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susanlt

7、“要么拿你身体来赌？”

　　覃川走在林荫下，跃动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洒落他的肩头，齐宥紧随其后。
　　片刻，从分岔口突然窜出一个少年，他微微探头，故意吓了两人一跳。

　　“你就是那个新接来的弟弟，齐宥？”
　　齐宥微微蹙眉，点了点头。

　　“弟弟？”覃川面无表情瞥了那少年一眼，嗤了一声。
　　对于覃川的拆台，少年有些生气，“覃川哥！”
　　他气急败坏跟在覃川身后，一边不停抱怨着，一边又转头朝齐宥友好笑笑，“你喜欢手表么？”
　　齐宥摇摇头。
　　“包？香烟？”
　　齐宥再次摇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喜欢？”少爷一脸不可思议，“那你喜欢什么，难不成…”
　　他比了一个“深吸一口”的手势。

　　覃川冷嗤一声。
　　可是，少爷却并未放弃，反而继续扯着齐宥胳膊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快乐似神仙，要不要试试？”
　　齐宥慌忙摇了摇头，“不用，不用。”

　　少爷依旧不死心，“那女人呢？你喜欢吗？”
　　这下，齐宥的脸色一瞬精彩纷呈，随后他再次摇了摇头。
　　少爷瞪大双眸，他转头震惊地望向一旁看笑话的覃川，“哥…他居然连女人都不喜欢，他到底喜欢什么啊？”

　　覃川嗤了一声，没理他，起身离开了。齐宥慌忙追了上去，却被少年伸手拦下了，“齐宥哥哥，咱们第一次见面，我都没送你什么礼物，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然…我带你出去玩吧？”
　　“不用，真的不用客气。”

　　“走嘛”，这少年压根不肯放手，执意拉着齐宥便走。齐宥下意识瞥向覃川那越走越远的背影，慌忙回头拒绝，可谁知身后的覃世朝和刚才那群叔叔阿姨们恰好缓缓而来，“去嘛，去跟着其正玩玩，让他好好招待招待你。”

　　一旁的覃世朝也点了点头。于是，齐宥便彻底失却了回绝的可能，只得回头与其正一同踏入了轿车。

　　齐宥和其正下车，两人面对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北欧教堂建筑，一旁的迎宾慌忙迎上，为两人关闭了车门，“两位先生，请随我里面请。”

　　其正得意得朝齐宥扬了扬眉，“这座赌场，也算是有咱们家的股份，这可是川哥当时和人谈成投资的。走，带你看看去。”

　　步入其中，内部是一所灯红酒绿的KTV。晦暗的灯光四射，震耳欲聋的音乐从包厢不断倾泻而出。迎宾带着两人七拐八拐，最终在一处地下室的门口落停。沿着延伸地底的长梯一路往下，渐渐人群的欢呼与沸腾声一瞬乍起。齐宥脚步微微一顿。前方的迎宾微微凑近，笑着询问道，“两位需不需要换些筹码？”

　　“当然要换！”说着，迎宾和其正已然向着筹码台走去。只剩齐宥等在了原地，他环顾四周，上面是热闹喧嚣的KTV，下面则是一处宽阔奢靡的赌场。目之所及，全是各色各样的圆形赌桌，桌上松松垮垮坐着些抽烟喝酒或是坐拥美女的人。整个地下空间弥漫着一层青色烟雾，模糊了这些人纸醉金迷的脸。不时，有人群的尖叫与暴动，赢钱的人抱着筹码喜极而泣。但是输钱的人，形色各异。有些人倾家荡产，目光呆滞。有些人直接在赌桌上发了疯，被黑衣安保架着丢出了赌场。而更远处，显然是一座变换着光彩的酒廊，其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洋酒，穿行其间的女人金发碧眼、身材姣好。更远处的地方，能够微微听闻男女靡靡之音。遍布金钱的地下室，可想而知，也不乏刺激项目。

　　齐宥微微蹙眉，他被人猝然一推，踉跄两步，还未及反应，却已然被人压上了最中央的赌桌。齐宥仓皇抬眸，却只见赌桌对面那人微微眯着眼，手中的香烟微微噙在唇边，他朝齐宥上下打量着，那副模样像是在盯着一只猎物，让齐宥毛骨悚然。

　　齐宥转身想走，却被身后的人强行按住了胳膊，“别着急啊！”
　　齐宥慌了，“你要干嘛？”
　　身后那人满脸横肉，穿着一件黑色T恤，脖颈处戴了一根黄金链子，他嘿嘿一笑，“陪我们老大玩玩，钱嘛，少不了你的。”

　　齐宥一怔，下意识反驳，“我不是服务人员…”
　　可是紧接着，他便被这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别给脸不要！”
　　齐宥正想挣扎，只觉腰腹部倏忽抵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什，他一瞬屏息，倏忽噤声。
　　那人挑挑眉，朝对面那压根没出声的老大使了个眼色，“瞧，这下乖了。”

