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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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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会遭天谴的。
天,却谴错人了。
郝滴滴相安无事,几场考试下来也算顺利。恰恰相反,大学梦要泡汤的是包小萝。
6月8日下午,最后一门英语,持续两天的紧张如同一只发烫的熨斗,将空气熨得紧绷,而后就那样被交卷的铃声划破了。大部分考生的思绪都还悬在半空,估摸着自己的成绩,算算能爬到哪个水平线上。而包小萝的心则是跌宕到了谷底,连估算的机会都没有。
总分300分的理综,到交卷时间,一束晴天霹雳打下来,才发现答题卡涂错行。大片的卷面,整整几十题选项,一个不小心就莫名其妙错乱了。不管原先答得好不好,现在只能做“打地鼠”的游戏了,打中哪一个算哪一个。这哪是高考,是拿运气买体育彩票。
就包小萝的手气,别说体育彩票,就是偶尔捡到一张“刮刮乐”,她都会乖乖丢回地上,不用刮开也猜得到是百分之两百的“谢谢参与”。
握着文具一步步走出考室,包小萝抬头看见了直接对着她脑门的监视器。刚才交卷的那一刻,在她发现自己竟然涂错行,已经回天无望、覆水难收的时候,万分扭曲的面目大概也被镜头一一拍下来了吧。这么想着,连呼吸的力气都提不起来,整个人蔫蔫的。
在场外等她出来的郝滴滴得知了事情经过,二人默不作声站在公路边。人潮一点点解散,往不同的方向涌走。三三两两来接考生的小车,鸣起轻松的汽笛速速离去,车后的尾气毫不客气地喷到她们脸上。
郝滴滴忽然“噌”一声跳到路中央,张开双臂,随手拦下一辆自行车。
被拦的那位应该是和她一起来这里考试的同学,两人交谈几句,那女生就把自行车交给她了。郝滴滴把她那一只粉红色的大背包扔进车篮,当着大庭广众,脱下脚上的高跟也扔了进去。她将包小萝拉上后座,就载着她骑起来。
夏天的暖风拂过,她们俩渐渐摆脱了拥挤的人群,越骑越远,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抵达一个宽阔的坡道。放眼望去,满目绿油油的,许多的野生牵牛花在盛开。坡道从路边一直延伸下去就是长长的河滩。两人推着车慢慢走到尽头,坐在河滩边。
从刚才开始,包小萝就在心里做了千百遍的假设,晚上她老爸开门出来,第一句会对她讲些什么,然后她又该如何作答。
“报纸上说,前几天有一名高中生在这里跳河自杀了。”陪在包小萝身边,一直望着水面出神的郝滴滴,终于打破沉默开了口。
“你说什么?”
“新闻啊,那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你不要这种反应,我根本不读报纸,表哥家的沙发上刚好丢了一份,我就随手翻了翻。”
“不是,我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有高中生在这里跳河了。”
包小萝转头望了望河面,河水从她们脚边汩汩淌过。远处的水中央,站着几只像是野鸭的动物,每隔一阵子就扑棱着翅膀飞远一些。她回头说:“死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郝滴滴颇为吃惊:“还有这种事,那你们学校岂不是闹得沸沸扬扬了?”
“就是我们隔壁班的男生。传得挺厉害,大家猜来猜去,什么乱七八糟的版本都有。”
“本来无关痛痒的,被你这么一说,竟然是身边认识的人,就觉得这里冷飕飕的,此地不宜久留。”
确实,很多时候,某些遥不可及的悲剧,就算再催人泪下也不外乎就是一出煽情的悲剧。可是一旦舞台搬到自己身边,却又是另一番面貌了。何况是带点恐怖色彩的悲剧,郝滴滴缩了缩脖子开始环视四周。
“不要紧啦,看你神神叨叨的。他那人平时挺和善,就算死了也不太可能变成厉鬼。”讲到这儿包小萝就觉得有点好笑,这宗案件自己似乎还插了一脚呢,她接着说,“你都不知道,原先还以为是一桩杀人案,教我们三四两个班级的化学老师……啊对,也就是之前我们在商场碰到的那大叔,就他,还险些背了黑锅,变成杀人犯。”
“啊!”郝滴滴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望向包小萝。
“你干吗?一惊一乍的,吓我。”
“啊!”她又叫了一声,眼睛睁得老圆。
“你干吗啦?!”
