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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上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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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没有掌握好力道,使得祝来月并没有被砸晕。
她强忍下头顶的剧痛,用贺今羽留给她防身用的短刀向他毫不犹豫地刺去。那人很有几分胆小,见了闪着锋利白光的刀子,一下子就忘记了眼前这个女子已经被他重击过,几乎是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力的。
看着那人逃跑的背影,祝来月无力再去追逐,她昏昏沉沉地站了起来,脚下的步伐虚浮,她想去找木屋的方向,看看贺今羽怎么样了。
可是视线似乎很模糊,再加上林中夜间的光线微弱,她实在看不清方向。
她并没有走多久,就闻见一阵花香,她隐约想起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想着错了路,想回头时便终于没有了意识,昏倒在一片花海之中。
再度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里既不是城主府的房间,也不是荣州城郊的那片花海。
这间卧房很干净素雅,没有过多的装饰,却让人感觉很温暖。
屋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和三张圆凳,其中一张圆凳上坐着贺今羽,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样子是在这里守了一夜。
贺今羽是个很警觉的人,他听见祝来月起身的动静,很快也醒了。看着半倚着床的祝来月,他道:“你醒了,伤口我替你上过药了。”
祝来月这才察觉到自己头上绑了细布,她向他道谢,想要问关于昨晚的情况,贺今羽主动说了昨晚的事:
“昨夜是我判断失误,抱歉。”
他说出昨夜潜入木屋后的情景,旁人都不堪一击,顷刻之间,他就无声无息地收拾了个干净。
然后就去找胡媚儿,谁知一碰了面,还没过上两招,她忽然掏出一个大约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子,将她的手下们连整个木屋都装了进去,然后飞快地跑了。
果然名不虚传,纵然是将千里快哉风练得炉火纯青的贺今羽也还是没能赶上她的步伐。
无功而返,他回到原地时发现祝来月和人质都不见了,这让他一下子就明白出了事。他四下搜寻过后,找到了倒在花海中的祝来月,人质倒是不知所踪。
花海中还有另一个女子,也是他见过的。
花间楼的掌柜窦娘,本名窦然,偶尔会在城郊的花海采摘鲜花装点酒楼。
昨夜正巧碰上了受伤的祝来月,她闻见浓浓的血腥气,正准备将血腥气的源头背着回酒楼救治时,贺今羽就出现了。
“你是谁?”
那人转过身,只见她的双目无神,恰似今夜被乌云笼罩的明月一般,贺今羽知道她的身份后仍未放下警惕,当她表明她常来此地采摘鲜花,言语诚恳不像谎话,他暂且放下警惕。
他原想将她带回城主府,又想到此时是半夜,去那里恐怕不太方便。在窦娘的提议下,他背起祝来月,在窦娘的带领下走了条通往花间楼的近道。
贺今羽给她的伤口做完处理后,他发现窦娘背起采花时用的竹筐又要出门,他不解,窦娘解释道:“今夜的花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更加繁茂清香,正适合酿酒。而且今日是上巳节,多备些鲜花热闹。”
为了报答窦娘的收留之情,他跟着她一起去了城郊。到达之时,他忽然发现这片花海的变化,在他和祝来月第一次路过的时候还只是没过小腿,这会再来就已经齐腰深了,这样的生长速度委实可以称得上是疯长。
他根据窦娘教的方法飞快地摘下鲜花,发现窦娘的速度竟然不比自己的慢多少。
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外似的,窦娘一边采摘,一边说道:“觉得我不像眼盲是吗?其实像这样做同一件事七百年,无论是什么都会熟练得像呼吸一样,熟练了,自然也快了。”
“所以你果然如传言般从七百年前活到了现在?”
