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生活有点幽默还有一点小悬疑 ...
-
生活有时就是这么不凑巧,当尤安需要一位真正的英雄来拯救他贫瘠的内心世界时他们全在刊物上老老实实待着,等有朝一日离开故乡成为“大人物”后那些记忆里的英雄才姗姗来迟,就像把减肥餐送给饥寒交迫的流浪汉,把青少年见不得人的荒唐心愿在毕业舞会上实现,尤安很想辱骂那个自以为很慷慨的救世主,他们的到来都太迟了,他不需要了。不过这并不算太晚,尤安在淋了整夜的雨还挨了两顿打后再也撑不下去,他意识模糊到认不出站在路口这位义警究竟是谁,也发不出求救的信号。
不管是蝙蝠还是知更鸟都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尤其他现在的身份还是警察,所有哥谭人都知道超级英雄和城市英雄的关系,嗯,就像蝙蝠侠和罗宾。所以他要做的就是佯装成快要因公殉职的警察摔倒在地上,这样那位英雄角色就会及时扶住他,身上的伤势和住所就有着落了。
尤安的身体摇摇欲坠,他本想发挥一些与生俱来的表演才能却低估了伤情,刚往前走两步就与泥泞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而“义警”完全没有靠近他的意思,仿佛出现只是为了挡住他的去路。
混蛋,这是尤安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人影慢悠悠走过来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观察他后的最后留言。
……
当尤安像他晃晃悠悠晕倒那样晃晃悠悠醒过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情绪是惊吓,他睁眼看到的应该是医院的天花板或者韦恩的豪宅,再不济把他移交警局也行,结果引入眼帘的又是那件铜黄色调的五金商店,吓得尤安重新闭上眼,火速运转大脑消化接收到的信息量。难不成他又死了一次然后救世主又把他送回原地开启新存档,他真正扮演的是《土拨鼠之日》的男主角?
他不信邪地再度坐起来,虽然只在五金店里待了一会但好歹是认真观察过的,这熟悉的橱窗摆放位置绝对就是原来那家商店,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它正处于闭店状态,透过黄颜色的磨砂玻璃才能看到光亮,店里也空荡荡,没有围着他转的陌生人士。
就在尤安准备起身查看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离他越来越近,尤安迅速躺回沙发静观其变。
那串响声的制造者果然是冲他来的,尤安能感觉到有人来到沙发旁边,并且在他装睡的过程中没再移动过,两人心知肚明地僵持着,最终那人先撕开那层虚假的塑封膜,一脚踢在沙发的边缘,“别装死。”
是位女士的声音,尤安大概能猜到是谁了,他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灵活坐好,态度也摆得极为端正。
“你好。”
“……”
来人正是先前那位救了他的店主,打扮没变化,既干练又能展现出身体的优势,不难想象正常营业时她摆弄着扳手的随便一句话都会被顾客当作维修界的真理名言,俗称推销能手。而她看见尤安的表情也没变,难看得像嘴里飞进了一只苍蝇,她几乎将难以置信这个词语具象化地写到脑门上,怒骂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躺在巷子里等你救援?”
店主沉默几秒,“我换个说法,你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
“……躺在巷子里等你救援?”尤安实在不知怎么回答,人无法解释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事物,他记得雨夜里的追逃和发生在仓库里的肮脏交易,但后面的记忆就变得混乱,好像有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拦在他身前,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捂住反复受挫的脑袋希望能回想起更多细节,却摸到绕着额头裹起来的层层白纱,尤安垂头发现身上已经换了舒适的常服,那件浸满雨水重得像有灵魂压在他背上的警服如同用过的膏药被扒下来,不知扔哪去了。
有人给他更换了衣物,包扎了伤口,甚至还可能做了全身清洁,天哪,尤安默默在心里犯嘀咕,莫名联想到破壳而出的雏鸭会把见到的第一个生物当作它的母亲。
“同样的情形,发生了两次。”店主贴心地等尤安意识到自己外形上的变化后才开口补充,以防他脑震荡听不清楚英文还用手势比了个数字在他眼前晃。
“你又救了我一次?”尤安眼皮一阵痉挛,如同趴在池塘边的弹涂鱼,暴晒在烈日下和融入水底都不是个好抉择。他明明听到的是男性的声音,哥谭里除了那几个喜欢穿着夜行衣在夜里飞檐走壁的基本没别人了,但很明显,店主既不是男人也不是罗宾,更不可能是蝙蝠侠,如果硬要从外貌上找出一个的共同点只有某款游戏里的寸头提姆了。
“不是我,你同事找了你好久,结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他离开后通知我去医院接人,哦,你又要装傻了,要不要猜猜我去接的谁?”
店主掺杂了不少情绪化发言,听得尤安一头雾水,“等等,医院?送我去医院的不是你吗?”
