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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应垂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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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期面色微沉:
“怎么是他们。”
邱醉:“向来苍蝇跑得快。”
傅期没忍住笑了:
“怎么嘴还是这样毒?”
邱醉不置可否,催促傅期:
“你快回王宫,省的你哥那里应付不来。”
傅期点点头。
他与邱醉道别,返回了宫里,直接向主殿去找傅钥。
但还没到主殿里,他便听见了一个女声正在里面哭诉着:
“……我女儿尚未及笄,你们怎么忍心……”
傅期皱眉,抬脚迈入殿内,看见一个穿着雪白狐裘的女人正逶迤在桌案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
傅钥坐在主位,正头疼的揉着眉头,看见傅期进来,不由得浑身一僵。
傅钥:“终明,先出去。”
傅期不明所以,犹豫了一瞬。
那女人却骤然抬起眼睛,眼眶通红地盯着傅期:
“这……这位,就是傅校尉?”
傅期僵在原地。
裹着狐裘的女人哭的越发可怜:
“傅校尉,我女儿因为你而死,如今,你连问都不问吗?”
傅期讶异:
“谁死了?”
傅钥两眼一黑,心想要完。
果然,此话一出,翡翠夫人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恸哭声:
“我的滕玉啊……我的玉儿啊!你死的好不值当啊……你死的好惨啊!这可恶的凶手,如今……如今连你的死讯都不知啊呜呜呜呜……”
傅期为翡翠夫人的表现咋舌,但这事他真不知道,所以理直气壮,压根不慌。
傅期:“我没杀你女儿。”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态度对一个刚刚丧女的母亲来说有些太没人性,遂好言好语地试图安慰。
傅期:“我跟你女儿的死没关系,你在我这里哭,你女儿知道了,怕也是死不瞑目。”
饶是城府深沉如翡翠夫人,也被这情真意切地安慰说的愣了一下。
翡翠夫人知道,滕玉定然是死不瞑目了。
但她有更要紧的事要筹谋,手里的筹码又太少。
滕玉的死是必要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要的东西太重,只好把所有东西都赌上,才有赢得可能。
而若是输了……就是一无所有。
如此想着,翡翠夫人的心头倒涌起几分真正的悲痛。
她不再说话,只肝肠寸断地哭了起来。
傅期有些尴尬地摸摸头,凑近他哥,小声开口。
傅期:“滕玉公主死了?”
傅钥看他一眼:“是,说是你去看了之后,不堪羞辱,自缢身亡。”
傅期哭丧着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能吧?那小姑娘凶悍极了,活像只斗鸡一样精神,不像是要自杀的样子啊。”
傅钥摇摇头:“尸体我已经去看过了,也询问了周遭的宫人,确实是滕玉公主。”
他已经被翡翠夫人哭了半个时辰,此刻脑袋都有些昏沉,不由责备自己的弟弟。
傅钥:“你说你好好的,去找滕玉公主一个小姑娘干什么,她那个年纪,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最是不好惹。”
傅期哀叹一声,压低了声音向傅钥质疑:
“我不信,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傅钥也很无奈:
“你走后不久,翡翠夫人去见滕玉公主,便看到滕玉公主身亡了。如果不是因为你,那难道是因为翡翠夫人?”
傅期:“也未可知啊。”
傅钥揉了揉眉心:“那可是她母亲,讲胡话也要有个限度!”
傅期不吱声了。
翡翠夫人的哭声渐渐转小,只剩一搭一搭的抽噎。
傅期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事。
他还没想起来,就见徐军将士跑进来通报:
“楚国使者来了!”
傅期恍然:
“我便是来告诉你这个的,楚国人来了!”
结果他一进来就被翡翠夫人分了神,到现在才想起来。
傅钥只觉得头疼极了:
“但凡你像些傅家人,我也不至于如此忧心!”
他们傅家虽然不算老谋深算,但养出来的人也多少是有点脑子的吧!
怎么就出了傅终明这么个活宝!
傅期遭了亲哥训斥,倒也不恼,他切了一声,走到傅钥旁边坐下:
“你嫌弃我干什么?我这不是来给你壮势了吗?”
