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时》浅浅蓝淡淡粉

3、浮云深处异客来 叁

　　废材改造计划书

　　一学会做菜

　　二辩识草药（最好能治几种常见病）

　　三长高一点丰满一点

　　四克服恐高

　　以上是晓年在提了那寒碜人要求的当晚，找师傅要来笔墨，用自认为还算方正的毛笔字拟订的计划书。她将它贴在门上，以便每天开门时都能看到，她要时时提醒自己，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就绝对不要再做废材。这具身体估计只有十二.三岁，还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改造，一定要努力看看，认认真真地重活一次。

　　少年手握一本青皮线装书，站在晓年的房中，看着门后贴的那张用简体字写就的计划书，若有所思。原是准备过来告知她，从明天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医术。过来后，才发现房门大开，房中空无人影，那丫头不知跑去了哪里？

　　后院，一间在门外整齐堆放着木材的屋子里，断断续续的传出砍剁硬物的声响“嘭......嘭嘭......”隐约夹杂了几句细碎的人声。待靠得近了才听清那房中人用懒懒的音调说着：“红烧排骨差调料啊......要不......冬瓜排骨汤也不错......”

　　往房内看去，这俨然是间厨房，放着一口大锅的灶台下，炉火烧得正旺。旁边灶台的圆形菜墩上摆了半截未剁的排骨，菜墩的前面立了一个手持菜刀的少女，穿着补丁的衣裙，头上用碎步缝制花布带子，将头发分别在两边耳朵上方绑成了包子状。见她左手按住菜墩上的排骨，拿刀的右手抬起，剁下，身体有些闪躲，生怕带了血丝的排骨溅到自己身上一般。这就是少年在厨房找到晓年时，看到的情景。
　　“晓年......”

　　晓年侧身看了下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少年，又回头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一边愉悦地说着：“师父，今天回来得很早啊，我正准备炖汤呢。”

　　看她将剁好的排骨倒入咕噜噜煮沸的水中，一副忙得不亦乐乎的摸样，嘴上甚至还胡乱地哼起了歌。少年将手里的书揣入怀中，问道：“为师也来帮忙吧。”

　　晓年手上捧着颗大白菜，打量了他半晌，摇了摇头“师父，这事实在不适合你。”

　　少年似没听到她说的话，走过去接过了她手中的白菜像门外走去。晓年呆了呆也跟着追了出去。

　　门外，少年一手牵着过长的袖口，一手拿着水瓢，把水缸中的水舀到装着白菜的木盆里，姿势优雅得如同在案几边信手笔墨一般。水满，他蹲下身，将白菜叶子一瓣一瓣地轻轻掰开。晓年蹲在木盆的另一端，一边清洗着菜叶子，一边从新打量着他。

　　“师父，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晓年语气里满是惊讶。

　　少年轻瞥了她一眼：“为师以前也常常给你师公做饭。”

　　“师公......师父的师父？”真好奇怎样的神人能教出师父这样的人才。“那师公人呢，为什么没和我们住在一起？”

　　　“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云游去了哪里......”许是被木盆里的水光迷了眼，晓年竟从那一贯平静无波的语气里听出了些须惆怅。

　　能让他这样怀念的人......是什么样的......

　　　“师父，你说师公会喜欢我吗？”不知为什么，她竟希望那位还未谋面的师公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像自己这样的废材，除了会一点耍赖任性，连如何真正去讨人欢心都不懂。她抬起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大大的眼睛里盛着很多的不确定。

　　一片挂着水珠的鲜嫩叶子轻扫向她的脸颊，凉凉的，痒痒的，接着听见那低哑的声音郑重地说着；“会的。”少年冰冷的眸里揉进了一丝温柔。

　　晓年眯了眼，放心地笑了起来，沾着水珠的脸颊像晨光里带了露的白梅。

　　少年不自觉地捏了自己的长袖伸到她的颊边专注而轻柔地擦拭着，衣衫上若有似无的药草香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似菖蒲，又似艾草，淡淡的苦涩滋味。晓年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注视着他的脸，肌肤细腻泛着如玉光泽......长长睫毛微颤，挺直的鼻，浅粉色微微张开着的唇，像是在邀请人接吻一般......

　　......扑通......扑通......是谁的心跳声不受主人控制，那么嚣张地响动着......晓年垂了眼，故作平静地掩饰着心里那失控的局面。

　　看她眼睛似闭非闭，脸颊飞红。少年捏着袖子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

　　鼻间的苦涩香气逐渐远离，消散......晓年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失落，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刚好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视半晌，又有些别扭地各自低了头。

　　两双一大一小，玉琢般精致修长的手，在漂浮着白菜叶子的透明水里强装忙碌着，溅起水花点点。

　　晚饭时，少年拿出怀里的那本书递给晓年：“明日起，将这本书记熟。”

　　“啊？”晓年放下正在喝汤的碗，不明就里的接过，看见封面上＂药草集典＂四个劲瘦秀逸的大字明白过来，原来是医书。

　　“师父呐~我是很想学医。可是......用得着全背熟吗？”她苦着脸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事关人命，岂可儿戏。”少年皱眉。

　　“我也没想学成你那样的神医，只要能治个风寒脑热什么的就可以了。”晓年试图向他解释自己的目标不高且能力有限，他这个做师父的要懂得因材施教。

　　“胡闹，如你这般，将来怎可行医济人。”少年看着她这副漫不经心的疲懒模样冷了脸。

　　晓年听见他突然严厉了几分的语气，知道大概是自己踩着了这位神医的底线，赶忙端正了神色，认真回道：“是，徒儿谨遵师命。”

　　说完后又笑嘻嘻地向少年的碗里夹了几大片炒白菜，一脸讨好。

　　“师父，吃饭吧。”

　　“......”

