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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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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香气太浓,肖良忍不住反手扯了被子一角绕到身前掩住口鼻,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些。屋外悉悉索索的声音终于停止,短暂的安静后,一声吱呀,门开了。
来人落脚轻细,似是不忍吵醒罗汉床上的人。脚步声渐近,肖良听着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狠狠掐了把大腿才稳了些心神。床板轻颤,一只水葱似的手缓缓掀开她口鼻处的被子。一声轻叹后,那人正欲抬手,床上的人却突然睁眼,待回过神来,自己已在床上,双手被擒住压于头顶,正被一把小刀抵住脖颈。
“别叫。”肖良仔细打量着被身下这人,浓密艳黑的剑眉下一双荔枝眼正惊恐地盯着自己,仔细些看,竟已蒙了一层水雾。见他摇头,肖良才松了刃,丝丝血迹印在雪白的皮肤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肖良不住观察起他,鼻子秀挺,鼻头却圆润,薄唇紧闭,看了肖良一眼就慌张将目光转向门口。肖良余光看去,门缝透光不均,竟是有人偷听。肖良心里暗骂,这帮人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结党营私、诛除异己,也怪自己一时不察,居然被徐征那一副知心大姐的假面给骗了。
肖良越想越气,想到昨日廷议后徐征笑着给自己请柬,说她明日生辰,知道肖良不爱交际,明日那顿只她和肖良,自己感动得打算把珍藏多年的薛迈五恩山序送给她。没想到自己带着五恩山序来,徐征竟回了这么一份大礼。
自打徐征成为统卫司指挥使,威而不猛,对自己和对其他下属并无一二。这种一视同仁让肖良颇为感激,肖良现在都还记得那日小皇子失足落水而亡,整个统卫司忙得不可开交,徐征一下就注意到了自己月经腹痛,主动替她担了夜巡的活。
所以说,之前的种种都是表象?那今天这一出的实质是什么呢?
肖良冷哼一声,什么要韬光养晦、藏锋敛锐都抛到脑后,腾身下床,走向门口。忽然门外惊呼声起,盛着声,肖良刚收好腿,踩着碎成几块的门板大摇大摆地出来,可怜的门板再度被分尸。“哟,我当怎么回事呢,李元,你这个御史中丞也太尽责了吧,这种小事都亲自跑一趟啊?”
李元拂了拂尘,正色道,“我国律法定,文武百官不得押伎,凡违律无小事,本官自担监责。”
肖良嗤笑,沿革带顺了半圈才慢悠悠地开口,“押伎?你见过这么衣冠齐楚的押伎吗?”
李元快速扫了一眼门后,重新望向双手叉腰的肖良,忽然觉得今日的肖良,又回到了一年前。“这话你留着和廷尉说吧。”说罢掏出红册当即要写。
探究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越聚越多,肖良的头也越来越痛。
太阳穴突突地跳,肖良觉得自己好像有两颗心脏,一颗在胸中,一颗在项上,她们逐渐同频共振。她突然有些怕了,怕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一种跳动声的时候,就是这两颗心脏一起消失的那刻。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自己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和这些人打交道上。从五恩山回来后就这样了,不对,是从兰溯把自己丢下自己跑回来开始,兰溯,该死的兰溯。
于是——
肖良出拳打翻了李元的红册,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滑步冲上前,用全身的力量将其反铰抵在墙前,怕她反抗,还横腿压住了李元的双膝。“记记记,李元,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打小报告呢?”
没想到李元根本没反抗,听到这句话冁然一笑。肖良趁她笑将右手腾了出来寻刀,冰冷的刀刃贴在脖子上的时候,李元噤了声,随后又扭头瞪着肖良,低声道,“殴打长官,肖良,你猜这次陛下还会偏袒你吗?”
肖良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很快这蛛丝马迹被急促的搏动声压了下去。耳内突然出现很多声音:脚步声、议论声,还有,凌空声。
几乎是一瞬间,肖良侧身挡在李元身前,抬手挥刀。待看清被甩向一旁的东西时,肖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干呕起来。身后的李元则神色复杂,看了眼百步外正向此处走来的人,又瞄向地上的红册,最后盯着攀着栏杆干呕的肖良,犹豫片刻悄悄转身离开了。
“漱漱口吧。”
胃内翻腾,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实在不太好,肖良看着被递过来的水袋,摆手想打掉,那人好像知道她会这么做,在空中挽了个花后又将水袋递近了些。
“确定不要?”
黏稠的口水只会让呕吐感越来越严重,肖良抢过水袋,一边盯着面前嬉皮笑脸的人,一边漱着口。这水不知道从哪来的,清甜润口,肖良漱完口又喝了几口才慢悠悠地打量起眼前的人。
一如既往身着她最中意的铅白色圆领袍衫,翻领露出银朱色里衬,上面绣着不知道什么花纹。想说点什么却不止从头说起,之前在心里演练过不知多少遍的恶毒咒骂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肖良将空水袋丢在一旁,撑着栏杆起来,龟公这才姗姗来迟。
“兰卫尉,肖副使,”龟公两团眉毛拧到一起,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兰溯扔了个钱袋过去,“玉风楼之酒天下无双,两位同僚竟为夺酒争锋相对,梁公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龟公欢天喜地接下,直道对不住,又让身后的保镖送二位出门。
也是奇怪,喝了水头稍微没那么痛了,肖良望着那鼓囊囊的一袋银子,暗暗唾骂兰溯的腐败,这么多钱自己不知道要干多久才能攒够。环顾四周发现李元不知何时离开,回想起今日所作所为,肖良有些后悔,自己真有些冲动,明日廷议肯定要被李元细数“十宗罪”。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不过......肖良轻呵一声,今日的事还没完呢。
肖良拔腿要走,却被兰溯拉住。“母亲想见你。”
莫名其妙,肖良用力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道,“兰溯,当缩头乌龟跑去别水的是你不是我。”
“大人,这水袋和狼毫……”龟公见肖良离开,小心翼翼递上已被擦试过的水袋和狼毫,狼毫笔尖微微分叉,牛角杆顶端方方正正刻了个”溯“字,水袋皱巴巴的。兰溯面无表情,双手接过狼毫和水袋揣入怀中,道了声谢后跟在肖良身后离开。
察觉到身后的人,肖良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趁拐弯腾身翻过矮墙往反方向走去。天渐渐黑了,街上的人仍是很多,肖良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七弯八拐终于到达目的地。
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肖良面无表情,专心贴着墙聆听,片刻后确认此处内并无府丁才放心地翻墙进去。凭借上次来拜访的记忆轻车熟路走到一间亮灯的房前,轻推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