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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屈从之后,是任性的忤逆。
      将那张狂男子霸道的言语,连同归复后势必付出的惨烈代价一并地抛诸脑后,就这般悠然远走。像要一展反击的姿态,于黯然天地间断然抹去了行迹,不计后果地阻绝他所有的追迹。情知这刻意而为的挑衅必然会引发他的怒火,可这心底偏就有了一丝畅快。
      还真是……自讨苦吃。
      料想着归返后他狂猛的暴发,这悠游甚远的人也不由自嘲地轻笑。
      罢了,由他去震怒吧,总之也逃不开这一劫。
      任那一席飘摇的红艳在越发暗沉的苍穹下跃然轻舞,放手一切的短暂闲适,将彻夜远走的人带离了纷繁的忧扰。
      荒野独行,直至行入了记忆消亡的一幕。
      曾有破败古寺密林幽驻,不过一场火事,便叫一切都化为了荒凉的落幕。而今空留遍野哀草离离,于千百年的日升月落中凭悼那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局。
      这一片枯冢,埋没的,又何止是交战的魂灵……
      今时复归旧地,像是要彻底放逐那宿世的不堪,就这般坦然驻足,静看着那一方深埋荒草的冰冷残垣。半晌,复有一笑悠悠浅露。
      “我来接你了。”
      低柔的语音似纤纤素指轻缓地抚过漫山白草,引来一片细微地荡漾,如故友相缝的细语,在清冷的风中轻述。
      浅吟不灭,被这一语唤醒,葱郁的浪潮中有一缕明光破出千年的封石,于昔日古寺的焦土中悠悠飞升,悬滞半空。似与那悠然默守之人遥遥相望,半刻地明灭,忽于他缓缓伸来的颀长素指中飘然而降,幽幽敛去了寒光。
      一凛肃杀的幽芒终于这经年沉寂之后复见天光,这上古的魔器——米凯拉之刃,于上一个轮回的埋骨地中傲然复苏,不甘地,想要再掀嗜杀的狂潮。
      “不急。”狂躁的戾气却被掌控之人一手轻易地散去,那曾经依附的魂灵已然抽离而去,而今空留一柄锋利的躯壳,如何能重耀昔日魔刃之名?“我来为你,重新铸灵,如何?”
      轻柔地笑问,恍如甜蜜的私语,蓦然激发的却是一抹惊悸的寒芒。那狂肆的暴戾经由执掌的寒凉惊窜过指尖,惹来笑语低喃。
      “不愧是玄天所铸,跟那个人,真的好像……”清芒掠过眼底,只一瞬,便将那纠缠的身影抛诸脑后,不再提及地思虑,“百人血祭吗?去哪里好呢……”
      如此喃喃,倏地,笑意微抿,便自悠然地旋身。“我们走吧。”
      携着那一凛冷冽的寒刃翩然游走,为层云密布的天地点上了一盏耀动的明艳,向着北地一路悠游。路径偏远之地,沿途也俱是荒凉,邪祟出没,尽皆未见人烟。
      思绪兀自空灵之际,掌中利刃终似嗅得了生气,寒芒乍现,倏然亢奋。
      “呵。”为这难耐的激越,游走之人驻足轻笑。挑眉四顾间,隐约识得一丝飘渺的生息,“相距甚远啊。”
      如是述说,却于转眼之间过尽千里荒原,于离人归途中冷然降临。回眸,换得来人愕然惊颤,大张着口唇,久久不能言语。
      像是离了魂般,一径地瞪视眼前天降的绝色。
      为这山夫错愕的神情引发顽劣的心性,静立之人缓步靠近,明艳的轻笑不经意地,绽放成了惑失心智的毒。
      “山中魔祟横行,你独自猎兽,不怕吗?”垂眸睨见男子手中捕猎之物,血色尚自滴淌,便就柔声地问。
      “……怕,怕。”山夫失神地作答,闻及魔物乱世,散失的心智仍旧止不住蓦然惊悚。
      “怕,为何还来?”
      “……饿,饿……孩子,没粮了。”被那听似无邪的笑问勾起了心中凄苦,呆滞的眼目竟也微起一刹的波澜。
      这凄楚换来眼波悠悠流转,却是不肯放过地笑语依然,“乱世苟活不免艰难,其实,生于死,又有何欢呢?”
