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轨列车2097》千夜琅琅

1、黑葫芦

　　蓝逗提着匕首，划破了最后一个蒙面侍卫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溅了她一身，但液体被防护服隔离了，她的皮肤一点也没湿。
　　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侍卫，她叹了口气。
　　“每次进教授的这里都搞的血淋淋的，真不知道老头子到底是什么爱好……”
　　她把匕首在死尸的衣服上擦了擦，抬头看了看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
　　山巅有一个很不显眼的黑点。
　　那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很多很多人要杀，才能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等蓝逗登上山巅，踏进那座葫芦形状的宫殿时，已经过去了六天，按照二比一的时间速率来算，外面已经过去了三天。
　　白须白眉的老头端坐在宫殿上，手里懒散的斜放着一把同样雪白的拂尘，他抬起眉毛看了眼蓝逗，很快就认出了她，随即语气很是不悦。
　　“你让我做了好大一个噩梦。”
　　消息传到山上，他还以为是什么魔道领袖杀上山了。
　　蓝逗耸耸肩：
　　“您在‘界’里面呆的太久了，我找您有事。”
　　钟平甩了一把拂尘：
　　“我以为我要飞升了，一直想不起来出去。”
　　蓝逗道：“您的‘界’映射了现实，所以非常稳固。黑葫芦的形状和您的宫殿大差不差。”
　　钟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行了，那我醒吧。”
　　蓝逗看着钟平伸手捏了个剑诀，直接用剑气斩断了自己的胡子和眉毛。
　　钟平给自己的身份是白须白眉的剑道尊者。
　　随着他斩断了自己的胡子眉毛，空间剧烈的动荡起来。
　　蓝逗知道，这是因为无缘由地违背了潜意识，导致潜意识在剧烈的刺激下，怀疑自身所处空间的真实性。
　　只有现实才经得起怀疑，“界”大都是脆弱的。
　　果然，劈天盖地的白色毛发从墙壁中涌现出来，争先恐后的奔向两人，直接将两人吞噬在黑暗里。
　　蓝逗猛地醒来，剧烈的喘息着。
　　“一定要搞得这么可怕吗？我真的觉得自己窒息死掉了。”
　　钟平从她身边的睡眠箱里站起来：
　　“意识不是真实，你从来没有真的窒息过，你模拟不出来那种感受。”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教授这样说。
　　“反对真实大于情感论。”蓝逗面无表情的反驳。
　　钟平不打算理会自己的学生，他直奔主题：
　　“黑葫芦呢？”
　　两人穿好外套，稳步走过层层楼梯，很快来到了培养皿前。
　　黑色的真菌正在透明的培养皿里繁衍，它们呈聚落状分布，通常一个聚落由一个大圆和一个小圆组成，像是一个个小葫芦。
　　蓝逗第N次对自己老师的研究项目表示怀疑：
　　“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钟平不置可否：“不知道，试试吧。”
　　已经有些老态的教授深深叹了一口气：
　　“反正不试，那些人也不会醒过来的。”
　　蓝逗表情有些无奈，她说：
　　“他们也不需要醒过来。”
　　钟平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是啊，他们不需要醒过来。世纪初有句俗语‘装睡的人叫不醒’，我们要叫醒的不是装睡的人，而是根本不必醒来的人，这件事真是没有一点盼头。”
　　蓝逗点头，重复了一遍以表示肯定：“没有一点盼头”。
　　但是现在是2097年。
　　只要有人还在现实活动，不管他做什么，都一定能得到大把大把的经费。
　　这样一个无望的项目，钟平已经做了快二十年。
　　“这是世纪末了。蓝逗，我们必须给22世纪的人留下点什么东西，好让他们能抵抗这个荒诞的世界。”
　　蓝逗忽然想起来五十年代的名言：
　　随机是我们知道的唯一恒定，荒诞是世界的唯一真实。
　　那时候的虚无思想浪潮席卷了全世界，“界”像个奇迹一样出现了。
　　睡眠箱就在这个情况下被发明出来，随即被大量使用的是直输式营养液和维第妥酚。
　　不到两年时间，超过五十亿人开始频繁的进入“界”，有二十多亿的人选择在“界”里长久留存。
　　所谓“长久留存”，是指每年清醒时间不超过十天。
　　联盟对此喜闻乐见，选择进入“界”的人会获得堪堪能够维生的补贴，建立起集中机构，为这些人提供统一管理与服务。
　　蓝逗因为项目原因经常往返于几个大型的集中入界所，她看见过很多很多张相似又不同的面容，以同样的姿势，闭着眼睛躺在睡眠箱里。
　　他们无一例外的骨瘦如柴，呼吸微弱，像是勉强裹了层皮的骷髅。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逐步因为身体各项机能衰退，在“界”里安静的死去。
　　偶尔，非常偶尔，会看见有人伏在睡眠箱旁边哭泣。
　　据说刚开始那会，这种情形非常常见。但蓝逗出生于2074年。
　　那会儿，“界”已经出现了二十多年了。
　　蓝逗的父亲是世界排名前五百的富豪，母亲是一位同样继承了亿万资产的富家女。
　　他们在现实世界里所取得的成绩已经足以让他们感到幸福，所以他们并没有进入“界”的想法。
　　反正就算在外面，所有的事也有各种各样的智能机器人来做。根本不需要费任何力气。
　　二十一世纪末的每个人都过着天堂般的生活，只是有些在里面，有些在外面。
　　而钟平的研究，是把人从“界”里面强行唤醒。
　　没有人需要他这么做，沉眠的人不需要，清醒的人也不需要。
　　蓝逗之所以跟着钟平，是因为她成绩差了两分，没有被那个改进维第妥酚的老师选中。
　　怪她在考试前玩古早游戏太久，所以第二天精神不济，后半场考试直接睡着。
　　钟平将培养皿拿在手里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把这一小盘“黑葫芦”放进了便携恒温箱。
　　他双手捧起恒温箱：
　　“去医院吧。”
　　蓝逗点点头。
　　他们需要在那些躯体衰亡到快死去的人身上进行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