　　那老大缓缓抽完了手中雪茄，转而抓起了分好的纸牌，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伸手推了推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你赢了，这些，全是你的。”
　　话音刚落，全场便已然发出哗然的惊叹。
　　“不过…如果你输了…”
　　全场目光于是转向齐宥，齐宥手中空空如也。
　　齐宥微微蹙眉，实话实说，“我不赌，也没有筹码。”

　　身后的金链子黄牙两眼一瞪，手中的枪猛地一抽，抵向齐宥太阳穴，“说什么呢？没筹码？那要么拿你身体来赌？”

　　齐宥一瞬慌了，“我不想赌。”
　　可是身后那把枪狠狠戳着齐宥腰腹，“祁爷的赌局，还没有人能反悔下场的。当然了，除了死人。”

　　齐宥沉默半晌，“那好吧。不过祁爷这么厉害，和我这样从没赌过的小人物玩，总归有点不对等。要么…五局三胜？而且如果第一局是我输的话，让我一局呗。”

　　听齐宥如此说法，身后的黄牙才放心地“嘿嘿”一笑，“上道！得了，就按你说的办！把我们老大陪开心了，你可就算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齐宥伸手捞起纸牌，他一边俯身，一边试探着推了推腰腹处的那支枪，“怎么，陪你们老大赌一局，还是这种待遇么？”

　　黄牙这才讪讪收回了手枪。可是没想到，齐宥不但拉开座椅，松松散散坐了下来，而且伸手打了个响指，叫来了waiter，点了一杯玛格丽特。他伸手从身旁的筹码中随意捡出了两枚，朝对面的老大晃了晃，“祁爷，预支点筹码，打赏下酒保，没问题吧？”

　　祁爷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一旁的黄牙嗤了一声，“自己一分钱没有，还打赏酒保呢？”
　　齐宥微微凑近酒保，掩唇说了句什么。
　　黄牙登时蹙眉，轰走了酒保，恶狠狠道，“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齐宥往座椅一摊，“我还能说什么啊。当然是…拿着祁爷的筹码，别忘记事后，分我一半啊。”
　　“哈哈哈哈哈”，黄牙大笑起来，“只要你好好跟着祁爷，这一晚过去，钱多的是。刚才那点，算个屁啊！”

　　齐宥笑笑，赌局已然开始。

　　齐宥伸手捻起纸牌，稍稍睨了一眼，毫不相关的两张牌。按照齐宥以往的玩法，自己也就弃了，可是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拖一拖时间。一轮又一轮过去，一张又一张的纸牌渐次掀出来，身后的黄牙启声，“你是真能忍啊！每一局都要硬撑到最后，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现在已经输了两局了，这局再输…剩下两局，也不用玩了吧？”
　　说着，他黄牙不住笑了出声，“看来，你是真不会玩啊。”

　　齐宥额头已然遍布细密的汗珠。他原本其实确实打算拖延时间，所以每一局，即便是该放弃的，他也硬拖到了最后。但是没想到，五局三胜，自己居然连输了两局，现在第三局，输局也已然摆在了面前。运气太背了。

　　冷汗不断从齐宥脊背径直滑落，齐宥屏息，直到发牌官将最后一张纸牌掀开。
　　掀开那瞬，齐宥压根没看纸牌的结果，飞速从座位弹出，无论如何，得逃了。

　　可是弹出那瞬，却突然被身后高大的身影，倏忽迎头按下，硬生生又坐了回去，“不看看牌，就要走么？”
　　齐宥愕然抬眸，对上覃川那张冷淡又不耐烦的脸，一瞬喜极，“哥！你终于来了！”

　　身后的黄牙也压根没有料到覃川会出现，而且会这么快出现，显然一瞬慌乱了，他和手下人对视一眼，显然意思是“你们怎么搞的，他怎么会过来？”

　　而覃川顺势坐在了齐宥一侧，他朝祁爷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祁爷，这是齐宥，覃家刚刚认回来的弟弟。小孩子嘛，不懂事，居然都敢跑来跟祁爷开赌了，让我带他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祁爷伸手捞过桌旁茶盏，轻轻扇动着，半晌不语。
　　身后的黄牙已然气势冲冲替祁爷开了腔，“你以为这是你家啊？说来就来，说走…”

　　可是话未说完，黄牙便已然止了声，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后也抵上了一把枪，黑衣保镖启声，“川哥在跟祁爷说话。”

　　祁爷呷了口茶，“他和我赌了三局，输了两局，总归也算是输了。你说输都输了，还能走吗？”

　　覃川挑了挑眉，片刻他挥了挥手，刚刚送酒的红发大波浪酒保端了个托盘再次走来。
　　覃川微微一指，“既然家弟输了，那自然是得赔钱的。我依照祁爷的筹码，十倍奉还。”
　　祁爷依旧斜倚座椅，“是赔钱的事儿吗？”