“鬼知道是谁,大概真是万圣节遗留下来的幽灵吧,你进医院时就是这身装扮,没人知道你是警察,那人付了你的医药费,点名让医护把你送到我这来。”她随手从犄角旮旯里抽出一张椅子坐下,双手握成拳头撑住下巴,面对面和尤安保持平视,“听着,我不在乎你经历了什么,但天亮以后请你自觉离开,因为你的缘故店里一晚上没开张,我也不想和一个反复被袭击的警察扯上关系。”
说完她将椅子踹回去,经过略微刺耳的剐蹭声后座椅精准地回角落,似乎那里是专门为它打造的,离开前她看了眼一脸神游完全没在听人说话的尤安,深呼吸才遏制住言语攻击病号的冲动。
“我的钱包呢?”
尤安忽然叫住她,他翻找着衣服上的口袋,急切地寻找某样东西。
“这位警官,从我第一次把你带回店里直至现在,你的同事和我都没能从你身上找出任何一件能证明身份的物品,这其中就包括钱包。”
什么都没有就是问题所在,尤安渐渐想起雨夜之下的所有故事,那些被忽视的细节也随之放大,比如那个掉在他面前的钱包,当时他因虚弱和警觉没有捡起来,可那个钱包和他前世使用的款式如出一辙;还有威胁混混时掏出来的匕首,这也是上辈子的习惯,为了防身也为了方便做坏事尤安常年在外套的内夹层里挂一把匕首,他就是用那把刀割开了捆绑律师的麻绳。这样看来虽然身份进行了转换但有些硬件还是保留着基础形态,那么另一样东西的去处就很值得在意了。
尤安对店主说:“我不能离开,我要住在这。”
“凭什么?”
“我付过房费了。”
“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尽量说得委婉了,别让我解释修饰的句子……难道要让我直说那些劫匪抢的是空钱包,藏在我身上的钱其实是你拿走的?”
尤安另一个习惯,从不在钱包里放钱,他的仿鳄鱼皮皮夹里塞满了不重要的账务单和票根,最多再放些商家找零的硬币。这是各个阶级的共识,把现金拆成小金额藏在衣物各部位才是大城市的生存法则,所以他不信劫匪冒险袭击警察拿到鼓鼓囊囊的钱包后还有心思把他全身上下再翻一遍。
他没有在推理,只是在回忆日常,如果不把身上的钱花得一干二净或者在出租屋的门上多挂一条防盗链,那他的狐朋狗友就会深更半夜溜进来熟练翻找每一处可能藏钱的地点,连没吃完的快餐都不放过。
“或者我去通知同事过来接我,顺便搜查一下店里的监控,收银机里有没有对不上账目的钞票,今天晚上没入账对吧?不过应该没人会把非法收入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直接找到劫匪才是……”
店主听他没有真凭实据的个人主义猜想后挑了挑眉,脸上的不可思议过渡成玩味,她踩着厚重的雪地靴走到尤安面前,捏住他的下颌强制关闭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其手劲比他在酒吧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大,“警官,你真是伤到脑子了,这么不切实际的话都敢说,没抓到犯人就来栽赃我,看来你对你能健全地离开这很有信心。”
哥谭人还挺懂人情世故的,每个人都希望他能留下。尤安瞥了眼闹钟,距他甩开男警跑出去才过去四个多小时,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有两个人主动挽留,其数据远远超过他在现实世界的人缘。
尤安努力从店主手里挣脱,他知道自己无凭无据,而店里随便一件工具都能成为杀死他的凶器,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也为了保命尤安故作镇定地解释道:“你救了我两次,真想让我死都不用亲自动手,让我自生自灭就好。”
前不久他还急着去送死,恢复老本行后反而找到生存的价值,看来那个神棍要失望了,他的劣根或许已生长进骨头里,不是换个城市就能改掉的。
尤安扯开衣领查看他胸前的伤势,绷带在肋骨的位置上缠了好几圈,裹得比衬衫还厚,却仍旧能通过透气的纱布闻到猛烈的药味,估计用量挺多,难以评价处理得粗糙还是贴心。他沉住气深呼吸,胸口还是隐隐疼痛,但没到需要动手术的程度,这是好事,只要能远离医院就好,他担心医护人员能靠体检和空白的病例档案就发现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然后直接扭送人体实验室。
然后他解开衣扣向店主展示,还附带藏在白纱下的示弱表情。
“我初来乍到,不想再惹麻烦了,你用那些钱替我在附近租间屋子,我们之间一笔勾销。”适当表现出处境与生理上的困境,避免店主起疑的同时暗戳戳施压,尤安庆幸他的大脑还健全,没有真的脑震荡,“我空着手来的,银行账户里没有一分钱,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就得抓到真凶死磕到底了。”
店主狐疑地打量着他,想说些什么又止住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思索片刻后在尤安假装咳嗽前指了指天花板,“楼上就有空房,我弟以前住的。”
“不过,你这是威胁吗?”
