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何处不相逢》姚十一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爷爷的家
　　冯郴在迷迷糊糊中醒来，见自己躺在一楼客房的床上，四下找了下手机，发现在自己枕边，陈姨知道自己醒来后肯定会找，特地拿了过来。
　　上划漆黑的锁屏，看到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冯郴心里一紧，回拨给白梓棠后传来她正在开车的声音：“喂，澄澄吗？”
　　声音不算很抖，语速适中，冯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这说明刚才要说的紧急事情应该有着落或者正在处理的过程中了，“小白，发生什么了？”
　　车子应该在停下来等转向，冯郴听到有节奏的“滴答”声响，“我怀疑我们昨晚去的酒吧有问题，荀然昨晚自己从酒吧回到宿舍，我开门后帮她收拾好让她睡了，今早醒来发现她断片了，还拿着自己N2的粉底液问我是不是我们放她桌上的。”白梓棠现在回想起来荀然可能还见了别人，事情可能就发生在那些没有人见证的间隙里。
　　N2粉底液是三年前7月1号的时候秦伊送她的生日礼物，因为当时的荀然十分热衷于小麦色的欧美系妆容，考虑到荀然敏感肌的特质，综合各方面优势买了色号质地和上妆效果都很高的N2。如果翻翻朋友圈，会发现那段时间的荀然都在化这个类型的妆容，她自己也很满意新风格的改变，现在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是谁的东西。
　　“是人还是东西？”冯郴一阵见血地问道，以她们俩从小在集团里长大的眼界和经历，很快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事情了。
　　白梓棠的车子应该重新启动了，法拉利488起步的音浪很高亢，V8双涡轮增压发动机的低频很迷人，冯郴一时有些走神。
　　“东西我已经让人查了，至于人，我现在正在赶过去，有消息第一时间同步。”市区很不适合跑车，每隔一段路就是红绿灯，还要时不时避让闯红绿灯的非机动车和行人。
　　冯郴听到白梓棠猛踩了一脚刹车，嘴上低道了一句“啧”，“小白你开慢点，不着急，我这边也先和荀然爸妈那边联系上，那现在荀然是？”
　　白梓棠干脆地回答道：“我让秦伊去照顾她，她现在和荀然在宿舍里。”
　　“好的，我爸这边刚出了车祸，我正准备和我妈去爷爷家一趟，荀然那就先靠你了。”冯郴的话不紧不慢，让白梓棠都怀疑刚刚他爸只是出门遛了个弯。
　　但现在事态紧急，两人闲情只能少叙，互相道过别后纷纷着手眼下的事情。
　　冯郴用双手掌根揉了揉发胀的眼球，希望手掌心的这一点温度能缓解眼睛的酸涩，她扭了扭脖子，颈椎发出“咔啦”的声响，手臂上的针眼还发着紫，不过已经没什么痛觉了，她掀开被子整理了床褥，拿起手机朝客厅走去。
　　冯紫榛已经在客厅的皮沙发上坐着了，茶几上是冒着热气的茶杯，她两根手指捏住杯子往嘴里送了一小口，另一只手上放着平板。
　　“妈妈，我休息好了，我们出发吧。”冯郴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不远处，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
　　陈姨他们都不在一楼，想来可能在楼上照顾爸爸，冯郴以为她又要等不知多久，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开口了，“先吃点药，再吃点东西，不急着过去。”
　　冯郴一转头，果然看到餐桌上已经放好了一碗鸡蛋面，旁边是一杯红茶和一个药盒。她知道此刻说不饿不用吃都是徒劳，只点点头走向餐桌，拿起筷子夹了一把面条。
　　餐桌上搭了一层恒温瓷面板，因此面条还是温热的，抽血后正适合吃清淡又软和的食物，冯郴埋头吃了几口，觉得这不是陈姨的手艺，因为陈姨做菜很少放糖，口味偏咸香，她目光有些惊讶地看向沙发上的人，没几分钟便吃完了面。为了节省时间，她干脆和着红茶把药盒里的药直接一起吞服了。
　　平板里的内容很多，都是冯紫榛这段时间没关注的家族信息和各方动向，趁冯郴休息时她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只不过冯超义如果长久昏迷下去，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真麻烦。”她关掉平板，右手抓起搭在沙发上的一件白衬衫随意套在自己身上，示意冯郴出发。
　　陈姨早就让人备好了车，门口一件停了一辆七座的SUV，两人坐到了中间的两个位置上，背部一接触座椅就开始了自动按摩。
　　冯郴没有说话，闭目养神，冯紫榛刚才似乎也有点累了，现在上了车就开始小憩，车里只有空调和按摩滚轮的声音。
　　“夫人、小姐，我们到了。”司机是李师傅，冯超义的专属司机，现在他术后卧床，便接手两人的出行工作。
　　车子停好后，李师傅下车拉开车门，为她们护好车顶，冯紫榛点头示意他可以先去等候了。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一大片一大片地落下，路上好像都是橙色的昏影，隔离出一层薄薄的空气。
　　“爷爷家新装修了一下，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冯郴见冯紫榛脸上的疑惑，知道她是看着眼前10层的楼高陷入沉思，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房子装修成一幢公司的样子，以前的三层独栋小别墅虽不豪华，但是古色古香，也带有一点田园意趣，现在这富丽堂皇的写字楼风格，直接让冯郴断了一半来探望的心思。
　　跟着站在门口的李管家走进大厅，冯郴才知道为什么冯紫榛说不急着过来了，现在一楼乌泱泱站着一堆等着见老爷子的人，看神色已经焦急等了好一会儿了。