这一次窦娘并没有回答他。
听完昨夜发生的事,祝来月有些理不清思绪。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回去城主府,今日是上巳节。”
贺今羽同意了她的说法,所幸那个人质砸得还不算太狠,敷了贺今羽的药后,她已经大好了,到了晚上应当可以拆了细布,也不会耽误事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贺今羽开门之后,发现是窦娘带了些早膳来,祝来月连忙道谢。
却见窦娘放下早膳后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是少城主的朋友,我欠他的人情总是还不清的。”
祝来月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康行渡出于他自己的感情而尽他所能地对窦娘好,而对于这样的满腔真心,若不是回馈以同样真挚的感情是无法平衡的。
而今窦娘坦然地说出“还不清”三字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他人的意愿实在不是祝来月能够左右的,何况她也向来不喜欢管这等闲事。只是不能愧对于窦娘的善意,她于是向窦娘承诺愿意劝劝康行渡。
早膳过后,他们向窦娘道了别,在此之前,祝来月也问了她关于长生的事,与旁人想的不同的是,她很好奇这七百年来窦娘的所见所闻,为何从未想过要离开荣州。
诚然,祝来月是想要恒久的寿命的,可她也明白窦娘不可能告诉她。
第一个问题,窦娘表示,若是有缘,待她再来花间时还想知道这个问题,她就会斟一壶甜酒,讲讲她所记得的最深刻的事。
至于第二个问题,窦娘则是缄口不言,祝来月也识趣地没有追问,倒是将那一小坛子从家里带来的芳菲酿赠予窦娘。
她揭开封坛的盖子浅浅闻了一下露出陶醉的神情,窦娘是个爱酒之人,欣喜地说道:“这酒里桃花的芬芳馥郁远胜其他桃花制的酒,姑娘家中的桃花想必是极好的。”话音刚落,她的神色略微有些落寞,又很快再次微笑:“多谢姑娘相赠。”
回到城主府后,二人先去见了城主大人,询问关于夜里上巳节庆典上的那件事,康行渡那边是否松了口,同意配合。
城主道:“犬子虽不情愿,但想到二位承诺的可以保证此生不受赤狐所扰,自然还是同意了。”
万事俱备,只差庆典。
上巳节,别名春浴日,城主对他们说道:“今日城外诸多百姓踏青,亦有祓禊仪式,两位不妨同犬子一并出游,感受暮春时节万物生发的好风光。”
止吴山每逢上巳日也有一些习俗,不过不似荣州这般热闹,而灵霄宗从无过节的习惯,除了惊蛰日会庆祝以外,旁的节庆一概不重视。
三人一同来到城外郊处时,看着一片熙来攘往的热闹景象,唯独康行渡习以为常,另外两人皆有些意外。
康行渡作为荣州之人,自当承担起地主之谊,他引领两人来到祓禊仪式举行之地,在小溪边有一棵高大的柳树,树底下站着一位身着深衣的巫女。在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张长案,案上有着几根柳条和一碗浸了兰草的水。
在祓禊仪式举行的地点围绕了许多的百姓,他们依次有序地排着队,先在溪畔濯洗身体,再上前让巫女用沾了水的柳条轻点头部,此乃祓禊。
康行渡虽是少城主,但也和所有百姓一样排队,并不行使特权。祝来月和贺今羽排在他的后面,照猫画虎地进行了祓禊仪式。
仪式结束之后,三人又一同在郊外踏青赏景。
行至一片大片盛放的垂丝海棠林时,几人瞧见树下不少的青年女男在此地游乐,或踏歌而舞、或对弈手谈。
在花影绰绰之间,还能看见几对单独而行的人,其中不少女子手中拿着一支如火般艳丽的芍药,眼神闪烁,耳根微红,显然是一对对有情之人作伴。
康行渡见状,解释道:“这也是荣州城在上巳节的习俗之一,芍药定情。彼此有情之人皆会在此日赠予对方芍药以定情。”他忽又想到什么似的,连忙跑到最近一处的芍药花圃,摘取一朵盛开得最好的芍药,极尽妍态。
“你们自己逛会儿吧,本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处理。”
祝来月看见他手中难以遮掩的鲜艳芍药,心下了然,微一皱眉,暗暗说道:“少城主,别忘了我们的计划,你此时去花间楼,极有可能……”
她不及说完,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群侍从,其中还有康行渡的父亲——荣州城城主,城主顿时一喝:“胡闹!往日我纵容你与那掌柜厮混也罢了,眼下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说罢,城主大人扯着儿子的耳朵、领着一大群侍从走了。
那朵芍药掉在了地上,祝来月上前将它拾起,看着这幅情景不禁失笑。
“可惜了这么好的花。”她说道。
待到夜幕渐渐降临,天边将暗未暗,太阳的余晖透过火烧似的晚霞洒向街道,城中正在举办庆典,每个人的脸上都红扑扑的,看上去很喜庆。
祝来月对这种繁华的庆典只在书中见过描写,所以很有兴趣,在宣布那件事之前拉上了贺今羽在城内四处逛逛。
起初贺今羽很是不愿意,人多的地方他总是应付不来,但看见祝来月似乎逛得很是开心,竟然不忍拒绝。许是因为他身手敏捷,祝来月带他参与了不少摊位的投壶比赛,轻松夺得了头筹。
每一回赢了之后,除了特定的奖品,摊主还在他们的发髻上簪了鲜花,没一会儿,他们头上就已经满是花朵了。
祝来月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配上这满头的芬芳,实在觉得很别扭,就把自己头上的和他头上的花全都拔了收集成一簇。此时手上已然有了很多东西。
其实她倒不喜欢这些玩意儿,只是今日早晨未璃借景怀卿之手给他们捎了信,信中写道她已经到了灵霄宗,宗主很喜欢她,说她天赋异禀,收她做了关门弟子。
但是训练有些枯燥,再加上思念姐姐,所以偶有悲伤的情绪。
祝来月想将这些都带给她玩一玩,兴许能缓解些难过。贺今羽有纳物的灵器,将它们收了起来,所以也并不费事。
正在她看中一只珠钗,觉得很适合未璃时,贺今羽突然捂住她的嘴往房顶一闪,速度快到几乎没有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