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遗音》倾弦影

30、第廿九章 噩梦（上）

　　天华山，圣教。
　　夜色沉静，一轮明月悄然没入云丛。
　　落玉居内，颜倾玉刚刚躺在床上正要休息时，屋内的门忽然打开了，一阵阵冷风吹进屋里，罗帐纷扬而起，一名绯衣的女子缓缓飘进屋内，那长发散乱，脸上血迹斑斑，一双眼睛幽幽望着她。
　　待她看清楚对方的面目，陡然怒喝道：“凌云心，这三更半夜的不去睡觉，跑来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那瘦弱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她，烛火飘忽的瞬间她看到对方惨淡发白的面孔，冷意扑面而来。
　　“我已经死了，你忘了吗？”那一身血污的孩子站在墙边的那把剑下，怔怔地望着那把剑，“忘了吗？是你亲手拿着它杀了我。”
　　颜倾玉眼前一晃，陡然想起那夜的一幕。
　　那夜在练功房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令她霍然睁开双眼。
　　明亮的灯火下，那个孩子怀中的书掉落在地，赫然是那本《江湖秘闻》。
　　断月崖决战前夕，那个孩子完全不关心圣教，不关心她的处境，眼里只有那些江湖八卦！愤怒的她双掌挥了过去，甚至拿起了剑——
　　她望着自己的双手发抖，那孩子缓缓靠近她，她眼里含着泪光，指着胸口道：“我这里每时每刻都痛着，每时每刻都在想，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小时候抛弃我，长大了又亲手杀了我……”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到地面都变成了触目的血色。
　　“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四阁主，那么讨厌我……”
　　“每次做错事情，她们总是罚得轻，我总是罚得最重……”
　　“她们生病了有你照顾，我生病了你都不看我一眼……”
　　颜倾玉心头剧痛，哽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已经不重要了，我要去找云姨和慕容叔叔……”一身血污的凌云心幽幽转身，“这世上只有他们对我最好……”她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瘦小而孤独的身影缓缓飘向门外……
　　“不——”颜倾玉失声惊叫，忽然发现屋内烛火依旧，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屋外忽然响起萧竹颜关切的声音：“圣尊，你怎么了？”
　　她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起身开门，萧竹颜手握长剑，显然是夜巡归来。
　　“我没事，你先下去休息。”她淡淡笑道，萧竹颜蹙眉禀道：“圣尊，镇上又出了一桩血案，死者是慕容山庄的一名丫鬟……”
　　“你稍候片刻，我们立即去慕容山庄。”她进屋穿衣梳洗，跟萧竹颜匆匆去了慕容山庄。
　　庄内灯火亮如白昼，颜倾玉正襟危坐，萧竹颜默然而立，慕容震宇刚刚盘问完下人正在喝茶，慕容风澈皱着眉头沉思。
　　死去的那名丫鬟名唤素巧，前两日因家中有人病故回家，没想到还未回家便惨遭毒手，脸皮被人割去，庄里的张管家是靠衣服才认出她来。
　　“近来，镇上有多名少女莫名失踪，其家人数日后找到少女时都是被割去脸皮，依刀法来看，作案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慕容风澈下结论道。
　　“澈儿，依你看，凶手是哪种人？”颜倾玉郑重道。
　　“不是屠夫就是刽子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听说很久以前，江湖上有人专门以少女的脸皮为药引，研制出最完美精致的人皮来易容。”那是他和云心从那本《江湖秘闻》看来的，虽然有些古怪，但不排除这个可能。因为《江湖秘闻》里记载各门各派的秘密，在他们闯荡江湖的时候已经证明了一部分事实。
　　颜倾玉沉思半晌，道：“震宇，此事尚未明了，还是通知官府为好。”
　　慕容震宇颔首道：“我明白，若是江湖中人所为，一定立即通知颜伯母。”
　　颜倾玉颔首，目光看向慕容风澈，“澈儿，最近有凌云心的消息吗？”
　　“她……”慕容风澈犹豫着是否说出实情，颜倾玉随即急道：“她是生是死？”
　　“还好，颜伯母过几天就可以见到她了。”慕容风澈淡淡笑道，颜倾玉脸色转喜，柔声道：“见到她后，一定要立即通知我。”三年来，他第一次听到颜倾玉提起云心，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开心，随即答应了下来。
　　颜倾玉和萧竹颜匆匆走后，慕容震宇撤走所有下人，两人独自在厅内谈话。
　　慕容震宇疑声道：“二弟，林云真的答应，明日让你见到云心？”
　　慕容风澈颔首道：“多谢大哥帮我隐瞒。”他望着手心那块白色绸布，本是林云的东西却意外地落在死去丫鬟的手里，林云是凶手的嫌疑最大。
　　为了确保明日见到云心，他暂时隐瞒此事，如果林云食言，他一定会交出绸布。
　　翌日中午，他准时到了绝色坊的风月居。
　　居里，水晶幕帘熠熠生辉，隔着珠帘的暖玉香床上斜倚着一名紫衣女子。
　　他定定地望着珠帘后的她，千言万语瞬间都哽在喉间。
　　良久后，他缓缓掀开珠帘，床上的紫衣女子侧首望向他。
　　飘至腰间的长发纷纷扬扬，头上一根斜立的步摇缓摆，脸上的面纱使得她的容颜朦胧而不真切，只望见那眉毛如画，平静淡然的眸子。
　　“心儿……”他脸上的笑意欢欣，匆忙走近她。
　　那紫衣女子侧身一闪，轻笑道：“鼎鼎有名的玉魄公子，江湖上人人称颂的玉魄公子，有那么多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为何还会惦记我呢？”
　　“我从未将那些女子放在心上。”他认真道，她轻嗤一声，“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朝三暮四是男人的本性，我不介意你将她们放在心上。”
　　慕容风澈神情落寞，苦笑道：“你还在意三年前的那件事？”
　　她眼波一转，轻笑道：“每个男人都会喜欢漂亮的女人，长相平凡的女人需要因为这样吃醋吗？”那妩媚盈转的秋波，漫不经心的慵懒让他以为眼前的这一切只是幻觉。
　　他的心儿不是这样的！
　　她的眼神清澈，狡黠时眼里闪着精光，说话时总是笑嘻嘻的，神采飞扬时总是天真而活泼，丰富的表情里总是带着少许的青涩。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会因为他收下其他女子送的东西而生气，会为他与其他女子说笑时而吃醋，她要的是他一心一意的对待，而不是像她所说得那般！
　　他不动声色道：“为何要捏造自己的死讯？”
　　她的眸光似春水荡漾，笑得暧昧：“你猜呢？”
　　他上前几步，隔着案上的袅袅香气望着她的面容，只望见那双风月无双的眸子。
　　她笑得云淡风轻：“如果你帮这里的姑娘画一幅画，我会告诉你原因。”
　　他笑了，若是以前的凌云心一定会这样，她只要他为她一人作画。
　　他吩咐道：“你拿笔墨来，我画！”
　　她起身，长袖遮着面纱，缓缓走过他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他从身后以最快的速度摘下她的面纱，双手扣住她的手腕，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凌云心，而是林云。
　　他陡然怒道：“为什么要戏弄我？”
　　林云冷冷望着他道：“因为我想让麒玉山庄出名，需要二公子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