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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婚姻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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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汉弗莱总是很晚才回家。
客厅挂钟的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辛西娅从书房出来,走下楼梯,站在一楼通往二楼的过道上,那里有一扇大窗,她望了一眼,外面已经黑漆漆了,楼下萧条冷寂,只有几盏街灯发出灰暗朦胧的光。
她定了定神,扶着扶手走到楼下,打开了客厅的灯,一霎那间,灯光亮起,晃的她晕眩起来,她摇晃地走到沙发旁,倒了下去,闭目养神。
思绪于此刻开始发散,她回想起白天路上看到的荒诞的一幕,与其说是荒诞,更中肯的说,是不常见吧,她尊重每个人的性取向。
下班的时候,她看见一些男士——有露脸的,有戴宽帽子的,有把全身遮挡地严严实实的,他们人数庞大,举着牌子在马路上游行。
路人避之不及,但有一对男女看到后,那位先生居然跑到了游行队伍后面去,只留下原处傻了眼的女士愤怒地大喊:“骗子!你居然喜欢男的!那你为什么还和我聊天?!我还以为……”
可能那位先生把她当无话不谈的姐妹了吧,辛西娅感慨了一番,在英国,他们数量还真是不少啊。
想想,记得前几年“沃尔芬登报告”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引发社会轰动,那时她还在上中学,依稀听到过父亲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和他们提了一嘴,母亲瞪大眼睛直呼荒诞。
现在这种事情好像越来越多了,她也感受到时代的变化,人的思想也越来越开放了,当然,她打赌,以前也有这类群体,但是那时社会上几乎都持抵制态度,他们也不敢公开透露,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游行示威了。
听到门吱嘎一声响起,辛西娅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外面站着风尘仆仆的汉弗莱,他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晚上好”,一边把公文包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关上大门,脱下外套,把它吊在左手边的衣架上,他一边换鞋的时候,辛西娅走过去,等着他脱掉里面的西装,衬衫和裤子,汉弗莱一股脑儿全给她了,她就抓起他换下的一堆衣服往二楼的卫生间走去——去洗衣服。
当她都晾好衣服下来时,还听到了一楼卫生间的冲水声,翻了个白眼,喊了句:“你是翻进马桶里去了吗,汉皮?!洗太长时间小心脱皮了!”
里面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辛西娅了然地重新坐到沙发上——因为等汉皮出来,也还需要很长时间呢。
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被压着的文件,辛西娅扫了眼,是“关于筹备行政部……”之类的黑体加粗标题。
她拿起了一旁摆着的一本薄薄的、名字看起来就像写文学的书——因为那叫人似懂非懂,打算打发时间。
她随意地翻看一页,看到“恣肆既把你们腐蚀,又把你们养育;纯洁的姑娘,你们偏偏继承了母性弱点的遗产,偏偏继承了繁殖带来的一切可怕的麻烦!”
于是她翻到封面看了看作者——法国的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
好吧,除了莎士比亚、歌德那种文学作家外,她几乎都不认识。
“哦?你居然开始看这种小说了,”辛西娅抬起头,看到汉弗莱已经穿上了毛绒绒的睡衣,惊讶地对她说,“看起来你是有够无聊的。”
辛西娅随意地放下书本,“谁叫某人半天都没出来,如果我不知道你每天都要花这么长时间洗澡的话,我一定会以为你是出什么事了。”
汉弗莱笑着,坐到沙发另一侧,“我依稀记得,某位女士只需花五六分钟,就洗漱完成,顺便还换上了衣服,虽说是要抓住人生中的每一刻,但不知道的人会担心她是否只是去洗漱室走了一遭,然后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
辛西娅:“你真厉害!我可说不过你——对了,我刚刚不小心看到这个——”她朝桌上的那叠文件指了指,“行政部和你有什么关系?”
“嗯——”汉弗莱懒洋洋地拖长语调,在辛西娅别卖关子的眼神下,不紧不慢地放下刚刚拿起的糕点,用布揩拭着手,得意洋洋地说,“鄙人即将转入刚成立的行政部,感激大英政府慧眼识珠、知人善任,给予鄙人更多的权利,让鄙人代行更多事务,更好地造福大众。”
“刚成立?”辛西娅皱着眉,问,“那岂不是空壳子?说不定这是个大饼?”
