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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达星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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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杉从识字起迷恋宇宙。她永远对幼儿科普书籍上那段话印象深刻:
即使是星星也不能永生。总有一天,也许是五十亿年后,我们的太阳会消失。
开始,它会慢慢膨胀,体积比现在大100倍,成为科学家所说的“红巨星”。这个时候,地球会被烧成灰烬。然后,太阳又慢慢缩小,再经过几百万年的时间变成被称为“白矮星”的白色小球,然后慢慢地消失。
她无法用四年的生命度量“五十亿”这个数字,少掉一个“亿”字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烧成灰烬”的字眼填满她的脑海,整整恐吓了她一个漫长的夏季。
等她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的时候,她已经将几十个科目都体验一遍,依然为宇宙痴迷不已。等她十四岁的大脑再也不能跨过十年自我理解,她拿到了全部科目的高级课程建议,差点儿把宇宙航天之外的五十三张废纸随手扔掉,涂改过后从同学那里换了几新币,交给班上那个最沉默寡言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
“不需要。”
“好吧。”谢杉无所谓地收回手环,“交个朋友呗。”
“你的朋友足够多。”
“可是你一个都没有啊。”
“不需要。”
“好样儿的,”谢杉笑得更猖狂,“我就喜欢你这么说话。你也会喜欢我的,江铎,我确信这一点。回头见。”
江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快步流星走开了。
“我们都热爱宇宙,不是吗?”
天文高级课堂的人寥寥无几。事少、钱多、课程简单,黄金三角不可兼得,可是能集齐与之相反的黑铁三棱专业倒也为数不多。历任执政官都倾向于优先民生,未谈温饱,何以仰望星辰。
被谢杉以知识浓度不低的话题骚扰几次之后,江铎逐渐缓和了态度,具体表现在既不拂袖而去,也不装聋作哑,一来一回的只言片语称得上是对话。后来相处得更久一点,谢杉明白这已经代表心甘情愿。
“时间不是独立存在的概念。乍听真叫人难以理解。我常常对难以迅速理解的内容感到兴趣浓厚。”
“那我们很像嘛,我常常对难以迅速爱上我的人感到兴趣浓厚。”
“完全不像。我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而非不要脸面的自恋狂。”江铎对她的无耻报以力度相当的嘲讽。
“谢谢夸奖!”谢杉得意道,“知我莫如铎啊!”
江铎脸色活像吃了苍蝇般难看,良久才慢慢挤出一句“……大开眼界”又立刻顿住,生怕再把她骂高兴似的。
谢杉有时觉得,情感和理论巧妙的相合,就像心理学和宇宙学的时间箭头永远指向同一边。她从四岁长到十八岁好似宇宙持续膨胀,从前每一个下午都像灼热的星团在她短短的生命记忆占有一席之地,而今一个星期、一个月也不过眨眼之间。
“非常胡来的类比,不过我喜欢。我们为了更有效地生活创造了时间,又总是被时间所困。”江铎听了回答说,“它深埋在人的大脑,就像脊椎插入血肉。直到现在,我也很难想象时间会被怎样扭曲。”
“我只认识你四年,可是已经像要好了一辈子似的。”谢杉笑道,“这算不算抛弃了人人共有的标准时间之尺?”
“诡辩。”江铎支着下颌看了她一会儿,又微笑起来。“我们无法想象时空的第四维,十八岁的你也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背对火光,依据万物的投影作些罔想罢了。”
谢杉也笑。然后她们沉默了一段时间,坐在一起感受彼此的存在,同时也仰望银河。
“我今年就要到航天局工作了。”
“这么早?”
“嗯。我杀了母亲的配子,虽然新法典不认为我有罪,但是它会作为参考列入我的性格评估。廖局长专程找我谈过,她们不会把这一点当作负面内容。”
“那我也去。”谢杉对上她的眼神,耸耸肩,“反正我总是要去的。拿掉时间的尺, ‘现在’和 ‘未来’也没有本质区别。”
“诡辩。”江铎说。不过谢杉能从她没什么波动的表情里看出她其实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