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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千里寻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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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珍珍出了地铁,顺着导航指引,来到一个街边小铺前。
这是个十平米不到的铺面,张贴在玻璃上花花绿绿的菜单显示,小店卖煎饼、手抓饼还有茶叶蛋、豆浆等小食,营业时间从早上6点到晚上9点。一个看着三十来岁、系着围裙的女人正低头摊着煎饼。
“老板,给我来个手抓饼!”蔡珍珍道,“加一个鸡蛋,不要火腿肠,不要番茄酱,加辣。”
“好嘞!”老板殷勤地应了声,抬起头来,一瞬间眼里放出激动的光,哇哇叫道:“珍珍!”
几分钟后,她从门脸里头出来,把手抓饼递给蔡珍珍。后者一边啃煎饼一边跟她说话,叽里呱啦说了好一通。
老板叫时晓月,是蔡珍珍的大学同学。当年两人都是领助学金的贫困生,而且都为人直爽,很快便成了要好的朋友。但时晓月只读完大二,便因为父亲重病、家庭经济困难而辍了学。回到老家没两年,她便与同乡的男人结了婚,蔡珍珍还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后来,时晓月跟着丈夫来到北京打拼。夫妻俩开了个早餐店,生意蒸蒸日上,赚了些钱,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没有想到,日子刚好起来丈夫便在外头有了人,跟她离了婚,把孩子也带走了。时晓月一个人从头开始,在地铁站旁边开了这家小店。蔡珍珍虽与她相隔两地,却时不时给她支招,教她怎么运营顾客群、在网上发帖子揽生意。
“哎,有时候我还真有点羡慕你。”时晓月道,“这些年你走南闯北,来去自由,每次看你朋友圈发的那些东西,我就想:珍珍活得可真带劲!”
“嗨,我这不是因为孤家寡人一个嘛!”蔡珍珍笑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就可劲折腾呗!”
“那也分人。”时晓月道,“你看我现在也孤家寡人一个,可我这思想太老套,胆子也小,老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哪也不敢去,天天就窝在这八平米,都成窝瓜喽!”
蔡珍珍笑笑,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家洋洋。不过,我觉得你心里头还是向往海阔天空的。这样,等你哪天想开了,告诉我,我带你满世界流浪去。”
“真的?”时晓月睁大眼睛,“我可记住了啊,到时你可别反悔!”
“嗯,绝不反悔。”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北京啦?”时晓月问,“是你妈妈有线索了吗?”
“嗯!”蔡珍珍高兴地说,“秦峰跟我说,他们联系上一个大姐,她05年在石家庄火车站拍的一张照片里,有个女人跟我妈很像。我看了他发来的照片,拍得很清楚,的确就是我妈没错!”
“哇!那太好了!”时晓月高兴得眉飞色舞,“那你联系上大姐了么?要不要当面去聊聊?”
“联系上了,大姐就在北京,我中午跟秦峰一块过去见她。”
“你找了好多年,总算是有眉目啦!我真是替你高兴……”时晓月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你不得留下来看店么?”蔡珍珍笑道,“再说了,人太多也不好,别把大姐吓着了,以为咱们想干啥呢!”
“也是……”时晓月道,“那我不去了,你那边要是有什么进展,记得告诉我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蔡珍珍接了个电话,说秦峰马上到。
两分钟后,一个高瘦白净,戴着眼镜的男生走过来,盯着蔡珍珍看了两秒钟,道:“珍珍?”
“秦峰!”蔡珍珍两眼发亮地说,“我是蔡珍珍,很高兴见到你!”
时晓月在旁边抿嘴一笑,道:“你俩终于网友见面啦!”
蔡珍珍给时晓月和秦峰相互介绍一番,很快便告别时晓月,跟着秦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秦峰家离这不远,回头他来你店里,你可记得给他打折啊,或者多加个鸡蛋也行!”
