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雪录》星有小宇宙

6、天纵其绝，世无其二

　　唳，鸟鸣也。雀，鸟中善鸣者。雀唳青空，知天下熙攘。唳雀营，网罗天下之事。非鹰犬，无桎梏，忠于乘舆，听从己心，为国为民。
　　姜喜喂完小从舟，才开始用饭，崔隐也没有先回房，而是用手托着脑袋，望着雨幕发呆，耳边人声加上雨声，有些嘈杂，却不影响崔隐发呆。
　　她心里像崩了一根很紧的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松开，或者……断裂。
　　崔隐凝神盯着门外，总觉着隐隐不安，似乎会有什么洪水猛兽，撕开密密麻麻的雨幕，朝自己扑来
　　突然，崔隐神情一震，拧着眉，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在人声和雨声中，好像还有什么声音。
　　崔隐撑着桌子站起来，姜喜注意到，抬头露出疑惑的神情，本以为崔隐是想要回房，可崔隐开口说，“有声音，是……马蹄声。”
　　“马蹄声？”姜喜认真听了听，“可能是雷声吧？”这种鬼天气，怎么会有人在外骑马？
　　“不，就是马蹄声。”崔隐神色凝重，那声音越来越近，轰隆的雷音中，夹杂着铮铮马踏的声音，似乎还有马儿的嘶鸣，踢踢踏踏，越来越近。
　　姜喜似乎也终于觉出了不对劲，神色有些慌张，放下手中的勺子，下意识捂住了小从舟的耳朵，“这么……这么会有马蹄声？”
　　崔隐摇摇头，望向门外。这个时候，堂中的人都已经听到了着声响，渐有骚动。
　　马的嘶鸣声霎那间已经到了耳边，门外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吁声，人影与马影在雨幕中攒动。
　　几个披着斗笠蓑衣的男子大步垮了进来，雨水顺着他们身上的斗笠滴滴答答的落下，在地上蜿蜒流动。一进门刚好吹来一阵风，风中带着外头的水汽，以及若有若无的土腥味。
　　人们还觉察到来人的不寻常，靠近门的几个人已经远远让开，往里挪了好几步。
　　姜喜紧张地搂着小从舟，细声细语又期期艾艾地问，“这，这是，怎么，怎么一回事？”
　　崔隐仍是摇摇头，警惕地望着那几个高大的男子，由于披着蓑衣，看不太清来人的衣饰，只是从露出的部分能窥出，他们似乎是一样的打扮。
　　而且……崔隐的眉拧的更深，那些人的腰间，配有长刀！
　　只见先进门的几个男子，打量了一圈大堂，才侧身站在门的两端，脚下的地面留下一滩滩水渍。
　　堂中的众人都不敢发出声响，直觉告诉他们，可能来了不得了的人物，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惹得起的。
　　不少人也都站了起来，一脸警惕地望着那几个高大的男人。
　　门外又跨入了一只脚，顿了顿才踩在那几滩水渍中间，门两边的人都适时齐齐垂了头，唤了一声什么，语气里带着尊敬，以及畏惧。
　　这个人，不一样，崔隐想，其他人的服饰皆为墨蓝色，唯有他，蓑衣间露出朱红色的布料。
　　来人很快解下蓑衣斗笠，身后便有人为他接下，他又用手扫了扫两边的袖子，才负手挺立。
　　这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男子，长得极好，轮廓冷峻，偏偏眉眼间带着几分秀气，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天纵其绝，大概世无其二。
　　崔隐也不免暗暗惊叹，以男子的姿容，莫说她在虞川，就算是走遍整个大昭，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出第二个。
　　温悯发出一声轻笑，扫了一眼大堂，“还不少人。”
　　杨掌柜当然知道来人的不简单，战战兢兢的上前，弯腰拱手问，“不知道客人们光临，是用食还是住店？”
　　温悯没有答话，或者说懒得答话，而是轻轻侧头点了一下。
　　身后便有人上前一步，隔开杨掌柜与温悯，掏出一块令牌，上方刻着分明的朱雀衔柳的样式，沉声介绍道，“这一位是唳雀营的指挥使温悯温大人，我们是唳雀营的人，为天家办事，此次，是要一处落脚的地方。”
　　闻言，堂中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唳雀营，职专京城巡捕以及网罗各地情报，直属天子，为民发声。
　　可是这温悯温大人，大家只觉得有些耳熟。
　　堂中立马有人发问，将所有人的疑惑问了出来，“唳雀营的指挥使，不是郭晓之郭大人吗？”
　　说话的人，就站在崔隐旁边，温悯闻言望来，却与崔隐对视上，他愣了一下，温悯平生第一次见这样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可眼神中却是阅尽千帆后的古井无波，而眼睛的主人分明年纪不大。
　　很快温悯便意识到自己霎那的出神，收回目光，嗤笑了一下，那本就俊朗的面庞，更加生动，“川南到底离颍阳太远，一个月前唳雀营的指挥使，便由我上任，或者比起唳雀营的指挥使……”
　　温悯笑意更甚，“你们更熟悉称我为昌平郡王。”
　　话落，引起堂中小小的哗然，昌平郡王，那位天子近臣，颍阳有名的纨绔？如何当得起唳雀营的指挥使？
　　崔隐旁边刚刚问起郭晓之的那人低声嘀咕，“这种阿谀奉承的绣花枕头也能当是唳雀营的指挥使？”
　　崔隐闻言，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温悯，纨绔？崔隐心中不置可否，刚刚那人的眼神中那几分锋芒，是泡在膏粱锦绣的纨绔子弟能有的吗？
　　姓温，是那一个温家吗？可温家的人，如何还能得那一位的信任，执管唳雀营呢？

　　崔隐心中不免有了个大大的疑问，大概是虞川太过贫瘠闭塞，又或许是这些年有意回避颖阳的一切，崔隐顿时觉得心里发空。她愈发猜不透如今的颍阳，究竟是什么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