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实其所来 何处惹尘埃》系此

3、不允许你侮辱我的父亲

　　“杰克·雷切~，84年6月16日，在约克市工业街长大，随母亲，嗯~啧…还是单亲家庭~”，道格把烟头掐断在烟灰缸里，“我们得承认，杰克，你的服役履历很漂亮，从贫民窟小偷，到海军少校，告诉我杰克，一个小偷是怎么拿到治安办公室的服役推荐信的”，咚~咚，道格重重的敲打着那几页履历，身体前倾紧紧的盯着杰克，“靠你父亲以前的关系？治安队谁是你父亲的同伙？”
　　杰克微抬眼眸，脖颈处充血的伤疤浸满了愤怒。他注视着道格深邃幽暗的眼睛，思绪又回到了99年的新年夜，杰克坐在工业街的治安所里，本杰明·达维斯死死盯着杰克，“雷切先生，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你不要让你的爸爸蒙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把时间继续往前调整…
　　杰克·雷切出生在一个治安官家庭，从出生开始，正直的父亲就会拿治安学校那一套来教育他，老雷切会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儿子头上，一把抱起儿子，“儿子，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不如当治安官吧，维护法律，遵纪守法，秉持平等，道德，廉洁，诚实…”。
　　不等老雷切说完，小雷切就会抢答，“是的，爸爸，还有怜悯和勇气，好了吗，快把我放下来，放下来”。
　　80年代，环保法案导致工业衰退，经济下行，犯罪率提升，大量的失业工人在城市街头流浪，成为腐败和犯罪的温床。乔治·雷切（老雷切）首先在巡逻队服务，经济萧条，治安队的薪水也不能按时发放，队员们不得不在街头收取保护费，在执法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乔治的搭档本杰明·达维斯经常抱怨乔治过于较真，吃个饭还要主动付钱，过于严格的执法让他们失去了很多额外的收入。但本杰明内心还是有些佩服这个老伙计，申请更换队友的时候，本杰明在车里和老雷切聊了很多，他的孩子，他的家庭，以及最重要的生存规则，“老兄，你不能太固执死板，任何职场和机构都有两套法则，你要做的就是仔细观察，学会利用明面上的规则，然后抓住抽屉里的规则，如果你总是这样坏别人好事，会把路走窄”。
　　后来乔治换过很多队友，相处都不太愉快，最终他被调往技侦部门，负责痕迹鉴定，清理积案，整理文档。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子，队里就能消停一阵了，但较真的乔治从不令人失望。
　　砰~啪~，巨大的开门声叫停了所有人的动作，“为什么一起简单的交通肇事案会变成这样，9527号证据是谁输入系统的？”艾瑞克·莫里斯（刑案队长）挥舞着手里的文件，重重的砸在桌上。
　　“是我，长官。”老雷切一脸迷茫的从打印机前面转身，“我，我在梳理一起酒吧舞娘意外身故的案件时，发现了红酒杯底部的掌纹，这是之前没有被发现的证据，所以我把掌纹输入了信息比对系统，希望会有什么发现。”
　　“发现，你还想要发现。这个案子不是以服用药物过量，意外身故结案了吗？你还想要什么发现？你是觉得刑案队的都是白痴，就你是破案的天才。”莫里斯努力平息喘息的胸膛。
　　“可是现场的酒杯有两个，一定有第二个人在场，但现场没有指纹，没有DNA，就好像没有人在里面生活过一样，这不符合常理。”老雷切已经开始愠怒。
　　莫里斯拉过老雷切的衣领，“我来告诉你什么不符合常理，现在外面有一个交通肇事犯，他那该死的掌纹和你那该死的证据匹配上了，他还是该死的约克城议会副议长的儿子，所以你最好撤回这个证据，然后给检查官写一份证词，告诉他因为你的工作失误，把一起酒驾案的嫌犯掌纹错误的当作该起案子的证据输入了系统，否则我们都要倒大霉。”
　　老雷切一言不发，挣脱了莫里斯的双手，整了整衣领，毅然的转身然后走出了办公室，仿佛听不见身后咒骂，“你只有两个月雷切，记住了你只有两个月”。
　　从那以后雷切的噩梦开始了。首先是空置已久的楼上，突然搬进了一对新住户，他们叮叮当当似乎整天整夜都在装修房子，每次雷切想上去理论，总也敲不开房门。还没等雷切报告这个扰民的事情，这天夜里雷切的房门被一伙人突然踹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小队冲入家中，然后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熟睡的一家人。小雷切吓得钻进了妈妈的怀抱，“哦，天哪，怎么是你乔治”，领头的队员拉开面罩，是行动队的同事认出了乔治·雷切。“我们收到报告，说有人在这栋公寓叮叮咚咚的，可能在制造杀伤性的武器，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请你千万不要向上申诉。”
