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战国世》顾启寒

15、尸山血海掩龙骨（3）

　　包头巾的男人也知道，既没有武器又没有批量的盔甲，也没有战马，现在的他们就好像是小孩子通过哭恼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一般无二。

　　「唉，别说了，砸吧，砸塌了这地，让城里边那些老爷都掉下去就算老天开眼喽，哈哈……」

　　苦涩的几声干笑，酝酿了一下，吐出已经带血的粘痰，递过身后传来的一块石头，继续弯下腰准备无味的工作。

　　「大哥……我……」

　　转过身，发现其中一个兄弟站起来唯唯诺诺地走向自己。

　　「没事，有啥事你尽管说呗。」

　　只见那人咽了咽口水，舔着干瘪的手指说道。

　　「打个，实在没有啥办法了，俺家小子昨天饿昏过去了，到了今天还没醒呢，都怪我，我就觉得不应该吃那人肉，毕竟大家都是人，就没让婆娘喂，结果……结果……」

　　经他这么一说，蹲在这的很多人其实都有亲人不愿意吃人肉饿死，越说越伤感，最后互相痛苦，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半分话语。

　　「这……」

　　「李大哥啊，你说城里他娘的皇帝老儿那小龟孙子饿不饿呀！」

　　「干他娘的——」

　　头戴头巾的打个正是姓李，随着哭喊声的此起彼伏，这一句话直接炸开了锅，纷纷对着城中的朱祁镇叫骂。

　　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帮兄弟，他们不是因为真的要造反，只是因为如今的世道走投无路，被逼到了一起，他们只想活着，活着又有什么错。

　　「大哥！咱们攻城吧！」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突然挑起了这个话头，那人站立的蹲下的人群之中，虽然形同枯槁，但是还是能看出满满登登的一身腱子肉。

　　「是呀，大哥，趁着现在咱们还能跑得动，等咱们队伍里的人吃的差不多了，还不是一样要给这帮老爷们送军功去！」

　　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始终觉得城楼上的士兵和大殿上的文官们都是同一个地位，其实他们并不了解，哪怕是用弓箭对准他们的士卒，现在也同样不好过。

　　就在流民们正在你一言我一句的拉扯时，丝毫没有注意到城墙上人影的闪动，更多的旗帜也被带上了城楼。

　　「大哥，城楼上来人了，来人了……」

　　「呸，瞎讲话的，哪个楼上，你说的那个楼上，哎呀，真是金銮殿上的大人物啊，他娘的怎么不下来给咱们拿吃的过来，他娘的！」

　　远远望去，城楼上宦官样貌的年轻人冲着远处成堆成聚的人群指指点点，结果发现身后人的弓，拉开向着这边射出一箭，正好落到几人蹲下的方位前方。

　　「他们在说啥呢，咋听不到呢？」

　　「大哥，快跑吧，他们拉弓了。」

　　「不慌不慌，他们射不到这么远。」

　　?「呸，我看谁敢攻城，你们这帮子吃皇粮的是废物么！」

　　城楼之上，一道嘶哑尖锐的声音传来，将士们知道这是代表着宫里某些大人物传来的消息，打着哈哈的士兵这才认真起来，纷纷对准城下的民兵们就是一顿点射。

　　可惜由于距离太远，并没有射中任何一人，远处不知所谓的流民看到城头的箭雨落空，更是爆发出一顿欢呼声，一帮接着一帮向外金水河边靠拢，都等着看呈上士兵的好戏。

　　瞅见城下漫山遍野的流民，属实是让传旨的安福临感到窘迫，心想怪不得先帝要在胶东和中原招兵，就靠着这帮老爷兵，怕不是要赴了洪熙皇帝的后尘。

　　「咳咳，百户大人不会就让我带上这么一个结果回宫交差吧。」

　　「不会，断然不会，安大人稍后，卑职这就替大人办好差，这就给大人办好！」

　　「那咱家可就恭候了。」

　　说完话的安福临一脸享受的在城楼上来回踱步，看着城下成群结队逃命的贱民，可以说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平时在宫里不仅要伺候小的，还要伺候老的，偶尔出来可算是能享受一回了。

　　「取我弓来，大人且看！」

　　城楼之上头戴凤翅冠的将领接过下属递上的弓箭，看准一个站在最前方叫嚷的流民，屏住鼻息。

　　灾民们虽然过了护城河，但是此时却挤不出去，只能像圈里的牛羊一般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瞄准了半天的百户大人可算是找到一堆人多的地方，一箭就射中人堆里最矮的妇女……旁边小孩的兜裆裤，一只折了羽毛的箭矢刺破了细嫩的大腿肉。

　　稚嫩的哭声躁动了拥挤的人群，眉眼紧皱的百户更是没脸去看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安福临——安大人。

　　随即弯弓又是一箭，却正好射在了人群之外的包袱上，没有射中灾民，反倒是加剧了人群的恐慌程度。

　　大规模的逃亡开始了，由于没有系统性质的指挥，，很多人被后面的人挤到了护城河里。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跟着我出城，再不去追就来不及了。城上的所有人听着，全员放箭，能射死几个是几个，能往回赶几个是几个。」

　　城头之上的百户彻底急了，说白了朝廷养他们这些大爷在京城可不是为了让他们享福的。

　　平日里吃着几十个人的空额，事到如今却满足不了领导的面子。

　　点起身边几个都不曾见过的士兵就要出城，在城上弓箭的掩护下打算割几十个人头回来交差。

　　「百户大人，您要去哪啊？」

　　临到出城之时，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时身边这个五体不全的鸟人会阻挠自己，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安大人，卑职眼见这群灾民要跑远了，这就下去追击，定当不折了宫里，额……不，是定当不折了朝廷的面子。」

　　「大人这么说话，岂是想说朝廷的面子都由着你一人撑着？」

　　「这，卑职不敢，安大人见谅。」

　　「是百户大人要出城，但皇上可没让您出城。」

　　登时低下头接受安福临质问的百户急眼了，搞不懂眼下的情况。

　　「那敢问大人，灾民的事？」

　　「灾民还会回来，但是陛下没让您出城，您可就不能出城啊。」

　　「……」

　　这种情况，这位百户大人已然知道了自己无论怎么说，都会受人以柄，自己读的书少，识得字也不多，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又有哪位大人倒台了也不好说，兴许之后是要来场大洗牌了吧。

　　百户莫名的有一种伤感，自己熬了这么久，没等到晋升，反而来了这么一出，武人虽不善言辞，却也是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