那股铁钳般的手劲还遗留在尤安的下颌骨,说句话都会牵出酸痛的感觉,他在心底暗自埋怨,突然上手才是威胁吧。
“无所谓了,我懒得跟病号计较,谅你现在也翻不出什么花样,还是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开除吧,菜鸟。”她似乎相信了尤安表演出来的无害,像划分界限一样拍拍手,转身离开,“留你睡一晚,房子的事明天另说。”
这家五金店的构造是细长的长方形,对空间的使用极为苛刻,供客人进门的前台还算宽敞,再往后走就变得狭窄,大概是没有帮手的缘故店主仅能维持前半段的整洁利落,后方直接当仓库使用,款式不一的工具从货架上冒出头,只能容纳一人通行。
哥谭确实是足以取代纽约的大城市,每条道都这么挤,居民还不爱开灯,尤安默不作声地跟在店主身后,除去背影他只看得到前方悬挂着的白布。店主撩开那片白布自己选了进去,指向旁边的木梯示意他上楼,尤安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选择询问。
“你弟弟的事是真的吗?”
这是尤安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自身定位以外唯一在意的事,即使戈登和哥谭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也与他无关,他在现实世界过了二十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接受的,但在虚幻与现实交叠中正好有个故事映射了尤安的存在,如同寓言,如同衔接两个世界的锚点。
店主思来想去都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一开始她被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屑地笑道:“哪件事?哦,他辍学鬼混去了,后来帮派内讧他被挟持,警察还没到他就割开绳子自己跑了,然后换个了城市上最便宜的社区大学。”
“……”
楼上有两扇门,一扇诡异地没有把手,尤安只能从另一扇门下手,好在它没上锁,轻易就能拧开。里面是间正常的卧室,没落多少灰尘,估计店主弟弟离开的时间并不久,或者有人定时打扫,别人的家长里短都不是尤安想关心的,他把自己扔到床垫上,忘了身上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艰难地扯过叠好的被子才如释重负般躺好。
太疯狂了,他挡着眼睛心想,袭警的劫匪,拿走警察财物的店主,和警察打成一片的路边混混,想都没想就和警察做交易的帮派高层,以及那个活在记忆中却又骗过警方的“律师弟弟”,白痴才会拯救这种鬼地方。
他不想去思考这些坏角色是因何诞生的,只知道这个群体像蟑螂一样庞大又源源不断肯定有它的好处,没有好处就不会存在,这是最好的生存手段。背头男握住他的那只手隐隐散发余热,仿佛有燃烧的石油涂抹在上面,尤安反倒觉得安心,沉沉昏睡过去。
……
哥谭是个阴雨天连绵不断的城市,如果不是占据着国家的黄金地段大概不会有人想搬到这里,但现在这挤满了人,都想在泥泞的沼泽中发一笔横财。布鲁德海文的居民和媒体喜欢用“远超哥谭”这个词汇来形容他们的消费水平和犯罪率,在具体数据出来之前迪克·格雷森对这项观点表示存疑,尤其他刚回来就接二连三地遇见“爆炸性新闻”。
他荡进某家忘记关窗的健身房里,这是间男士更衣室,完美避开摄像头还提供了储物功能,染血的警察制服无论放在哪都容易造成悬案,放在衣柜里就很保险。换好常服后迪克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这下他没有了夜行衣和钩索的庇护,还得避免被过路人误认为是进屋行窃的小贼,迪克看了眼距离地面的高度,在穿着牛仔裤的基础上完美落地有些困难,此时的他就像学校泳池跳水台上被起哄的学生,咬着牙也得跳。
嘿,你现在的身份是梦想成为格雷森警官的大学生,家里还有操碎心的老管家与刚进门的弟弟等你呢。迪克在心里反复催眠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在人迹罕至的街道上来个满分跳水,三、二、一,他落到地上,只有水蓝色的裤腿上溅到了微量泥水。
他撑起透明的雨伞往商业街走去,那里有不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不过他想要找的玩具店似乎不在其中,迪克决定去普通商超撞撞运气。
“嗨,请问这里有玩具贩卖吗,呃……那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或许会喜欢的玩具?不要太常见也不要显得送礼物的人太刻意,要是还能让十五六岁的孩子喜欢就更好了。”不认路还拿不定主意时直接咨询员工是最好的选择,但显然这位烫着卷发熬夜加班的亚裔员工对顾客的需求不是很感兴趣,鉴于眼前年轻人那张让人生不出气的脸她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从货架上取出一个塑料袋包装的泰迪熊递给他,“只有这个。”
迪克把小小的玩具熊抱在手里,与那双用纽扣缝起来的黑色眼睛对视无言,他用略微尴尬的语气说道:“我说的是送给男孩。”
“只有这个,他要是不喜欢你让他来找我退货。”员工没再理会他的要求,坐回收银台继续对账,留他和毛绒玩具面面相觑。
如果是普通孩子玩具熊当然是最普遍也最保险的选择,无论男孩还是女孩,然而他没说完整的要求好像被人误解成封建长辈的刻板印象,迪克有些头痛,这可比目睹警察与企鹅人手下同流合污麻烦多了,难道要他直接说“请问送哪种礼物给我从未谋面的前搭档的亲生儿子能搞好我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