　　覃川突然敛了笑意，“不赔钱，那是要赔命吗？”
　　说罢，桌上空气一瞬凝滞了，双方保镖都不由摸向裤腰的枪支。
　　祁爷显然脸色一变。可是紧接着，覃川居然蓦地笑了起来，“开玩笑的，祁爷也是出来混的人，这种小事，哪里至于要命啊！来，给祁爷准备！黄金十倍，美女十倍！”

　　祁爷微微蹙眉。桌上的大家也显然已经意识到形势和气氛都不太对，似乎剑拔弩张，马上就要动手。

　　“哦对了”，覃川斜倚靠背，指尖轻轻叩了叩赌桌，“刚刚几个手下不太听话，和祁爷的手下似乎在外面打了一架。”
　　祁爷倏忽蹙眉，望向已经噤声了的黄牙。

　　“刚刚来之前，我先报了个警。”
　　所有听到的人都为之一震，紧接着揣起钱包就往外跑，人群一刹混乱。而覃川依旧松松垮垮散漫着，“祁爷，警察来了，咱们都不太好办。所以，您也大人有大量，消消气，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覃川，真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份儿上。”祁爷轻轻乜了齐宥一眼，“不过，之前我就听说，你这个弟弟是覃世朝外遇所生，我还以为你应该对他恨之入骨呢！今日得见，也算是…”
　　祁爷一边起身离开，一边戏谑地鼓起掌来，“兄弟情深！大开眼界！”
　　覃川脸色一沉，却终究没有作声。

　　路过酒廊时，齐宥禁不住踌躇启声，“哥，是那个红发酒保姐姐联系的你么？”

　　覃川睨了他一眼，微微挑眉，“她告诉我，祁爷的场子上有个帅哥，给了她505的筹码，说如果想要更多的钱的话，就来联系我要。”

　　齐宥微微蹙眉，“505的筹码是当作小费给她的，想让她救救我。不过，我想着凭她的身份救我，确实很困难。于是我就假装调戏她，偷偷求她，联系你。但是我又害怕，她可能会因为害怕不去联系，所以我才引诱她，联系的话，她就能拿到百倍的钱。”
　　说着，齐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

　　“你怎么确信她能联系到我？”覃川微微挑眉。
　　“其正说这家赌场有你的股份，那我想着，多少你也算是这里的老板了。而且…”齐宥微微一顿，有点不好意思道，“而且你又很…惹眼，所以我想着…这些女服务员肯定早就知道你了，而且多半早就偷偷存了你的联系方式。”

　　“你有钱么？”
　　齐宥眼神微微闪烁，“没。”
　　“那你拿什么给她？”
　　齐宥闻言不语，他微微垂着眸，耳根一点点红透了。

　　“哦，原来还是条骗女人的…渣狗啊？”
　　齐宥讪讪道，“哥，那能不能…借我点钱。”
　　覃川睨了齐宥一眼，头也没回就走了。

　　齐宥无奈，只得跑去了酒廊，他微微压低声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道了声，“谢谢，现在我手头没有钱，下次一定给你送来。”

　　红发姐姐挑了挑眉，“我们老板是你哥？”
　　齐宥一怔，“嗯。”

　　红发姐姐将手中的玛格丽特撒好了盐粒，递给了齐宥，“弟弟，你这么可爱，你哥哥怎么这么高冷，两人一点也不像啊。”

　　她凑近齐宥，目光却睨着远处的覃川，“没有钱，那能不能…给姐姐推下哥哥的微信啊？”
　　齐宥一怔，吓得到手的洋酒也没敢接，“我哥…我哥，他不用微信。”
　　“不用微信用什么啊？哎，小孩儿…”

　　齐宥吓得头也不回，拔腿就跑。转过拐角，豁然出现一处通向地面的幽深长廊，晦暗光线下，齐宥只觉跟在身后的那股淡淡烟草味混着刚刚洗完晒好的衣物味道，越靠越近，“你哥不用微信，到底用什么啊？”
　　热气缓缓扑在耳根，齐宥一怔，霎时愣在了原地。

　　“哦对了…”身后那人饶有趣味地缓缓启声，像是在折腾一只牢笼中的猎物，“那服务员还敢威胁我，如果我不来救的话，那么我的秘密就会被泄露给覃世朝。”

　　齐宥脊背一瞬僵直。
　　随后，覃川那双漆黑冷冽的眸眼一转，戏谑地盯着齐宥，“齐宥，你说说，我都有什么秘密啊？”

　　齐宥双眸猛睁，慌忙摇了摇头，“哥，我是为了求救，随便…”

　　可是，覃川压根没听他说完，他散漫地伸手掐着齐宥的脖颈，狠狠怼在了身后墙壁，“你是料定我害怕覃世朝，一定会出手救你。”
　　齐宥再次一怔。肺部的空气愈来愈稀薄，齐宥双手死死扒着覃川那双像是烙铁般的手腕，他双眸微动，央求着对上覃川此刻那暗藏愠怒又深不可测的眼睛，他挣扎着，却只能蹦出零零碎碎，不能成声的声音，“哥…”

　　半晌，覃川才撤手离开。一片黑暗中，只剩齐宥一个人，原地斜倚墙壁，大口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