汉弗莱笑着摇了摇头,“这可是一个前途无量的部门,首先,它得到的初始资金可算是充裕。其次,在调集的人手中我的职位在原先就有比较优势。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阿诺德对我的信任——公务员从不轻易作出承诺,一旦作出,就一定会履行。”
“好吧。”辛西娅点头,然后他们陷入沉默。汉弗莱一口把糕点塞进嘴里,露出幸福的笑容。
辛西娅百无聊赖,她扫了眼刚刚看过的、作者叫什么波德的书,想到刚刚看到的写女性的那段话,不禁又回忆起白天的见闻。
她把这件事给汉弗莱讲了一通,还没说到自己的看法,他就露出极度反感的神色。
“你的反应还挺大,”辛西娅笑着调侃道,“要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甚至还以为你在演戏呢!”
汉弗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快到让一般人都无法捕捉到,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眉毛下是他被阴影遮挡到看不见的眼神。然后他提起笑容,放松地靠在靠垫上,说:“是呐,怎么会呢。辛西娅,你以后可别开这种玩笑了,毕竟我可是你的丈夫,等行政部成立后,我们要一个小阿普比,怎么样?”
辛西娅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以前她选择性忽视的一幕幕向她袭来,她瞪大眼睛,缓缓地起身,从上往下,呆呆地看着汉弗莱柔和卷曲的头发。
辛西娅许久都没有开口,而汉弗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定定地直视着她,灯光打下来的阴影消失了,但她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像漆黑的隧道。
汉弗莱仍然抱有侥幸地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辛西娅的眼睛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她眨了眨眼,但积蓄着的泪花没有憋回去,而是再也控制不住,缓缓流下,她声音竭力正常地说:“我没有反感他们,每个人都有自由的权利,但是我无法接受……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也是他们的一员!我还曾对他抱有希望呢——我想,我爱他,他兴许也会喜欢我呢,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哈哈。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在我们订婚前,甚至结婚前?那时我可没多爱你!我最多只会叹口气,替你保密!”
汉弗莱缓缓地站了起来,此时他们面对面看着对方,但变成了辛西娅仰头。
汉弗莱:“……替我保密?那时——我们没有结婚时,我怎么会相信你?只有利益捆绑、离不了婚才行!你也要替我……替我考虑考虑。”
辛西娅什么也没说。
汉弗莱:“……而且,我们是多么有默契,你不仅找到一个丈夫,堵住别人的劝婚,而且我能保证,我会对婚姻足够忠诚。我们都摆脱不了这个社会的约束——你不结婚,有旁人说三道四,我……我不想这样,但是我从小——从出生开始就对女人的身体恶——不感兴趣!只要我还要当公务员,我就必须喜欢女人!否则我多年的努力只会付诸东流,白白让给不劳而获的人!只因为他们喜欢女的?!我将会失去地位,失去金钱,沦为笑柄——失去一切!”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学过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兴许就是面前的恶魔吧。
辛西娅痛苦万分,汉弗莱还在她面前激动万分,嘴巴张张合合,对比着以前他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光,此时却像一支支利箭,刺得她眼神发昏:
“抱歉,害的你每天苦苦做戏!工作时要演,在这还要演——我还以为我能为你排忧解难!没想到竟成了你的负担!如果我今天没有看出来,你准会瞒一辈子的,然后带着每天和同性同床共枕的痛苦离开。”
汉弗莱高声说:“我没有受不了你,否则我在结婚之后,只会快速地变成一个不解风情的呆瓜!”
“你就是个呆瓜!我更是!”辛西娅发现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已经完全不知道汉弗莱的神色了——她也不想知道了。
辛西娅飞快地转过头,头发也连带着甩了一个冷酷的弧度,向二楼的客房走去。
“让我自己想一下吧。”她说。
辛西娅把门反锁了,无力地贴着门划到了地板上。
冷冰冰的地板让她打了个哆嗦,她有些冷静下来了。
她感觉自己刚刚歇斯底里的自我剖白简直傻透了,和演话剧似的。但如此戏剧的一幕出现在她顺风顺水的生活中,确实足以让她丧失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