      “……”男子一窒,无以为应。
      “世人浑噩,无明而生。纵使终日惶惶,却为何还要如此执着?”似有轻叹于生息中淡然倾吐,末了,终是释去了唇畔轻浅的笑意,悠悠然耳语,“他日若殁于邪祟之口,不如……”
      一语激荡迷蒙的心神,男子神色瞬息万变,隐有一息悍然的动荡于胸间惊乱。激烈的交战之后,手中紧攥的食粮黯然落了地,尤自沾染血色的指掌赫然接过了那一凛冰冷的寒芒……
      眼看着他着了魔般大步行向驻居的村落,掌中三尺寒刃乍现锋芒,衬得那急行的背影也似透射着凶戾。
      世人魔性,一触即发呢。
      这一方悠然轻起一笑,便即缓步跟随,远远地,冷眼那一场凶猛的暴发在惊乱中上演。
      凄惶唤不回良善,哭嚎止不住杀戮,唯有艳丽的血色在行凶之人的眼中镀染出颠狂的迷乱,腥芒在指尖跳动,生命被蓦然扼止的激颤便自快意过心间,于沉迷的笑意中掀起嗜杀的惊澜……
      这便是世人的罪。天地万物总在轮回中应罪而生,混沌而存,最终,不过是无明而亡。
      末了,白骨黄沙,一场熊熊的火事便叫一世的欲念与执着通通化为了灰烬。焚尽所有的赤焰也不过似红莲绽放,只一场花事,绚烂了,便过尽了一生的长度。
      于此而后,再无生机,激狂后空余炽烈的余势隐隐映衬着嗜杀者漠然的面容,似乎,心智也被一并的焚毁。
      “不够吗?”轻柔地问,一手收束回明艳的火事。回身,那目睹杀戮的灵眸依旧是纤尘不染。
      未予置答,仅只魔刃染血,兀自将盘覆的鲜红吮吸殆尽,贪婪地不减锋芒。
      “呵,还真是……欲求不满呢。”如是轻述,那忽而飘渺的语尾却不自禁地唤回了深踞脑海的倨傲身姿。
      无力地轻叹,将那男子再度深埋脑海。转目,遥遥一指北域已近在咫尺的恢弘门殿,“走吧,让你尽兴。”
      似一语魔咒,森然开启了杀伐的门径。手持利刃的男子为那一抹惊芒牵动,一声狂吼,便即扑身奔向了北域霸主屹立不倒的巍峨殿堂。
      不过数里,那铄金的门匾已尽入眼帘。雷神殿,北域霸主的本殿举目在望。
      浩然之师自有雄浑的威势,然而缓缓行来,内里却早已是杀戮四起。米凯拉似在宣泄着百年的沉寂,驭使着执掌的男子浴血厮杀,兀自激奋。一介山夫,竟是杀得这一方霸主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笑意便就这般轻浅而过,后来者踏着血色冲刷的华丽石阶信步而上,于战局外悠然地旁观。
      “……是,是红莲!”
      终是有人于纷乱中辨识出了那一抹漫不经心的身姿,一声利吼,引来四下惊颤。时间也似有一瞬的凝滞,而后,终被一语打破。
      “……怕,怕什么,现下是他力衰的时候,竟敢来送死。还,还不快杀了他!”本是叫嚣的言词却被丧失的心气溃散成可笑的姿态,惹来闻者蓦然一笑。
      浑然不知,便是这唇畔微小的牵动,已叫魔道的门径轰然洞开。有人的神魂就此失陷,于四众惊惧的生息中化身为魔,复又激起杀伐一片。
      点燃了沿途的战火,引发事端之人却自悠闲地离去,随着那道惊悸的寒芒步向重重内殿。
      于殿门之前,突有凛冽的杀气陡然掠至,以猝不及防的狂猛之势倾覆而来,仅只一息间,那道浴血厮杀的身躯已是颓然倒地,杀戮的锋芒于松脱的指掌间激窜而出,乖顺地归服于那轻扬的素指之间。
      “恭喜大殿下出关。”掩去了指间三尺寒芒,那逼至殿前的人悠然抬眸,款款含笑地轻言。
      听不出讥诮的意味,却仍是掀起了汹涌的怒潮,一招击杀来犯之人的高大男子满面怒容的步出厚重的殿门,冷哼一记,便是恶狠狠地瞪视。
      “哼,你这妖孽,杀我两名兄弟还敢上门撒野,欺我雷神殿无人了吗?”暴喝声起,筋肉盘结的壮臂已撑得甲胄咯咯作响。
      关期未至,却接连接获噩耗,狂涌的心潮差点就坏了修为,而今,这祸首竟还找上门来,于这魔都将临心力渐衰的时刻只身闯殿,未免太过狂傲!
      那端震怒的心绪被一眼看透,斥之妖孽的男子只巧然含笑,不为所动地将目光投注向云端初露端倪的一方暗阁。
      “魔都将临,我力必衰。早前的闭关,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决战吗?既是有所准备,我岂能不来。”丝毫无惧的姿态反叫怒意高涨的男子突地心有不定。
      凝眉怒视半晌,暗暗揣度着这邪肆的妖孽究竟还剩几重余力。
      如此悬而不绝的心绪惹来这端乱世的红莲轻言告诫,“你似乎还未准备好?可惜,我不会再给你更多的时间。今日日落之前,势必会有一个决断,你胜,我便任由处置,若败……”
      又见那抹惊世的笑靥悠悠绽放残酷宣判的唇角,“明日世间,再无雷神之名。”
      一语撼动心神,这执掌雷神殿的男子愤而惊跳,终是难掩怒容地掀起漫天嗜杀的惊澜。“好大的口气,看我不诛殁你这邪祟!”
