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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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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一会儿,宫人终于引着太医到了。
那太医本以为西楼公主病了,提着药箱就往后宫走,却没想到宫人带着他越走越偏,以至于太医怀疑这宫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敢继续跟着走。还是宫人解释了半天,这太医才半信半疑地过来了。
见到西楼公主在此,太医才放下了心,“见过公主。”
楼月忙道:“太医快来看看,他自昨夜起就发了高烧,此刻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了。只怕有生命危险。”
太医不解为何公主让自己救治这么一个人,但他一进屋,一看到床上之人面色烧得绯红、意识不清,立刻就将疑问抛在了脑后,开始把脉。
越把脉,太医的脸色越凝重,“这人心绪郁结在胸,且体寒瘦弱,本就容易生病。应是近日心绪不宁,再加上天气转冷,着了风寒,饮食上又不够注意,以致病症加重,高烧不退。”
楼月皱眉,郁结在心?
听太医又说:“他高烧太久了,再加上身体瘦弱,不能下猛药,不知能不能熬得过来。”
楼月听得心里沉了下去,甚至开始在脑海中问系统:“吴覆是反派,有重要剧情,不会提前死吧?”
系统还是那死板的机械音:【检测到反派生命值下降,请宿主确保反派生命安全,位面剧情不偏移。】
楼月:……白问。
一番针灸后,太医开了药,回太医院去抓药熬药。稍晚些时候,医学徒熬好了药送了过来,只是喂药时费了一番周折,吴覆牙关紧咬,药根本喂不进去。
这人明明都昏迷了,怎么还这么不配合。
于是楼月命令道:“掰开嘴,强行灌。”
太监手上使了劲,终于掰开了他的嘴巴,这才终于将药灌了进去。
这一天楼月都没有离开过寒柳院,只怕她离开了宫人就照顾地不仔细。
秉烛只觉得公主对吴覆竟这样上心,她却不知道,楼月可不仅仅是在照顾吴覆,她更是在救自己的命啊。吴覆要是真没了,她的任务完不成,她也就没了。
她就盯在旁边,让宫人不住地以湿帕擦拭吴覆的身体,物理降温,看他额上的冷帕换了一块又一块。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秉烛低声劝道:“公主,天色黑了,寒柳院太偏僻,该回宫了。”
楼月闻言不语,只是望向床上平躺的吴覆。
这破旧的侧屋中点起了烛火,暖黄色的烛光投照在吴覆的脸上,楼月看到他因瘦削而突起的颧骨上,不正常的绯红似乎有所褪下。
好像……情况有些好转?
她上前去,抬手摸了摸额头,随即发现,吴覆的额头真的没有那么烫了。
她心中惊喜,而后低头,恰对上吴覆那双刚刚睁开的眼。
他的眼黑沉如墨,因刚苏醒,尚带着茫然无知,这时的神情真像一个无辜的稚子。
但很快,吴覆的目光就聚焦了起来。他看到西楼公主的手正搭在自己的额头上,那手有些冰凉,但搭在他有些热的额上时,意外地很舒服。
然后,吴覆看到西楼公主的眼眸,在他醒来的时候,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像是真切地为他的苏醒而松了一口气。
那双眼眸中蕴含的情绪,是那样简单,不带一丝恶意。
那双眼眸,清亮而黑白分明,一点都不像西楼公主。
吴覆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回过神来,痛恨于自己竟会对西楼公主这个恶毒之人产生如此的情绪。这让他升起厌恶之情,不仅是对西楼公主,更是对自己——难道一点可笑的善意,就能抹去她此前这么多年的欺辱了?难道他竟是如此轻贱的人?
不,困在这十来步见方的小院中,他终生不得自由,忍饥受冻,这些是常态。他仅剩的,只有这一点可笑而微薄的骨气与自尊。
他不能丢掉。
楼月看到吴覆那双黑沉的眼睛聚焦在自己的脸上,那双墨色的眼瞳先闪过不可置信,然后是疑惑,继而是仇恨。
他猛然抬手,啪一下打在楼月搭在自己额上的手上。
“公主!”秉烛见状连忙过来,“公主没事吧?”
