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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夹起尾巴,做只乖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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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到了。”
身旁的两位黑衣保安已然下车,分别立在黑色迈巴赫一左一右,从高耸的黑色铁门里缓缓走来一位身着中山服的老管家,他轻轻拉开车门,露出得体而又温柔的微笑,“小少爷,您到家了。”
齐宥微微蹙眉,他下意识朝老管家回报以微笑,然后略微局促地扯了扯西服衣领,显然是尚未适应这个装扮。然后修长双腿才迈下了车。
齐宥环顾周遭,这里是一处半山腰的私家花园别墅,管家伸手按下按键,这时高耸的黑色铁门才缓缓洞开,微微露出一丝门内的风景。里面是一栋红白相间的宫殿式别墅,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伴着层层叠叠的绿树,蜿蜒曲折通向了玄关。而恰在此时,门口两排黑衣保安林立着,他们每个块头都很大,有些染着黄发,有些脸颊留有形色各异的刀疤,彷佛是身份与战绩的象征。
“欢迎小少爷!”
齐宥一顿,被这突如其来的鼓掌声吓得微微后缩。从那富丽堂皇的黄色穹顶别墅中倏忽跑出来一位阿姨,她一边弯腰打着招呼,一边将齐宥的行李拉进房中,指引着齐宥来至客房。
一进别墅,齐宥便被这奢靡给迷花了眼。客厅中央立了四根黄金柱,外侧全是纯金涂就,繁复的水晶琉璃灯垂坠而下,其上缀着七彩琉璃和晶莹的玛瑙。在这富丽堂皇的黄金殿堂中央,悬挂着一件白色骨头一样的物件,旁边还附有一把已经完全锈掉的菜刀,和这别墅富贵的气息全然不符。
疑惑间,一旁的老管家已经微笑着介绍,“这是老爷的手指。”
“啊?”齐宥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管家见状笑了,“当初老爷刚来黎城,需要和同样是外城新入的张家抢同一块地盘,最后老爷和对家决定以手指作为赌注,三局两胜,每输一局,输家剁下一根手指,最终赢的人拥有这块地盘。老爷三局只输掉了一局,剁下了这根手指,赢了,才赢得了最初的这块地盘。也是因为老爷这股子狠劲儿,才在黎城站稳了脚跟。”
老管家的视线再次投射到那根手指上,“所以,这根手指,被挂在这里,作为纪念。”
齐宥一瞬悚然,他伸手指向旁边那把锈掉的菜刀,“那这把菜刀呢?”
“这不是菜刀”,老管家那抹温和的笑中倏忽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味道,他微微压低声音,“是杀人的刀。”
晌午日光晦暗,落在此时的老管家身上,显得他更加幽深而骇人,偌大的宫殿冷冷冰冰,几丝凉风吹来,让他禁不住脊背发凉,他直愣愣与老管家对视着,一时竟无法呼吸。
“嘭”,不远处传来猝然一声,像是谁突然燃起了爆竹。
“谁在放炮?”
老管家再次笑了笑,他伸手微微一指,透过不远处半开着的落地窗,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一处广阔的草场,似乎有许多人在持枪打靶。
“打靶?”
老管家讳莫如深,笑着摇了摇头,“小少爷,您再仔细瞧瞧?”
齐宥将视线再次投向那片阳光下的绿茵,却看到几个黑衣人正拉着一具尸体缓慢拖行。齐宥一怔,方才那跃动的日光和殷殷生长着的绿草都一瞬失却了颜色,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会定期在打靶场清理掉一些不听话的人。”
齐宥懵了,老管家的话像是恐怖片中的呓语,伴随着方才那被拖行着的血淋淋的尸体,一并在齐宥脑海中回旋慢放着。
恰在此时,阿姨整理好了齐宥的行李,“少爷,您的房间在这边。”
齐宥一愣,这才慌忙跑去了阿姨的方向。老管家仍旧留在原地,双手合十,拜了拜那根骨头与那把锈刀。
跟随阿姨穿行在别墅林径之间,齐宥才想起来,来宅子之前,齐晓婉对自己的百般嘱咐。千万要听话,少惹事。大家说话就听着,别顶嘴,千万不要惹父亲生气。
从前,齐宥没有见过父亲。当别的孩子都有父亲陪伴时,齐宥也只是觉得奇怪,但是从来不敢向母亲发问。而现在,齐宥突然被通知,父亲要接他进门了。齐宥反而失却了儿时的期待与喜悦,他从母亲慎重担忧的态度上,隐隐察觉到了即将要去的覃家,并非是什么温暖的归属,更像是龙潭虎穴。
齐晓婉说,覃家在黎城是有名的□□。而覃家之所以能够从籍藉无名一路声名显赫,是因为背靠了林家这棵大树。林覃两家本就是世交好友,后来林家的女儿林枫又嫁进了覃家,顺利产下了一子覃川,使得覃家和林家的关系愈发密切起来。林家在□□已经赫赫有名积淀多年,覃家更是以新晋势力迅速崛起,强强联手之下,两家黑白通吃,生意风生水起。
不过,覃世朝的原配林枫,几年前因病过世,而恰恰就在那时,覃世朝和齐晓婉顺利产下了齐宥,所以从那时起,林家便开始怀疑是覃世朝有了外遇,故意逼死了林枫,因而对覃世朝心生嫌隙。如若林家都已经生了嫌隙,那林枫的儿子覃川更不可能没有一丁点儿想法。听说他一直被作为接班人培养长大,性子更是从小骄纵又心狠手辣。齐晓婉担心他会想尽办法折磨和报复齐宥。这也是为什么前期齐宥一直没能进入覃家大门,只是被秘密抚养长大的原因。所以这次,爷爷病重,却意外地要唤齐宥来认祖归亲,反而让齐晓婉更加惴惴不安。
思及此处,齐宥强迫自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第一次感觉,虽说是穿行在自己家中,可是却比任何时刻都能深刻地感受到“如履薄冰”。
“少爷,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您好好休息。”
阿姨一边说,一边领着齐宥绕过层层雕花阶梯来至客房。她伸手推开窗,外面是一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树,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林叶投至鹅黄色瓷砖,玉兰花的幽香并着青草的清新味道,被清晨凉风一并吹来。说着,阿姨转身便要离开,却被身后的齐宥倏忽叫住,“阿姨,请问我等下要去哪里?”
