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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溧城除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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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出狂言。”晏轻羽冷哼一声,跃起踏上洞穴内的石柱,飞身拔出埋名剑横扫,剑气化为数道雀翎箭矢向刀疤男,刀疤男在洞中四处避让的瞬间,袖中薄刃飞出,朝晏轻羽射去,晏轻羽飞身避开,薄刃翻转回旋到了刀疤男手中。刀疤男手持薄刃,朝晏轻羽狠狠劈来,晏轻羽侧头一避,背后的石柱被薄刃斩断,电光火石间,晏轻羽抬腿横扫,踢飞了薄刃。
刀疤男飞冲过来,晏轻羽半空翻身将其踢飞出去,旋即再次挥动埋名剑,飞出雀翎箭矢。刀疤男刚被踢飞,来不及闪躲,被雀翎箭矢的力量击飞,箭矢穿过他的手腕和脚踝,将他牢牢钉在了洞穴的石壁上。
“原来真正被人打伤了的疼,是这种感觉。”刀疤男倒吸一口气说,“叫你别乱动,你偏不听,你看,现在糟了吧!”说罢尚能活动的手指微微一弹,洞穴中火雷的引线瞬间点燃。看着引线的火花飞速窜动,晏轻羽闭上了眼睛,透过引线燃烧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洞穴地下有流水的声音,晏轻羽飞出埋名剑向洞穴中的一处地面刺去,巨响声中,洞穴地下的水流从埋名剑处卷出,形成了一个漩涡,晏轻羽召回埋名,漩涡顷刻垮塌,水流如飞瀑般,浇灭了引线,也快要浇化粘在地上的叶长宁。
刀疤男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你能杀了我吧?你听说过血盾吗?我也姓萧,我叫萧陌,我是萧时靖的血盾。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叶长宁听到“血盾”两个字后,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如蝼蚁般的萧时靖。血盾由于太过阴毒,在止水学宫,乃至整个地界都是禁术。为人血盾者,以血为契,替人受过,生死无解。
“萧时靖,你活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叫疼吧?从小到大,你受过多少伤,你不记得吧?我全都记得,因为每一处都伤在我身上。你想当英雄,你想降妖伏魔,可是萧恩行那个老贼为什么要我替你受过?”
萧陌对着萧时靖怒吼,“我连死都死不了,我用薄刃剜心,一刀一刀的往里割,因为你活着,我疼晕过去都没有死成,你活着,我想死都不行!”
萧陌吼完又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过现在,看你这幅模样,我又不想死了,现在换你想死了吧?我活着,你想死也不行!”
“小孔雀,封住他的神识,我进去探一探。”叶长宁说罢,凝聚内力从那团浆糊般的纸身上脱离,附身在了萧陌身上,叶长宁想在萧陌的记忆中找寻十七。
在萧陌的记忆中,叶长宁看见了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叫花子穿着单薄的衣衫,赤脚走在雪地中,跟着流民的队伍混入了溧城。
走到萧府门口,小叫花子看到有条狗正在啃着肉骨头,还没啃完就被主人牵进了萧府庭院中。小叫花子赶紧上前,抱着还剩一点碎肉的骨头,蜷在萧府门口的台阶下啃了起来。
管家带着家丁从萧府大门出来,边走边说:“你们这次机灵点儿,之前给少爷找的伴读,都入不了老爷的眼。”
家丁苦恼地说:“还请张管家给点提示,之前小的找的那些伴读,有知书达理的,有筋骨健硕的,有脑瓜机灵的,可老爷一个都相不中,您说这伴读,到底该挑什么样的?”
张管家捋捋胡须道:“在萧家这么多年,这回老爷的心思,我是也摸不准了,这规规矩矩的伴读,老爷都不满意。你要不去试试找一些粗鄙无礼、身板孱弱、头脑呆笨的,没准儿瞎猫能撞上死耗子。”
家丁说道:“张管家您这不是在拿小的寻开心吗?谁家要这样的伴读啊?”
张管家道:“整个溧城,能找的不都快找完了吗?老爷估摸是挑花眼了,你就去找些歪瓜裂枣来,没准儿老爷看到那些歪瓜裂枣之后,就会觉得你之前找的伴读不错,这事情不就好办了吗?”
