话，等我发现的时候，那三名学生都是将死之人了。”

　　“怎么说，你发现有人要谋害他们？”

　　“你就拿一本福尔摩斯来助兴吧，还谋害，瞎猜一通。”

　　“福尔摩斯个——”

　　“福尔摩斯个屁，哈哈哈哈哈……”非常开怀的模样，等他笑够了才收敛道，“根本没什么凶手，你不是都知道的，两位死于绝症一位自杀身亡能有什么凶手？我只不过恰好发现他们快死了而已，就被卷进去了。”

　　“怎么个发现法？”

　　“该怎么跟你解释呢……要不你就直接理解成是一种超能力吧，电视上不都那样演吗，类似可以闻到死亡味道之类的。只要周围有人濒临死亡，就感觉得出来，不过似乎每一次都阻止不了啊。”

　　看到包小萝反应呆滞，并没接话，他便举起右手摇了摇，特无辜地耸耸肩：“为这事被冤枉不说，还挨了一椅子，哎哎真疼啊。”

　　一旁的包小萝正沉浸在她的思路中，蓦地手一松，衬衫就滑到水里去了，顺着水流远远飘走。她大叫着不好了啊，快给我停下来啊——就脑袋一耷拉醒了过来。

　　又是下课时间睡过去，最近真是越来越疲劳了。老爸的叮咛夜以继日，搞得她良心不安，每天复习到深夜两点，再钢铁的身体也会被摧毁的。区区１５分钟的课间休息，睡着也就罢了，竟然还梦到那么荒诞的场景，和“□□”一块在乡下的溪边洗衣裳、抓螃蟹、谈笑风生。

　　天哪，包小萝按了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读书读傻了。

　　“自杀事件”尘埃落定，原有的风波也得到了平息。大家对化学老师的怀疑告一段落，但那一份忌惮并不会彻底消除，这人长久就给人不舒服的感觉，一时也好不起来。再说了，苦日子照样得过，直面高考的人们该干吗还是得干吗。

　　至于校方，拆了东墙补西墙，绕着“生命诚可贵”大作了一番文章之后，现在意识到放错了重点，如今只好开始处理“爱情价更高”的麻烦，决定大面积扫荡“早恋”的诟病，不要让其他考生也深受其害。

　　就在包小萝被上课铃吵醒的时候，她的班主任正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步履匆匆。

　　班主任刚结束一场教务会议，准备在下一节的班会课上给学生们上纲上线一下。这位年过四旬微微发福的女老师，心里也有点发笑。这年头，毕竟和他们上一辈不同，如今幼稚园都有班对了，到十七八岁才杜绝“早恋”未免太迟。

　　这种事，和对那些煮熟的鸡蛋说“不要轻易离开妈妈的肚子，否则就会被拿去炒菜咯”有什么分别。

　　不过她的耳边还是乖乖回放了校长在教务会议上的讲话——教育孩子，切记不要生搬硬套不要空口大道理，务必做到以情动人寓教于乐。她胸前抱着文件夹，拨一拨脑后的短发，脚步微微迟疑，想到了一个对策。

　　班会课如期展开，班主任步步为营一点一点把主题往“殉情”上靠拢。

　　她感觉气氛好像差不多了，就取出一个光盘装到电脑中，要把ＸＸＸ专家的教育短片给播一遍。恰在此刻投影仪出了问题，忙得满头大汗依然毫无收获。

　　她偏偏不太懂电脑，这么前功尽弃实在是太可惜。干脆搁下，派了一位学生去办公室找其他老师过来帮忙。那学生回来时后面却没见什么人跟着，而是上气不接下气，有点尴尬地说：“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只有一个化学老师。”

　　班主任先是愣了一愣，望望台下几十双眼睛这才镇定地摆摆手，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那你怎么不把他请过来，再去再去！”

　　包小萝就想，化学老师不仅不受学生待见，在教师当中，可见，也被冷落得很惨哪。

　　闻讯而来的男人对着投影仪检查了一会儿，又各个地方试了试，估计是什么地方接触不良就蹲在电脑旁边忙起来。大概要花不少时间了，一旁干看着的班主任瞧了瞧手表，决定还是继续开班会，等电脑好了再回头看短片。

　　“高考迫在眉睫，本来应该把一切重心放在备考上的，可是正如我方才提到的，最近学校出了一件比较棘手的问题，也可以说是比较轰动吧，都闹到市里了。教育部非常重视，希望我们这些当老师的给大家好好讲一讲中学生……呃……中学生早恋的问题。”

　　台下一片交头接耳，窸窸窣窣，还有什么话题比这个更让人感兴趣呢。有人冒出一句：“老师，你这早恋二字，实在是对我们的一种侮辱啊。”

　　班主任十分会意地笑道：“是啊，连我女儿四年级都经常收到情书了，呵，我相信大家也已是身经百战，说你们早恋只会让你们委屈吧。”

　　她像是又想到什么，来了兴致：“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此说来，我这当班主任的，也算是大家的妈妈了。昨天在路上碰见你们语文老师，她特别搞笑，说上课发现有小伙子小姑娘在传纸条，羡慕我现在是既当奶奶又当外婆啊。”

　　她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哄然大笑。除了边上蹲着的那一位埋头修东西的男人有点格格不入之外，班里的气氛已经很久没这么活泼了。

　　她接着讲：“玩笑归玩笑，谁都有和异性要好的时候，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们务必吸取这一次的教训，若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甚至闹出人命那就很不好了。大家要谨记这一点。”

　　她望着台下忽然活起来的一道道目光，再想想平时死气沉沉的教室，叹了口气：“虽然是你们的班主任，但我并不会扼杀大家交友的自由，我只不过想劝劝大家，高考面前次要的东西就先摆到一边。”

　　她瞄了一眼讲台边的男人，正忙得不可开交估计也没那么快弄完。也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也是有过这种烦恼的。”

　　看来，闹半天她这是要跟咱们分享“激情燃烧的岁月”呀，台下一片欢呼，等着老班开腔。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