阿姨一愣,“少爷就在这里休息就好。”
齐宥微微敛了敛眸,“那…父亲呢?”
阿姨一瞬恍然,“哦,老爷啊,老爷还在外地忙公务,让先安排小少爷入住。”
齐宥咬紧下唇,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那这座宅子,现在是只有我自己住么?”
“当然不是,还有您的爷爷奶奶、覃川少爷、小叔小婶,另外林家少爷和覃川少爷关系很好,近些日子也在这里住着呢。”
听罢,齐宥稍稍有些愣怔。齐宥一路没有见到人,原以为是这里没怎么住人。现在看来,这里并非没有住人,只是没有人关心齐宥这个突然造访的私生子罢了。
于是,齐宥朝阿姨温柔地笑了笑,“阿姨,您先去忙吧。”
“好的,少爷。”
下人的欢迎与尊敬,那是因为自己虽然是个私生子,可好歹有着血缘关系,老爷的态度尚未确定,底下的下人当然不敢轻慢,只能夹道欢迎。可是,爷爷奶奶、小叔小婶没有一个人来欢迎齐宥,说明他们从心底还是看不上齐宥,只是一个在外拈花惹草得来的私生子罢了,犯不着太上心。
“啊~”就在此时,齐宥忽地听到一阵女人奇怪的声音,这声音起初极小极细,而后婉转着曲折着,声音愈来愈大。
齐宥吓了一跳,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下床,走出房门,偷偷瞄了一眼。而偷瞄这一眼不打紧,倒是恰好撞见斜对过的客房,有人正进行着不可描述之事。
齐宥心下一慌,慌忙退避,却恰好踢在了木制墙角。屋内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一双玩味却又漆黑的眸眼微微一睨,那目光冰冰凉凉落在齐宥身上,齐宥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下也不得动弹。四目相对,那人居然恶作剧地挑起了眉。
齐宥猛然一退,慌忙逃至房间,他关上房门,一颗惊心动魄跳动着的心脏,这才稍稍落平。
一阵春日清风透过窗拂面而来,细碎日光微微洒落鹅黄色瓷砖上,反射着跃动的光芒。他愣怔半晌,却蓦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一下一下靠得越来越近。齐宥双眸圆睁,房门被人倏忽踢开,一个身影恰好迎着熹微日光而立。那人身材修长,着裁剪合适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微微立起,蓬勃的胸肌在衬衫之下耸起,脖颈与锁骨的交界处,隐约可见青色交错的纹身,还有几块…像是被嘬出的红痕。他留着寸头,单耳缀一颗耳钉,一看便是那种不知安分的纨绔子弟。
他双手抱臂,斜倚着门框,居高临下睨着床边坐立不安的齐宥,一脸轻慢,“哦”,他倏忽上扬尾音,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俯身面对面打量了齐宥半晌,“你就是…覃世朝在外面生的那个野种啊?”
齐宥一怔,虽然从前也经历过恶意,但是现在这种清晰直白的侮辱,还是让齐宥有点措手不及。但是一想到齐晓婉先前的那些提醒,齐宥便又只能咬咬牙,忍气吞声,脸颊一瞬涨红了。
恰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一阵窸窣,随后一位刺头公子哥进了门,左手还揽着一位金色波浪卷发美女,看起来方才的靡靡之音,似乎就是这位传来的,“哦,这就是那个小三儿生的?”
那公子哥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下齐宥,然后嗤了一声,“确实…长得像个妖艳贱货,没想到姨父喜欢这种货色。”
闻此,齐宥眉头微微一锁。就在他几乎险些绷不住的时候,覃川终于稍稍恢复了点正常,他抬了抬下颌,“叫什么名字?”
齐宥五指紧攥着,骨节微微泛白,他绷着唇线,“齐宥。”
覃川微微一顿,他再次抬起下颌,居高临下睨着齐宥,脖颈处的青色纹身随着动作拉长,那青龙好像慵懒而轻慢地舒展开来,“齐宥是吧。”
他缓缓踱至齐宥面前,轻轻拍了拍齐宥的肩,“我提醒你,齐宥,来到覃家,你要学的第一节课,是夹起尾巴…”
他扯了扯唇,故意压低声音讥讽道,“做只乖狗。”
说罢,他和公子哥儿相视一笑,两人随后离开了齐宥卧室,覃川甚至回了回头,贴心而绅士得为齐宥关上了房门。房间一瞬空荡。齐宥猛地后跌躺进床被,睁着一双温柔却迷茫的眸眼,望着这富丽堂皇的天花板。
另外一边刚刚回到房间的覃川,眸光却倏忽一暗。他蹙了蹙眉,掏出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这张图片背景是医院,病重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可是…站在母亲床前的人,不是覃世朝,也不是覃川,而是齐晓婉和齐宥。
覃川眉头蹙得更紧了,他的指腹长久悬停在那张图片,机械地放大又缩小,世界好似一瞬凝滞静止了,然后倏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等他抬起头,夜幕已然拢下,晦暗光线透过玻璃窗斜着照耀干净整洁却又冰冷空荡的卧室。覃川揉了揉脸,最终还是伸手拿过手机给林清发了一条消息,“就按你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