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随风起》鹊似风

3、抱住我

　　我们成为了一对没有名分的恋人。

　　我和他都未曾捅破这层将破的窗户纸，彼此却心照不宣。我们做尽了世间最亲密的事，早已跨越了生和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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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枫林镇的那个午后，我们身无分文。

　　实验室的衣服只有薄薄一层，防水防火冬暖夏凉，功能数不胜数，唯独没有一个衣兜。

　　我和527就这样杵在风中，看着彼此呆滞的模样，噗的一声笑出来。我们都没有什么外出的经历，我更是从未出过门，至于527，我不知道，我知晓他有秘密，却不想要问他，反正人生只剩二十余天，真相可能会使我伤神，我却不能拿真相如何。

　　我们无处可去，身上还沾着逃亡路上沾的泥土和落叶，大概是太过狼狈了，在我们呆坐在路边的时候，还有好心人给我们投掷了几枚硬币，这对我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从很早开始，我便被视作最接近的神的存在，从来是高高在上，视人类如蝼蚁的形象，哪怕这是我为了迎合他们的伪装，可骤然间身份转变得如此之大，着实让我很新奇。

　　不过得益于我们的可怜形象，有好心人愿意收留我们，一个明明只有四十五岁却宛如七十岁的女人。

　　她的住处是一所福利院，我原以为她是被寄养在那儿的人，她看着实在是太苍老，仿佛一口急促的气便能将这具身躯累倒。

　　我和527走进那所和女人一样破败的福利院，几乎是踏进门的一瞬间，一群孩子从各个角落涌过来。

　　他们围着女人叽叽喳喳说着话，眼神却不住地往我们身上飘。

　　我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让527挡在我的面前。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孩子这种生物，我对他们接触甚少，唯一的印象便是堆积如山的孩童尸体。

　　在研究所，孩童的身体机能最为弱小，死亡率也最高，我这一批次的80个孩子，在没日没夜的实验之下，只活下来3个，其余两个先后成为我的邻居，都曾在某日被架着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不用怕，他们不会死去。”

　　527拉住我的手，柔软的指腹轻轻蹭着我的掌心。

　　嘴上是这样说，527却自始自终都没有松开我的手。

　　这些孩子叫这个女人柏阿姨。

　　在某种程度上，527比我要厉害得多，我落后他半步，手心紧紧贴着他的，看他游刃有余地和这些孩子周旋。

　　柏阿姨招呼我们吃了一顿饭，白米粥，一人搭配半勺咸菜，这些孩子吃得狼吞虎咽。

　　我吃得却很不安心，那些孩子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我，带着希冀与讨好，我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他们，于是干脆埋头苦吃，做出一副繁忙的样子。

　　人群起身又坐下，终于有孩子按捺不住与我搭了话。

　　“姐姐，你们是来领养小孩吗？”

　　我飞快抬头看一眼问话的小孩，正踌躇如何回答。

　　我应当是以一种和煦温和的面孔来回答他的问题，不过常年的密闭环境让我暂时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我能想象出我呈现的会是一副怎样僵硬苍白的脸。

　　在踌躇的这段时间里，我既没有做好表情，也没有想好回答。

　　我和527都养不了小孩，注定要让他失望。

　　“小芋，吃饭不要说话。”

　　这个名为小芋的男孩应当是里面隐形的头头，他一闭嘴，就不再有人说话。

　　柏阿姨吃完最后一口饭，起身说道：“两位哥哥姐姐只是在这里暂住，到时便要离开。”

　　潜意思是我们不会收养任何一个小孩。

　　听到这话，他们也不再激动，不再频频向我们抛来眼神。

　　我松口气，却无聊起来。

　　我尝试着与从前和解，摆脱近三十年给予我的枷锁，于是，我迈出了第一步——

　　“小芋，你是哪个yu？”

　　我的生长激素比之正常人要分泌得快，因此我的头发很长了，稍微弯腰就能垂到地上。

　　“芋头的芋！”小孩脆生生地回答。

　　我还以为是玉石的玉，不过，这个芋倒是显得很可爱生动，和他很相配。

　　“是因为喜欢吃芋头吗？”

　　“嗯！”

　　如果不是我的经历，我应当挺喜欢小孩的。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他托起我的头发，想要帮我固定住，又实在找不到皮筋，于是只能跪坐在板凳上高高举起手，好让头发不落下来，问完我，小芋思考了两秒，大概是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又转向527，轻声道：“还有哥哥。”

　　我没有告诉他，我并不是姐姐，我已经到了可以被称为阿姨的年纪了，至于527，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比我小。

　　我没有名字，所有人都称呼我为编号403，但是这个称呼太冷漠了，让我说不出口，我只能给自己重新取一个名字，来告别过去。

　　从小我便被困在研究所，没有取名字的经验。可是在我想要取一个合适的名字时，不管是敷衍、应付，还是想要一个鲜活的生命真真正正地记住我，我终于知道名字对一个人的意义。

　　于是我想到风，离开研究所那天的风，直至现在，我依然像个小偷一样不断回味风的清甜，想要从中汲取一点短暂的快活。

　　“风，我叫余风。”

　　不等他问我为什么，我便将名字的意义作为回礼赠送给他。

　　“希望余生自由自在。”

　　尽管还剩二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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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福利院的晚上，我和527分别蜷缩在一个上下铺。

　　天气冷下来了，我能听到外面呼呼吹过的风，枝桠摆动着划过窗玻璃的声音，隔壁的孩子们并不老实睡觉，低低切切地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我猜我和527也是谈资之一，不过稍有动静，哪怕是叶子落下的声音，他们也会猛地安静下来。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不论是这种生活、这窄小的床铺，还是这呼呼的冷风。

　　有点冷了。

　　于是我翻身下床。

　　我站在床边，静静凝望着527，看他侧着身子，头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臂膀和腿全都露在外边，只有小腹上盖着被子一起一伏。

　　他看着很暖和。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