家丁听完满脸堆笑,躬身行礼道:“谢谢您老人家,还得是您有大智慧。”说罢,走下台阶,看到了正在啃骨头的小叫花子,家丁立马蹲下,左右打量着他,嘴里还念念有词粗鄙无礼、身板孱弱、头脑呆笨……就是你了。
那天家丁在溧城找了五六个流民模样的男童,梳洗一番后带回萧府,那天也是小叫花子第一次进萧府,他不会想到,那天进去以后,再出萧府就是十年后。
五六个男童站成一排,萧府的老爷萧恩行像是挑选货物一般,来回端详,为每个小孩卜了一卦后,托起小叫花子的下巴,又仔细看了下,说道:“就你了,以后你就叫萧陌吧。”
那天,萧陌吃到了人生的第一顿饱饭,他两腮胀得鼓鼓的,心里感恩着萧家。吃饱后,萧恩行独自过来领走了萧陌,萧陌以为是要去见萧家小少爷,心里有些局促。穿过前厅,来到后院,自此,萧陌就被萧恩行用天罗链锁在了那件空置的下人房间的地窖,天罗链寻常武器砍不断,劈不乱,越挣脱会束缚得越紧。这一关就是十年,吃食由萧恩行亲自送,萧府上下,除了萧恩行,没有任何人知道萧陌的存在。
萧陌不知为何会如此,他的身上也总是会莫名出现伤痕,刚开始几年每日都是类似练功出现的淤青,后面几年便是刀枪棍棒留下的伤口。萧陌终日独自一人承受着伤痛,在地窖里,他分不清白天黑夜,也分不清自己每天是睡过去的还是疼晕过去的。
有一天,地窖的老鼠在墙上留下了一个洞,透过那个洞,萧陌终于看到了光亮,也第一次看到了萧时靖。那是一个明媚的少年,喜欢在后院练剑,阳光下的少年,眼神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清澈,像是从未经受过磨难。萧恩行经常会来指点萧时靖的剑法,萧陌自记事以来就是一个人生存,他不知道什么是父慈子孝,但他知道他也想有一个人能用如此慈爱的目光施舍自己。
一墙之隔的世界,是萧陌此生的奢望。
不知是多少天后的一个清晨,萧陌又被疼醒了,这次的伤格外重,肩背密密麻麻,都是刀伤,肋下被像是被剑贯穿了。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奇怪的是,伤得如此重,他依然行动自如,只是钻心的疼痛不断在啃食着他的筋骨血肉。
萧时靖又来后院练剑了,身旁站着的人是他真正的伴读萧随。
萧随忧心地看着萧时靖道:“少爷你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赶紧回去歇息,别练剑了。”
萧时靖爽朗地笑着说:“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从小到大,不管受多大的伤,都会很快愈合,从不会觉得痛。所以我天生就是降妖伏魔,为民除害的大侠。”
萧随道:“我的萧大侠,昨天我可是亲眼见到那群山贼拿着刀,把你的后背砍得血肉模糊,山贼头头还从你肋下一剑刺穿,我当时都以为你会死,现在真的一点事都没了?”
萧时靖拍着胸脯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说罢又剑指前方意气风发地说:“我萧时靖此生要除尽世间恶,保护天下人。”
下人走到后院,打断二人谈话,请萧时靖去前厅,剿灭了山贼,溧城有不少百姓都要上门来感谢他。
萧陌听完二人的谈话,看着身上的伤,好像瞬间明白了,真是好一位年少有为的大侠啊。
萧时靖十四岁,孤身勇挑尸鬼王,百姓为其塑英雄像,萧陌脸上留下了刀疤。
萧时靖十五岁,率众剿灭炎火兽,百姓为其立功德碑,萧陌周身留下了烧伤。
萧陌有时候会想,倘若这些伤都由萧时靖亲自受过,他会不会害怕当大侠?倘若萧时靖知道有一个人在替他承受伤痛,他会不会爱惜自己一点,在厮杀的时候不再那样毫不惜命?
他恨萧恩行,也恨萧时靖,跟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比起来,他宁可当年饿死在溧城的雪地里。
萧时靖十六岁,蓝尾狐妖来到了溧城。这蓝尾狐妖不似以往为祸百姓的妖邪,它似鬼似妖,杀不死,剿不灭,让萧时靖也觉得棘手。
一日,萧时靖领着一位手执铁扇的公子来到了后院,唤那人师傅。师傅擅阵法,教了萧时靖许多缚妖束魂的法阵,萧陌在一墙之隔的地窖中,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凭着听来的一些皮毛,萧陌自己开始钻研法阵,他发现自己在阵法符咒上好像颇有天赋,偶尔也会情不自禁地幻想,自己若不是被困于此,若不是萧时靖的血盾,那是不是应当能成为比萧时靖更厉害的大侠?
一个雨夜,萧陌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狐妖与萧时靖正在缠斗,为了不伤害溧城百姓,萧时靖将狐妖引导了萧府后院,酣战数百回合后,萧时靖用阵法将狐妖封在了萧府后院,从此,萧府后院成了禁地,除了萧时靖和萧恩行,他人不得入内。
狐妖凭借嗅觉,发现了萧陌,于是朝着地窖的方向露出凶狠的表情,张牙舞爪,可困于封印,无法扑过去。萧陌既害怕又惊喜,十年了,他终于被看见了。
而后,朝夕相对的过程中,萧陌发现狐妖并非妖,而是一缕残魂,之所以会癫狂杀人,是因为神志有缺。狐妖也慢慢地熟悉了萧陌,偶有不癫狂的片刻,会十分温顺地对萧陌摇尾巴。
半年后,萧陌终于破解了封印狐妖的阵法,他将狐妖引入了地窖,狐妖成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世人眼中的狐妖,在他眼里是可爱的小狐狸。小狐狸发狂的时候,他会将小狐狸封印起来,让小狐狸安静地睡觉,小狐狸清醒的时候,他便会抱着小狐狸,向它倾诉自己这十年如一日的痛苦。
这日,萧陌正抚摸着小狐狸的尾巴,怀中的小狐狸忽然现出了人形,顿时发狂撕咬萧陌,嘴里不停念叨“回去……回去……”。
萧陌慢慢伸手,握住了面前这个人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安抚,狂躁逐渐归于平静。萧陌又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来回抚摸着面前这人的额头。少顷,人又变回了小狐狸模样,安静地睡了。
萧陌抱着小狐狸,想着刚刚他幻化人形的样子,年龄与自己相仿,和自己一样在黑暗中挣扎,和自己一样痛苦不堪。
小狐狸,你想回去,你想回到哪里?我也想回去,可我不知道去哪里。
萧陌顺着墙上的洞,看着外面,露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小狐狸,我带你回去,你也带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