傅钥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说的重,见傅期浑不在意,反倒悄悄松了口气。
傅钥:“你且坐下,呆会儿没有我的指示,你先不要说话。”
他又吩咐旁边的侍从道:
“让将领和军师,还有随行的谋士都过来,”
侍从点头听命,跑去叫人了。
翡翠夫人坐在下首,擦了擦眼泪开口:
“将军,我出身楚国,滕玉……也能叫楚国国君一声舅舅。如今楚国来使,恳请您让我一见,告知他们滕玉的死讯。”
傅钥思索片刻:
“此处是主殿,不宜夫人与楚国使者会面。夫人可以稍后在自己寝殿,邀请楚国使者相谈。”
翡翠夫人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那本宫便先回去了。”
她紧了紧自己的狐裘。
傅期看着她,忽然发现她身后跟着的侍女颇为眼熟,不由疑惑出声:
“这不是滕玉公主的侍女吗?”
阿桑一僵。
翡翠夫人从容开口:
“是,我看她无所依靠,叫她来伺候我。”
傅期尴尬了一下:“那夫人,有善心。”
阿桑垂着头不言不语,只当自己是块木头。
翡翠夫人冷笑一声:
“都是托傅校尉的福,我倒情愿,不用发这份善心。”
说罢,翡翠夫人拂袖而去。
傅期望着她的背影咋舌:
“这母女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一个明着骂人,一个暗着骂人。”
傅钥在一旁无奈摇头。
不多时,传令的侍者领着人回来了。
原本空荡荡的主殿坐满了人。
徐军将领和谋士面目严肃的讨论着:
“楚国此次前来,必然是要与我们瓜分吴国。”
另一个将领附和着:
“是啊,楚国与吴国接壤。依我看,吴楚边境那四座城池,怕是保不住。”
傅钥冷凝了脸:
“保不住也要保。我们同吴国打了这么久的仗,所耗的粮草钱帛暂且不论,只将士便死伤两万余人。诸君,这吴国的领土,全都是我们徐国军士拿命换来的,岂能让楚国平白得去!”
此话一出,徐人个个振奋起来。
“然也!将军说得对!”
“然也!楚国仗着势大,一向欺辱我们东夷诸国,今日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然也!”
傅期瞧着这情状,不由也激动起来。
三年前,他与傅钥从周朝官学趁夜逃走,便是为了回来筹备这一场吴徐之战。
吴国仗着自己国力强盛,又与楚国相交甚好,频频侵袭徐国。
而周穆王明明自称天子,享受着各国朝贡,却对吴国的作为视若无睹,只想着谋划自己的西行。
那一天,徐国国君自更名号为徐驹王,公然宣布,不再朝贡周朝。
密信传到周朝官学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皓月当空,流光千里。
傅期那天本来约了邱醉赏月饮酒。
他与邱醉相约,他找杯子,邱醉找酒。月圆时分,在庭院相见。
但学宫里没有好酒杯。
最终,傅期只来得及两手空空急匆匆地前去道别。
而邱醉那夜,也没有找到酒。
再然后,便是三年的战争。
吴国国土狭长,北边与徐国相交,西边与楚国相交。
傅氏三子,长子傅朔留在徐国,辅助徐驹王同强楚周旋。二子傅钥胜在思虑周全,几场战役下来,被提升做将军。三子傅期武艺甚好,善鼓舞军士,率轻骑做前锋。
于是是一天,又一天。
杀一人,杀十人,杀百人。
直到某日回到营帐,照旧清理刀戟,发现上面已经不知道何时积下了血垢,任凭怎么努力擦拭,也不能将其去除。
傅钥有时候会庆幸傅期总是少根筋。
旁人总说他傅终开心思缜密,筹备精细。只有傅钥自己知道,心思多的人是不适宜打仗的。
他在学宫时,只是个神情微微阴鸷的少年。
而现在,傅期有时候会不愿意看他。
傅钥知道,自己神色活像个水鬼。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作为一国主将,他夜间总会做噩梦。
梦见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吴国人。
有一次傅钥实在睡不着,半夜企图找傅期谈心。
后来便好多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弟弟睡得死沉,无论如何都喊不醒。倘若捏住鼻子,便会鼾声如雷。
傅钥:“……”
多愁善感的我仿佛是个笑话。
此时,傅期在他身边被氛围感染。
傅期:“我东夷徐国乃是大羿后人!岂能妥协于巫鬼之楚!”
徐军将士拍案而起:
“傅校尉说得对!”
“我东夷族人岂能向楚国妥协!”
“今日,便要楚国使团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主殿里顿时寂静了。
徐军将士纷纷朝着大殿门口望去。
高冠广袖的楚国使者面色洁白,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
“在下楚国熊忆安,见过诸位。”
他双手交叠,不慌不忙地躬身:
“诸位,有礼了。”
傅期与傅钥均是一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惊讶。
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