　　冯紫榛没打算理会这些人，却架不住有人拦住去路。一位拄着青竹拐杖的中年男人走上前，叫住了两人：“这不是冯夫人吗？好久不见，哟，冯郴也来了。”
　　“齐叔叔好。”冯郴是晚辈，理应道一声好。
　　“齐之旭？你怎么在这，这是能下床走路了？”冯紫榛似乎是有些惊讶，两手插在自己宽松的丝质长裤里。
　　齐之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眼睛微眯上下打量了冯紫榛一遍，随后才缓缓开口：“冯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要来找冯老爷子关心一下。”
　　李管家身着一身黑色燕尾服，此刻单手负背而立，冯郴觉得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上行的电梯已经到了，穿红马甲的侍应生已经在等，冯紫榛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眼镜架调整了一下眼镜，“待会见了老爷子，再表达你的关心吧。”随后三人一起进了电梯。
　　客厅里的人多半都是冯超义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现在他出车祸卧病在床，集团事务暂交副手打理，项目资金链一断，众人都开始狗急跳墙，纷纷来冯老爷子这里要保证，但是也混入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他们目的不纯，某种意义上又很纯，比如说单纯可能就是不希望冯家好过。
　　齐之旭就是其中一员。
　　冯郴明面上虽然只是一个能歌善舞的练习生，实际上自成年以来，她就已经在冯超义的注视下接手了不少的家族事务，生意模块与运作流程早已烂熟于心。这位齐叔叔是冯家在宁城的死对头，同样经营着一家叫“星奇”的新能源科技公司，目前主要承包了宁城的公共交通运行和光缆的铺设，算是宁城有名的本土企业龙头之一。
　　前两年两家公司明争暗斗瓜分资源，敌对阵营的划分人尽皆知，现在冯超义躺在床上，齐之旭心里不知道多开心。
　　电梯上行到5楼时，李管家掏出一张纯黑色的磁卡刷了一下，轿厢才启动继续上行，最后在8楼停下，“两位随我这边来。”
　　冯郴有些庆幸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黑色长T恤，因为这8楼的风格和楼下完全不一样，几乎就是原先的别墅1:1复刻的，木质的地板上铺着意大利风格的地毯，复古中带着点陈旧的气息，走廊上均匀间隔里摆放的插花与墙上的油画相得益彰。
　　“你们来了，过来坐。”冯鉴身体还很强健，古稀之年也不见老气，见几人进了房间他脸上洋溢起了富有生机的笑。
　　“爷爷好。”
　　“爸。”
　　两人问好后在冯鉴的茶桌对面坐下，凳子是金丝楠木的八仙凳，放了一个蒲团坐垫。落座后不过分舒适，让人时刻铭记前来的目的，但在恒温的空调房里这个座椅又透气得刚刚好，不会觉得腰背不舒服。
　　冯鉴的人生格言便是“正好”，不偏不倚是为正，自得圆满才是好。
　　“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但现在时机还未到，我不想多说，你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就当陪我这个老头子喝壶茶吧。”
　　他一手功夫茶流畅优美，用茶匙将几克新白茶取出倒入茶壶里，先拉高水柱高冲醒茶，而后低斟入壶泡出茶香。三两分钟后右手整个握住茶碗上下颠倒三次均匀茶的浓度，倒入公道杯后轻晃一下，在面前的三个茶杯快速来回，此谓“关公巡城”，最后将杯底的余茶轻点三下，又叫“韩信点兵”。
　　“爸的功夫茶真是越来越养眼了。”冯紫榛难得开口称赞，她不客气地拿起茶杯，先眯着眼嗅了一遍茶香，让自己先与这杯茶的香气连接，随后才仰头喝下这杯白茶，“嗯，很香，泡得正好。”
　　听见这句话，冯鉴的脸色一动，右手摸上自己下巴的山羊白须，笑意更甚，“澄澄，你也趁热喝，空调房里凉得快。”
　　低头看向茶桌上粗糙的紫砂茶杯，冯郴说不出那是什么颜色，与传统的紫砂不同，它颜色更黑，像是玄紫色。拿起来很轻，不像砂土的手感，她一边捏起来递到嘴边，一边用右手食指指甲轻叩了杯壁一下。声音很清脆，像半山腰的寺庙里系在桃树上的风铃，冯郴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帧画面，无比清晰，仿佛风铃是她亲手系上去一样。
　　“喝不习惯白茶吗？”冯鉴温厚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冯郴没有方向的思绪，她回过神赶忙道：“不是的爷爷，我刚刚喝的时候发现，我好像没在您这喝过这种茶。”
　　“这茶毫香显著，滋味清鲜嫩爽，层次感很丰富，入口绵润，过喉后有微凉感，鲜甜中带薄荷感，持久生津。”冯郴品茗过程中很认真，她尽力放大自己的感官，试图从味觉里找到一些触发点。
　　见冯郴对茶道颇有研究，冯鉴脸上笑意止不住流露，今天或许是他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好，好！你的感受很准确，这是白毫银针，前几天才运到的，这是开盒后的第一泡，我都没来得及细品，你竟然已经尝出了这么多细节，不错。”
　　冯鉴又和冯郴聊起茶道，两人都爱品茗，话势滔滔不绝，冯紫榛没有插话也不恼，而是撑着手朝落地窗外看出去，磅礴的落日渐渐隐退，现出了一片柔软的夜幕，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隐约能透过眼镜看到几颗闪烁的星子。
　　她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静谧的时光了。

作者有话说

　　冯姐挺懂茶的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