　　从那以后，晓年就正式踏上了伴着凄风苦雨的青梅峰学医生涯。

　　半月后，山月居药房中的紫檀案几边，晓年端正跪坐着，双手放与膝上，磕磕巴巴地背诵着医书上的内容。

　　“七星草，味甘，性寒，无毒。此草形似鸡脚，上有黄点，按星度而生，或依根贴土上、或石上生。采服治沙淋......鱼腥草......鱼腥草......味苦......”脑中一片空白，实在背不下去了。晓年沮丧地望着跪坐于案几另一边的少年，别看他正执笔专注地写着手下的药方，似乎全没注意晓年这边的动静，可是她知道，他一定在听。

　　这半月来，每三天就被他叫来药房一次背诵这书上的内容，背不了就抄。一次五遍，二次十遍，第三次二十遍，以此叠加，这次似乎是......

　　“去将药草集典抄上八十遍再来背给为师听。”少年在砚台里沾了墨，一边继续书写着，一边用平静的语气宣布了这个残忍的结果。

　　“八，八十遍！？师父......”晓年惊得鼓圆了眼睛，上次的四十遍已经是极限了，最近三天几乎都没怎么合眼，不眠不休到今天才勉强抄完。

　　经过这近一月的观察，她发现他家师父虽然表面冰冷，实际却很好说话，基本上她有什么要求都会依着她，惟独学医这件事，由不得他人马虎和怠慢，对她的要求也严格得近乎苛刻。所以上次的四十遍她也没多做无谓的反抗，可是八十遍......这简直是要人命！

　　想到这里，晓年更加正了正姿势，一脸哀求：“师父......我抄不了。”

　　而对面的人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自顾自地写着手里的东西，连头都不曾抬过。

　　一时间，药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的气氛中。

　　晓年终是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低气压，赌气般地跨了肩。

　　“反正抄不了，而且我都三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说完，也不顾自己现在的处境，将跪得有些麻木的双腿移到身前，轻轻锤着。她现在是打定了注意，如果他这次硬要逼她抄书，她一定会做上一锅五毒粥孝敬他老人家的。虽然她的医书没背熟，可是为了小心起见，有毒的那些却记了个清清楚楚。

　　半晌后，少年终于写完了手上几张新配的医方，抬了头。见对面的少女环抱双腿，头枕在膝盖上睡得正香，小嘴微张，发出轻微的鼾声，看来真是累极了。

　　少年搁下手中的笔，起身将旁边屏风上搭着的袍子取下，披在少女的肩上。出了房门，向厨房行去。

　　今天的晚饭，又得他做了......

　　当晓年醒来时，见自己不知何时趴在地板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他家师父的外袍。药房里已不见他的影子，光线有些昏暗，想是外面的天快黑了吧。她将外袍搭回屏风上，寻出门去。

　　屋外的院子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院中的梅树枝上点起了一盏灯笼。周围荒草丛生，树影凄迷。少年坐在梅树下的石桌旁边，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也没有开动的迹象。那略显瘦削的侧影，在摇摆不定的火光中竟是那样冷清孤寂......

　　“师父，你不用等我的。”她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满脸歉意。

　　“刚做好。”

　　“可是饭菜都凉了......”晓年捧着碗，低下头小小声说道。

　　而对面的少年却毫无谎言被拆穿的尴尬，见她来了就端起碗开始下筷，连正眼都不曾多给她一下。

　　他生气了吗......

　　自己没背好书，又不愿意听他的话，还让他等自己吃晚饭，等到天都快黑了，饭菜也凉了。

　　他是生气了吧。

　　怎么办呢？

　　晓年看着手上那碗凉掉的鸡汤，夹起上面漂浮着的一粒红色小果子。

　　“师父，你看这个，这个我知道哦。”语气得意又讨好。

　　“枸杞味苦，性寒，无毒。主五内邪气，热中消渴，周痹风湿。久服坚筋骨，轻身不老，能耐寒暑。”

　　说完又转了头，用筷子指着旁边杂草丛中一小遍细长叶子的小草。

　　“萱草，味甘性凉，无毒。煮食治小便赤涩，身体烦热，阴热，酒疽.......它旁边的那些叶片小小的，有点毛茸茸的是紫草，味苦性寒，无毒......然后是夏枯草......还有艾草......”

　　至从开始抄书以来，她就发现院子那些参差不齐肆意生长着的，都是一些有用的药草，于是就特意留心了起来。也不得不承认抄书还是很有效的。

　　少年见她将药圃里种植的那些药草用筷子一一指过，毫无差错地背出了它们的名字，属性及功效。越说越神采奕奕，像是有星星在她那扑闪着的眸子里安了家。

　　晓年转回了头，抑制住说得有些小兴奋的神色，忐忑地望向她家师父。

　　“师父，你看，这些我都认识的，八十遍就免了行吗？”像是担心这样还说服不了她家师父似的，忙补充道：“再给我半月时间，我一定背熟练。”

　　“到时要再背不了，我绝对认罚！”

　　“吃饭吧。”少年低沉的声音里似含了一声叹息。

　　看她面色憔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许对她来说真的是太过苛求了一些。

　　“师父，你同意了？”

　　少年不语。

　　“师父，不说话就当你默许了~ ”

　　“师父呐~不要老是板着脸假装深沉嘛。”

　　“......”

　　灯火摇曳，树下的少年与少女相对而坐，一个温柔沉静，一个言笑晏晏。似将这无边冷夜里的寒风也驱挡在了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