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彼界重逢》六月的星星

65、赝品

　　凡妮莎没有丝毫留下来和它们纠缠的欲望，她后撤了一步，让正在微微变形的通道将她的身影囊括了进来。
　　没等那些黑色的 “丝线” 靠近屏障四周，凡妮莎原本站着的地方便只剩一片灰色的色块。

　　这时，毫无反应的 “血滴” 也行动了起来，那纯粹到极致的红色突然膨胀，像一场血雨一样落了下来。
　　鲜红的液体落在那些蠕动的生物上，顿时激起了 “滋滋” 的声响。那些生物就像是遇上了强酸，瞬间变成了一圈圈焦黑的蚊香，然后便崩解成了一片尘埃。

　　但这还远远无法阻止它们，源源不断的黑色 “线虫” 还在从地底爬出，它们仿佛感受不到任何危险，只会不顾一切的向前冲。
　　死去的同伴成为了那些后来者的桥梁，黑色的尘埃为它们盖住了红色的血泊，而更多尸体堵塞了从天而降的血雨。

　　等到这活着的潮水涌到灰色通道前也不过几秒的时间，不过就算是几秒的时间，那离开的门也早已合拢，只余半空中一条几乎看不清的缝隙。

　　一只黑色的 “虫子探起了身，朝半空中伸去，它附近的同胞们也直起了长长的身躯，宛若一丛丛黑色的海草。
　　但在它们碰到缝隙前，一道一扫而过的红光便使它们僵在了原地。
　　一个新的光源降临在了这个空间中，那是从未止息的血雨在散发着微微红光。
　　在暴雨中，一个人影踩在漆黑的尘埃上。

　　芳英满意的看着周围，在那阵 “扫描” 后，这里便再无其他活物的痕迹。那些 “线虫” 瞬间就碎成了一地尘埃，就连还残留在空中的缝隙也被一并碾碎了。

　　“怎么样，我干的还不错吧，” 芳英随意挥了挥手中的长柄刀，“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对这些赝品这么小心。”

　　那个圆形机械仍被芳英提在了手中，它上面的摄像头四处转动，将周围的景象记录了下来。

　　片刻后，微微杂音响起，另一侧的声音似乎是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一大群突然死了真是比活着还难处理。而且，难道你就不在乎其他还可能存在的残影吗？”

　　“能有什么在意的？反正都被彼界吃干净了。” 芳英踢了踢地上的灰尘。

　　另一侧只是传来一声叹息，“……总之，你别忘了那个外国的审判官。如果那些外国人受了什么实质性伤害，我们——”

　　“我知道。” 芳英的语气又沉了下来。

　　对面没继续说下去，伴随着的杂音也很快消失了。

　　芳英检查了一圈四周，她随意扫出了尘埃下的地面，在虹色 “水面” 下，还有无数粒黑色的卵鞘挂着。
　　或许是因为彼界缝隙的保护，它们看起来活得还不错，有几粒甚至还破开了，露出了数条透明的 “蛆”。

　　那些幼虫没维持透明的状态太久，它们的表面在迅速变黑，同时也在一节一节的变长。有的还开始冒出了水面，朝外面的世界探头探脑。

　　芳英的刀瞬间砸了下去，将幼虫和卵鞘一同碾成了泥。

　　这些东西到底是靠什么生活的？残影？
　　芳英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附近早已没了别的残影，只余大片大片的黑色沙漠。
　　难道它们会同类相食？

　　芳英刚想再看看其他缝隙的情况，一阵眩晕感便迫使她停了下来。
　　“不是吧……这才多久！”

　　芳英不得不撑着刀，在原地休息了缓了几秒，但当她后来看回自己的手时，那骤然变得模糊的躯体还是让她感觉心跳定在了原地。
　　“我*，我不就是在这里呆了一小会吗！”

　　芳英靠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开辟了一条新的通道，回到了更浅层的彼界中。
　　黑色的海浪重新盖过了她的头顶，即便不想说出来，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感受似乎让她的精神舒缓了许多。

　　不久后，芳英便重新站在了黑色的海面上，而她的手也凝聚了起来，不再是一幅随时会消散的模样。

　　芳英松了口气，勉强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而这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那个来自叶文赛的审判官去哪了？

　　那家伙的动作很快，芳英倒是不担心她能不能在彼界中自保，只是有些怀疑她知不知道怎么回到浅层。彼界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少有人能在其中找到正确的方向。
　　而且，芳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该怎么追查到那个人，比起追踪的招式，她更擅长进攻。

　　大部分时候，芳英和凡妮莎能碰上面都是因为巧合，以及某种不协调感。
　　芳英皱起眉头，她想起了那个细节，她常常会在那些会法术的洋人上感受到那种感觉。虽然这并不局限于地区，但事实就是在那些洋人身上，这种不协调感会明显许多。

　　只要距离拉近，凡妮莎·冈萨雷斯身上的不协调感会十分难以忽视。

　　芳英吸了口气，她四处走动了起来，试图努力的去感受有没有这种痕迹。
　　她有点想闭上眼，增进一下其他感官，但理性和常识还是阻止了她。
　　她还没急迫到要无视彼界里其他危险的程度。