秦峰带着蔡珍珍进了一家京菜馆子,点了三菜一汤。蔡珍珍坚持要请他吃饭,他却半路假装去上厕所把单买了。
秦峰是本地人,毕业以后就进入事业单位干着一份闲差,业余在一个帮人寻亲的公益组织担任志愿者。这两年来,他在为蔡珍珍寻找母亲的事上尽心尽力,期间也查到过一些线索,只不过当蔡珍珍赶到当地调查时却发现似是而非。
但这次不同,秦峰提供的照片上,她母亲的正脸清晰可见,毫无疑问就是本人。眼看她多年寻母之路终于迎来曙光,两人都高兴不已。
聊到是否该报警时,蔡珍珍有些为难地说:“秦峰,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当年我找到你们机构的时候,只说我妈失踪了,但我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妈……是跟一个男人跑了。”
“跑了?”
“嗯,是村里人说的,她说看到我妈夜里跟一个男的搂搂抱抱,上了他的摩托车。所以,她不是你们以为的被拐卖了。我要是报警找她,警方是不是未必会受理?”
“没事儿,就当是被拐卖了。”秦峰笃定地说道,“现在查这个查得严,这么说有利于找到你妈妈。更何况她的确就是失踪了,哪怕是跟一个男人跑了,那也可能是被拐跑的不是吗?”
一点左右,他们在一家咖啡馆见到了提供线索的刘大姐。
“真是岁月如梭啊,都过了快二十年啦……”刘大姐看上去四十来岁,从包里拿出一张老照片递给蔡珍珍,“我那时候去石家庄找同学玩耍,分别的时候,在车站前的广场上,让一个大姐帮我俩照了张合影,没想到把你母亲照进来了。拍完照片,我还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蔡珍珍激动地看着照片上的人,问:“当时我母亲什么情况?”
刘大姐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长得很漂亮,虽然打扮很朴素,但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如果只是这样,我想我还不至于直到今天还记着她,主要是,当时她旁边还有个男的,长得贼眉鼠眼的,还是个驼背。我心想:该不会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吧?”
贼眉鼠眼,还是个驼背……蔡珍珍心想,自己亲妈的眼光应该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难道当年真是被拐跑的?
刘大姐又道:“而且这个男的,说的方言都跟你母亲不一样。你母亲说的话我听不懂,可那男的一张口我就知道是北方人,他一直在说什么:很近了,马上就到了……”
蔡珍珍眉头皱了起来。这时秦峰问道:“您还能记起其它细节吗?比如他们是要进站,还是刚出站?”
“好问题……”刘大姐努力回忆着,“我当时是从公交车站往火车站走,他们是从我对面走过来,我想应该是刚出站吧?”
秦峰点点头,又道:“那拍照时具体的日期和时间,您还记得吗?”
“记得的。”刘大姐道,“那时候是十一国庆节,我是玩到7号才回去的。我只记得我那趟车是下午,几点忘了。”
“没事儿。”秦峰指着相片道,“你们看,远处大楼上的钟被拍进去了,虽然隔得有点远,肉眼分辨不出来,但我们协会有专人可以搞定。”
“哇,你们可太专业了!”刘大姐冲秦峰竖起大拇指,蔡珍珍也不由得向他投去惊讶而赞美的目光。
和刘大姐分别后,两人在咖啡厅呆了一会儿。
“我妈是2005年10月4号晚上失踪的,跟刘大姐提供的信息刚好能对上。”蔡珍珍道,“她应该就是被那个驼背的男人带走了,可能在路上耽搁了两天,7号下午到达石家庄火车站。”
秦峰也认同她的推断,并补充道:“我国火车票实名制是从2010年开始实施的,05年的时候买票还不需要身份证,所以之前公安部门都没有查到你妈妈的行踪。不过,只要我们锁定他们到达石家庄的时间,就有机会顺藤摸瓜查到他们后来的踪迹了。”
蔡珍珍当即便决定第二天上午跑去石家庄报案,秦峰坚持跟她一同前往,说自己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比她丰富,又说要催促同事,尽量赶在明天两人到达石家庄之前,将照片上时钟显示的准确时间辨认出来。蔡珍珍感激之余,对他的热心肠和办事能力赞叹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秦峰陪她到了石家庄。报完案之后,两人在当地吃了个中饭便坐上回京的高铁,一路上聊得十分投机。