　　第二天一早，失魂落魄的老雷切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虚弱的瘫倒在床上，思考着该怎么处理昨晚的乌龙。在去队里的地铁上，邻座的人和他的伙伴正在闲聊，“风味牌草莓酱配上彼得家的烤吐司，简直是绝配”，“是的，完全认同，我昨晚吃的烤鸡和苹果派也是味道一流”。
　　老雷切非常奇怪，因为他昨晚就是吃的烤鸡和苹果派，而且他们家也有同样牌子的草莓酱和烤吐司。老雷切满心的疑惑，坐在工位上，随意的翻看文件。路过的同事突然谈论起了一个八卦，“听说了吗，国王区有一个美术老师，偷偷在任职学校以外的地方开办绘画培训班，被学校辞退了，学校说她职业道德不佳，偷偷挖走任职学校的生源，而且培训收入还没有报税。”
　　老雷切，猛地一惊，因为他的妻子就是在国王区的学校当美术老师，为了补贴家用，偶尔也会给工业区的孩子补习美术，可他的妻子绝没有挖走任职学校的生源，因为国王区的孩子一般出身中产家庭，而他的妻子只是想为工业区的穷孩子提供一些教育机会，并且收费远低于市场价格，当然这种事情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去报税。
　　老雷切试图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也许只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了，所以自己有些敏感，这一切都是巧合罢了，他这样安慰自己。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到会议室来一下。”，电话里传来不容置疑的命令。老雷切狐疑的起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昨晚的事情队里要给我道歉。
　　一进入会议室，一个西装笔挺的大背头坐在中间，在他的两侧分别是工业区治安办公室的负责人和工业区治安办公室的高级督察。大背头肩膀上有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大约非常珍贵，应该是贵族领养的家庭宠物。大背头主动起身和老雷切握手，“久闻大名雷切先生，我是市议会治安管理委员会的霍华德·巴克，我们收到投诉昨晚有政府雇员非法持械扰民，并差点害死一个13岁的孩子是吗？我知道这对您的人身权益造成了很大的侵害，但为了治安队的荣誉，我希望我们可以和平的解决这件事。”
　　“比起这个，巴克先生，我更想知道的是我根本没有向市议会报告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老雷切问道。
　　“雷切先生，请您放心，在座的都是高级政府雇员，我更是国会珍稀飞禽保护委员会的会员，市议会资深议员，我们一定会保护报告人的权益，绝不会掩盖错误，绝不会为难报复。但是，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当作您不是报告人，那么作为苦主您有什么条件？”巴克的眼角闪现了一丝狡黠，旁边的高级督察一脸生气的瞪着雷切。
　　老雷切想解释什么，但却无从解释，雷切的顶头上司和高级督察一个劲的鞠躬道歉，仿佛雷切的身份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老雷切对着这群热情，礼貌，真诚的高级政府雇员，内心闪过一些凉气，他赶忙掩饰自己的慌张，表示接受道歉并不会提出任何要求。但这种行为在工业区治安办公室高层眼中，就是老雷切并不满足，以退为进的表现。
　　老雷切刚走出会议室，后面就传来了议论，“这个铁疙瘩蹬鼻子上脸，他到底想要什么？开个价有这么难吗？难不成还想继续向州里报告，还想起诉我们不成…”
　　老雷切痛苦的抚额，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这时技术侦察队的队长主动走了过来，技侦队的队长是一个老派的，有原则的治安官，“治安队的事情，应该在治安队解决，治安队从来没有告密者的位置，当初队里没人要你，是我觉得你有底线才收留了你，你不应该向市议会打小报告。”说完，敲了敲老雷切的桌子然后离开了。
　　老雷切想追上去解释一下，可他突然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从哪里解释。与此同时，工业区治安办公室的高级督察正招揽一批人在会议室开会，大家七嘴八舌，“雷切在技侦经手过几台DNA测序仪，我们可以把其中一台藏起来，然后找他要，最少也是保管失责”、“他们技侦曾经丢过一份需要回收的机密文件，雷切刚刚到技侦的时候，替他的队长从底档复制并伪造了这个文件，否则他们全队都要吃瘪，我们可以告他伪造机密文件”、“我们还可以……”