      嘶吼震天,大地也似战栗不止,余音未尽时震怒之人已是双臂齐震疾扑而来。迅猛的杀机转眼欺至,眼看着陡然惊现的巨型双锏于半空淬炼出刺目的银芒直指静立之人毫无防范的命脉,那一席飘摇的红艳却自巍然不动,只含笑地注目这凶戾的寒芒。
      为这毫无惊乱的姿态,攻掠的男子心间倏地窜过一抹不安的动荡,道不明的心绪蓦然攀升,终至于杀虐之时寻求到了解答。
      不及收势,那美艳男子手中锋芒一闪,于掌中双锏穿刺之际突地耀入眼底。一瞬的失神,一个身影已然无声地疾掠而至,生生立足凶芒之间,强横地阻绝了这弥天的攻势。
      砰!交击声起,嗡鸣于耳际,竟有着震慑神魂的惊悸。待得星芒落定,击杀之人方才醒过神来,诧异地瞪视正与自己全力抗衡的男子。
      “三,三弟?你这是做什么?”一声怒嚎,眼目圆瞪,这与自己有着血缘之亲的男子正自紧握着那柄散发出妖异凶芒的兵刃,一脸的颠狂之相。
      隐有邪肆的冷笑于凶芒中映现,来人只是一语不发地施加着对搏的力道。
      “你快醒醒,这个没用的东西!”如此轻易,便被慑去了心神。
      愤然怒斥,却又偏偏伤他不得!眼下胶着的景况竟是叫人无计可施,怒目横扫,复又狠狠瞪视那道兀自清闲的身影。
      “你这妖孽,耍什么下作手段,有本事来与我一战!”
      “赢了他,自会与你一战。”挑眉,玩味地笑语,却是毫不在意那人怒目圆瞪的姿态。末了,话音一转,“他很在意你呢。自幼尊为兄长的人一直是他最想超越的对象,而今,我不过是了他心愿而已。”
      如是轻述,置身事外之人已是悠悠旋身,缓步行向内殿虚掩的大门。充耳不闻复又高扬的怒喝,将漫天倾覆的杀戾留滞在了身后。
      兄弟相残,老古的戏码。却总能掀起人心深处的激颤呢。
      “好好,走完这一程吧……”
      恍若祭奠的悼辞,轻柔溢出口唇的言语在无情关合的殿门外透彻云天,清晰地,激射入生死交缠的人心间。
      一曲乱世的哀歌就这般轻易地被阻绝在厚重的门扉外,独行之人步履轻缓,悠悠行向中央祭坛。
      立足的瞬间,突有紫幽的星芒于坛内祭文蓦然鲜明的华光中疾掠而过,隐隐的雷鸣便似要震裂了神魂般四下轰鸣。
      “稍安勿躁。”轻言安抚,平缓下了那满堂狂躁的鸣动。
      这熟识的鸣响唤来了神思飘弥,有多长时间了?离去的那一天,已是神识尽散,唯余一缕残魂飘落进了万古的空寂。而今归返,这凶悍的主儿仍旧识得故人,只是,“还不是时候。”
      言罢,再不顾那骤然轰鸣的怒潮,返身而去。
      探视,到此为止,不久之后,我们自会相见的。
      噙着唇角那抹苍茫的笑意走出这片雷鸣之地,出离之时,纤指轻扬,便有炽烈的红潮漫天倾覆,势如天火轰然降世,强横地,封锁了这片禁地。
      世人断不得入。
      抬眼处,殿前的杀戮已然落幕。那执掌整个雷神殿的霸主终是不忍手刃兄弟,于米凯拉暴戾的凶芒下交付了英灵。
      一役告捷,如此轻易。人,终究逃不过心的掌控。这立世百年的北域霸主,曾经雄心勃勃,末了,也不过是个惨淡收场。落入旁观者的眼里,似观一幕闹剧,而今终场,也便失了兴致。
      缓步行下内殿石阶,那手握魔刃的男子兀自屹立,恍如一尊冰冷的雕像,待得这闲适的身影悠然收回了那一凛行凶的惊芒,那端屹立的身躯方才轰然倒塌,将生息与神识一并交与了那嗜血的锋芒。
      从此世间,再无雷神之名。
      翌日天明,这一失陷的讯息便会如一颗不安的种子洒遍天下吧……
      看末世无望之心如重云掩覆天光,本是件趣事,只可惜,眼下先行不安的,却是自己了。颔首失笑,这一方事尽而心力渐衰,还能走向何方呢?
      “回去吧,米凯拉,去找你的主人吧。”
      如是轻言,一如自呓,当那抹倨傲的身影再次张狂地占据脑海时,便是不得不去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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