秦峰听说她在北京找了工作,替她高兴之余,还关心她住的问题解决了没有。她说前天刚到北京,还没来得及找房子,秦峰当下便说他亲戚在郊区有套两室一厅想要出租,问她是否考虑跟人合租下来。于是,蔡珍珍便跟他约好第二天等他下班了一起去看房子。
“虽然昨天才跟你第一次见面,但我总觉得咱俩已经很熟悉了。”秦峰笑道,“这几年我总看你朋友圈,仿佛跟着你去了天南海北好些地方。我看你在东北深山里挖野参、抓林蛙,在海南跟着渔船夜里出海捕鱼,回老家摘野菜、捕鳝鱼、逮田鸡……你还干过宠物殡葬、水晶占卜、婚礼策划……对,你还给农村老年人免费理发,哈哈,你竟然还会理发!越看我越觉得,世界真大,而我对生活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我经常想,你怎么就能活得这么有意思呢?对了,年初你还在那个丧尸体验营打工,把自己装扮成丧尸,跑得跟猎豹似的去追那些游客,把人家吓得嗷嗷大叫,我笑得都岔气了!”
“是挺有意思的,不过也许没有你想象中轻松。毕竟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去打工,可不是度假。”蔡珍珍笑道。
“那不一样。”秦峰笑道,“你身上没有班味儿,一天到晚精气十足,有滋有味儿的。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儿。”
蔡珍珍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道:“我从小野惯了,干的大多是些上山下地的事,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我看你样子,应该从小在城里长大,没怎么去过乡下吧?”
秦峰点点头,道:“我爸妈都是北京人。从小我就羡慕班里那些放暑假可以去乡下玩儿的同学,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没一个在乡下有地有院子的。”
蔡珍珍笑道:“那等开春了,有机会你去我老家玩玩。我可以带你上山采蕨菜、下河捞鱼,把你小时候想干没干成的事给干了。”
“可以吗?”镜片背后的眼睛里放出光来,“那我必须要去!”
蔡珍珍微笑着点点头,接着说道:“秦峰,其实我觉得你挺了不起的,能坚持做一件毫不利己完全利他的事,一干好几年,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秦峰不好意思地抬了抬眼镜,笑道:“打住,越说越像是咱俩在商业互吹了。”
这时,蔡珍珍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在电话里说是什么“奇妙种子”公司的HR,问她什么时候入职。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和齐林山的“打赌”生效了。她便约好下下周一入职,留给自己一周的准备时间。
这一周过得很快。蔡珍珍顺利租下秦峰亲戚的房子,自己住次卧,把主卧挂在网上招室友。秦峰亲戚还慷慨地免了她半个月的房租。她每天收一堆快递,都是在网上淘的各种物美价廉的家居用品。
除此之外,她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这家叫做“奇妙种子”的公司。原来它竟然不是干农业的,而是一家卖女性内衣和轻运动服装的公司,主打天然健康、舒适亲肤以及年轻化的设计。
至于为什么起了个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品牌官网上是这样解释的:
“每个女生心中都埋着一颗奇妙种子。它的能量,来自你对世界的好奇,对未来的想象,也来自你每一次向前奔跑、眺望时,眼中闪烁的光。只要你相信它,它就在你心里发芽,破土,生长。可能长成一棵大树,也可能长成一株小草,一朵野花,或是任何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东西……请守护你心中的种子,让我们来呵护你。”
怎么说呢,这个品牌给人的感觉的确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让人联想到一个二十多岁、热爱生活且有一点小文艺的女孩。可一想到这样的一家公司,居然是由齐林山那种家伙在掌舵,她就觉得充满了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