　　也正是幸亏芳英没采取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方法，她才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跪在水面上的身影。

　　在几乎一片漆黑的彼界中，那头白发还挺显眼的，比什么不协调感明显多了。

　　芳英刚平静没多久的心情又急迫了起来，她匆忙小跑了过去，“喂，你怎么——”
　　当看清那人的模样后，她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那无疑是凡妮莎·冈萨雷斯，但为什么她身上会爬着那些黑色的 “虫子”？
　　她不是即时逃走了吗？

　　“咳，咳！呕——”
　　白发的审判官双肩颤抖着，她紧紧环抱着自己，却无法抑制的吐出一条条黑色的 “线虫”。
　　那些从彼界诞生的生物似乎寄宿在了她身上，它们炫耀似的缠上她的脖颈，朝空中张扬着身体。

　　芳英僵硬的向前走了几步，但她脑子却完全转不过来。
　　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在不伤害凡妮莎的情况下驱散那些东西？
　　芳英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卡壳了一样，只有手中熟悉的武器触感告诉她：这是现实。

　　没等芳英做出反应，那个跪在地上的人便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布满还未干枯的泪痕，就连额前略短的刘海也失去了以往整洁的姿态。

　　芳英不知她是想哭泣，还是想求助，但无论是哪种表达的方式都早已被那些 “线虫” 堵住了。那些生物有的从她口中涌出，有的在她眼眶边缘显现，而无一不带着鲜红的血丝。

　　只有她的眼睛还透露着些许自我意识，而那双灰色的眼睛正无神的看着芳英的方向，仿佛已经被疼痛折磨到了极点。

　　但芳英最先注意到的都不是这些，而是那把躺在她手里的枪。

　　那是一把黑色的手枪。

　　就在芳英面前，那双手缓缓抬起，将枪口抵住了自己的下巴。

　　芳英喊出了声：“等等——”

　　“砰！”
　　枪声响起，眼前人的头颅瞬间消失在了一片血雾中。
　　但芳英分辨的出来，那声枪响的声源分明不在自己面前。

　　芳英侧过头，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的看着地上的 “尸体”。

　　是凡妮莎·冈萨雷斯，那个分明刚刚就在她面前自杀了的凡妮莎·冈萨雷斯。

　　“那不是我。” 凡妮莎的语气冷的可怕。

　　她抬起霰/弹枪，再次扣下了扳机。

　　这次，子弹却没打在什么尸体上。那地上残骸早已消失了，只有一团团蠕动的 “虫子”，子弹冲进它们之中只是搅起了一阵黑色的碎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芳英此时才从惊慌中缓过来，“等等，我又要怎么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它们模拟不了我的武器。”
　　凡妮莎一转手腕，让手中的枪械转了个圈，重新换好了子弹。

　　那显然不是什么黑色的手枪，而是一把改造痕迹明显的□□。

　　它从外观上看有点像战时常用的泵动式□□，但凡妮莎刚刚的动作表明了这是杠杆式，而除此之外，它最明显的特点其实是覆盖在表面的法术纹路。

　　那些典雅的花纹并没有体现什么法术类的反应，凡妮莎刚刚应该只是把它当作了一把普通的枪来使用。

　　不过即使如此，这也是很有效的 “防伪标志”，大部分彼界生物都相当排斥这类与法术密切相关的东西。
　　而且静下心来后，芳英又从凡妮莎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不适感。

　　“刚刚那场景真可怕，那些东西装的还挺像的。”
　　芳英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凡妮莎看起来却不是很惊讶。

　　“并没有很像，” 凡妮莎走近了一些，“我不会自杀，自杀是违背主的旨意的。”

　　芳英不是很懂她的思维模式，“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些？”

　　凡妮莎没理芳英的反应，她低头看向 “海面” 上的残骸。

　　那个冒牌货早已不见了踪影，还未被消灭的彼界生物也重新潜回了水中，只有几片碎屑还在水波上飘荡。

　　刚刚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阵幻觉。

　　但凡妮莎还是忘不掉那张和自己过于相似的脸，亲眼看到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但又有点不同的 “人” 实在是有点毛骨悚然。

　　那出现在 “自己” 身上的神情和惨状，以及那些 “虫子” 洋洋得意的模样，无一不让她反胃，以至于毁掉那个假象时都让她感到爽快和解脱。

　　它们到底是有什么目的？难道现在的彼界生物连侮辱敌人都学会了吗？
　　要不是那些生物已经消失了，凡妮莎还想再补几枪。

　　“如果我真的沦落到那种情况，您也不用犹豫，直接杀了我就好。” 凡妮莎朝芳英说道。
　　看着芳英有些犹豫的神情，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兄弟姐妹们不会怪罪您的。”

　　“不是，这是怪不怪我的问题吗？” 芳英摸了摸后脑勺，“你就不需要抢救一下之类的……”

　　凡妮莎似乎只是想简单的汇合一下，没等芳英说完，她便匆匆开辟了一道新的 “门”。

　　在通道前，凡妮莎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就先行一步了。如果您还有什么其他事项想交流的后续可以再联系我。”

　　“方便解释一下是什么事吗？” 芳英拦下了她。

　　凡妮莎犹豫了几秒，“只是关于刚刚那些生物的……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