“不会吧……我就知道怎么老觉得怪怪的,我的天。”
刚才还在慰藉她,说这里没有厉鬼很安全的包小萝,这下子,也被她接二连三的惊叫给叫得毛骨悚然了。包小萝惶恐地扫视着周边,特别是自己身后,视线还特地多停留了两秒,这才缓缓移开。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样。
郝滴滴终于不尖叫了,可是她说:“你们化学老师,就是我表哥!”
先是醒悟过来的郝滴滴,再是被告知的包小萝,不管是谁,都受到无比巨大的冲击,已经难以比较谁的惊讶更激烈一些。两人坐在河边,花了好大力气开始整理起郝滴滴他们家的族谱,一一往上数,把三代人的大致情况都摸了个遍。
有一位比自己的父母还年长的表哥,并不是谁都能够顺理成章接受的,包小萝就是难以接受的群众之一。不过郝滴滴对此倒是很坦然,她大概习惯了这种年龄差。
郝滴滴的家族,似乎一直都盛行一种“中年晚育”的风俗。远的不说,这三代人当中,她的外婆19岁产下大女儿,即化学老师的母亲,中间几位子女,到四十多岁又产下老幺,也就是郝滴滴的妈妈。
如此一来,两姐妹之间的年龄差距拉得非常开,将近三十年。姐姐生儿子的时候,她的亲妹妹都还未投入娘胎,形成了一个“小外甥比姨娘要年长”的局面。化学老师已经比他的阿姨还大几岁,更别提阿姨的女儿了。
郝滴滴的外婆一共生了不少子女,兄弟姐妹一多,感情好的聚一块儿,感情淡薄的慢慢就疏离了。所谓年龄,其实也是一层隔膜,阻碍着彼此的交流与亲近。化学老师的母亲和郝滴滴的妈妈,这对姐妹相隔了整整一代。一位嫁做人妇之后,另一位才迟迟出生,想要感情好都难。两家人的交往一直都比较少,等到姐姐过世之后,就更没什么亲近可言了。
再者,正如郝滴滴之前所提到的,她表哥性情孤僻,从来不走亲戚,连她也是因为要去他家寄宿才第一次初见。唯有那天商场匆匆一瞥,哪里记得住,只觉得眼熟罢了。
二人想通了这层关节,理清前前后后的巧合,终于放声大笑起来,氛围轻松不少。包小萝在兴头上聊着天,尽量不让自己的思维跟高考那档子事儿沾边。
岔开话题很好用,要完全不想却不可能。
包小萝房间内的书桌,很久以前,左下角就被她用圆珠笔涂鸦了几个字:“少奋斗二十年”。——这句在励志连续剧、励志小说之中不断翻滚的台词,实际上也是包小萝迄今为止最向往的境界。
不管是什么途径,自学成才,白手起家,或是半路撞见一座金矿,高喊几声“芝麻开门”,然后开始几麻袋几麻袋地掠夺,总而言之,只要能让她少奋斗它个二十年,那么就算只能活四十多岁,那也不打紧了。力争上游到中年,风风光光躺在别墅里头度余生,也远比一无所成,七老八十还霸着一间小平房不放,被人指住鼻子骂“钉子户”要来得强。
人人都说21世纪的人才靠的并非学历。只不过,这些喊得价天响的口号,对包小萝而言,一点也不适用。她包小萝有什么本事?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唯一能拿来炫耀的特长,大概就是初中那会儿跳绳比赛得了个亚军,另外,平日里弄一盘番茄炒蛋还不至于烧焦就对了。
靠着这些搬不上台面的东西,她除了不情愿地念书,考一所好大学,指望拿学历做敲门砖,找一份好工作之外,又能怎么少奋斗二十年?
郝滴滴瞧着包小萝的神色不对,一些嬉笑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见到郝滴滴忽然起身,包小萝还以为她准备回家,也跟着要站起来,眼看她只是跑到自行车那儿拿东西,随即股坐了回去。郝滴滴站在车篮边,拉开那只粉红色大背包的拉链。包小萝原本还在心里犯嘀咕,那么大一只帆布包塞鼓鼓的,她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只见郝滴滴埋着脑袋,在背包里头挖了起来,随手就挖出两罐啤酒,放到脚边,回头又挖出两罐,放到地上。前前后后竟然取出了整整六罐的“大白鲨”。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