　　“乔治，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晚上要不要去喝一杯。”说话的正是本杰明·达维斯，“你的事情我略有耳闻，听说战术小队突袭了你家，你还好吗，兄弟”。乔治是一个坚强的男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恪守原则，说不上是多么优秀，但也是心存底线，奉守良知。坚强的人未必恐惧敌人，但遇到突如其来的安慰，这个汉子不觉间还是想哭，内心无比委屈。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喝大了，他们互诉衷肠，控诉现实，仿佛多年未见的知己。本杰明也劝他抬一抬手，出具一份证词，把这个谎言圆下去。乔治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因为他动摇了，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当天晚上乔治偷偷的写了一份关于自己工作失误，错误输入证据的证词，把这份证词揣入怀里。
　　第二天，治安队突然通知，开展一年一度的体格检查，虽然这比以往略早几天，但也稀疏平常，没有人当回事。但很快，一份关于在治安队例行体检中，意外发现工业区某治安官血液检查异常，涉嫌使用违禁药物的报告出现在约克市治安总局督察长办公室的桌面上。督察长勃然大怒，要求开展秘密调查，一定要揪出治安队的害群之马，深挖问题线索。
　　一份关于乔治如何打造自己的正直人设，实际上为工业街地下药贩子提供保护，从中牟取暴利的调查报告火速出炉。但这份调查报告存在一个漏洞，在反复的跟踪和私下走访里，没有明确的证据链证明乔治这么做了。许多药贩子都在审查中表示根本不认识乔治，但在经过友好密切温柔的谈话后，他们纷纷给出前后矛盾的供词。
　　这种明显矛盾的现象还是传到了约克市督察长的耳朵里，他在里面嗅到了机会，如果他两年内还没有提拔，他可能就会在这个岗位上退休。他不想失去权力，于是，他指示这个案子存在重大隐情，需要慢慢调查，不能轻易下结论。秘密调查陷入僵局，督察长稳坐钓鱼台，正等着有人来敲他的办公室。
　　随着调查报告的难产，在约克城的街头巷尾，所有的人都在谈论一个小道消息，约克市议会副议长因为推进打击违禁药品的法案，遭受地下社团栽赃陷害，工业街某变节治安官捏造虚假证据，恶意打击报复其家人，意图要挟，阻止法案出台。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三周过去了，老雷切失魂落魄，他走到厕所，厕所里有人在谈论他，他走到超市，超市收银员恶狠狠的盯着他，“您好，告密者，您一共消费378比索”，他走到治安队，督察部态度友好的找他谈了好几次，老雷切已经慢慢的失去理智，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回应他，每个陌生人都在若有若无的谈论他的秘辛，每个陌生人都在若有若无的嘲讽挖苦他，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来自对手恶意的攻击，哪些是来自内心过度的猜忌怀疑，他甚至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他也试图寻求帮助，和治安队的高层友好的协商，但除了虚假的关心就是劝他尽快把那个证据撤回，他内心非常的挣扎，一方面他不想越过自己的底线，一方面他受够了这种无止境的折磨、窥探、冷漠...那一天他在工位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晚上都没有下班...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响了，乔治接起电话，然后他走了出去，他机械的走着，漫无目的，失魂落魄，就那么走着，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一直走，一直走…
　　哐~啷~，一道铁门打开了，亨利·米勒交通肇事拘留60天满，可以出去了。一个英俊的少年端坐着，不经意的逗弄手上的白狐，然后优雅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治安队也传来了本杰明得到推荐提拔的好消息，出任工业区治安队，刑案分队的副队长。

　　思绪重新回到现在，闪烁的灯光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杰克愤怒的眼神仿佛要把道格吃掉，“谢尔特先生，我的父亲是一个好人，他是一个英雄，而你没有资格无凭无据的侮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