楼月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然后将手收回。
说实话,吴覆重病之中,一点手劲儿都没有,一点不疼。
不过,他的态度倒是旗帜鲜明地表露了出来。
【黑化值增加1%。当前黑化值86%。】
楼月:……她已经麻木了,真的。
穿越成欺凌反派的恶毒女配,这降低黑化值的任务难道真完不成了?
她现在觉得,自己越出现在吴覆面前,他黑化值涨的越快。
于是楼月也不想和这个犟种说什么,见他终于醒了,应当没了生命危险,她便也放了心。
她没理刚醒的吴覆,而是对秉烛吩咐道:“秉烛,你一会儿点三个做事细心的太监来这边,夜里轮班守着他,看会不会再发烧。若病情反复了就以我的名号去请太医。”
“记得待会儿往这边送些粥来。”
细细吩咐了几句,秉烛都应是,楼月看了一下屋内,觉得没什么了。
既然吴覆已经醒来了,且有力气打她的手,那应该是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了,剩下的就是慢慢恢复身体。
而后,她也没有多看吴覆一眼,只怕多看一眼,这家伙的黑化值又涨一分。于是她抬脚就往外走去。
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该回宫了。
她刚出屋子,太监就端着刚熬好的药进了屋子。楼月迈步要走,却忽然听见屋里传来“啪”一声,是瓷器落地清脆的碎响,而后是太监惊讶又恼怒的喊叫声,“你摔药碗干嘛,你这家伙!”
楼月脚步一滞,转身,重新回了侧屋。
刚熬好的药碗被吴覆摔在地上,他身上盖的柔软被褥也被他一把掀起,扔在了地上。
见她重新进屋,吴覆以一种仇恨的目光直视着她,“假惺惺。”
“滚。”
假惺惺。虚伪。
难道她以为,就这么几顿饭、几碗药,就能收买他,让他从此忘记过去多年来的鞭打与欺凌,让他自己断了骨气,从此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这位恶毒的公主,定是她觉得以前那样鲜血淋漓的鞭打没有意思,太简单直白了。于是她决定更换一种更加隐秘的方式——她想用一点点微薄的善意,收获他厚重的感激,打断他的脊梁。
吴覆宁愿她真的有什么更加恶毒的计划,只是目前没有暴露出来,以这些柔软的被褥、好吃的饭菜、治病的药材作为伪装。
而不是真的只是释放善意。
他不需要。
他长久地生活在困顿之中,没有吃过好吃的饭菜、没有在重病时被人细心照顾过。他没有被这世界释放过善意。
他怕自己真的会动摇,真的失了骨气与自尊,彻底将从前那些伤痕累累的鞭笞抛在脑后。
骨气与自尊,这是他仅有的一点东西了,他不能抛却。
楼月的目光,从地上碎了一地的药碗,挪到被扔到地上的被褥,最后,落在木板床上,仅着单衣、病体支零却满面仇恨的吴覆身上。
她看着吴覆,忽然冷笑一声:“吴覆,你恨我?”
“好得很。可是你再恨我,你也只能被困在寒柳院中,踏不出一步。再恨我,我也是公主,衣食无忧。你的仇恨就只有这么单薄,除了不吃我送来的饭菜、不喝我送来的汤药之外,你还能做什么?还能怎么报复我?”
“是不是很想扑过来杀了我,好一泄心中之愤。哦不,我忘了,凭你这个瘦弱的小身板,你根本杀不了我,我进出身边都有人伺候,你觉得你能近得了我的身?”
【黑化值增加1%。当前黑化值87%。】
楼月看到,她这些奚落的话说罢,床上的吴覆喘着大气,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那目光阴沉地比窗外的黑夜还浓,他如一只野兽,好像下一瞬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撕咬她。
楼月不由得害怕,就像是人在面对发狂的野兽时会害怕一样,此刻的吴覆,就像一头野兽。
她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恐惧,继续以那种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语气嗤笑了一声:“吴覆,你真是可笑,你竟以为不吃饭、不喝药是对我的报复。干脆你什么都别吃别喝好了,这样就能像一只老鼠一样死在这阴暗的角落里。你们吴国就只剩你一个人了,我还以为你拼了命都想活下去呢。”
听到这里,吴覆那充满仇恨的目光中,竟慢慢有了迟疑。
楼月吩咐宫人再倒一碗药过来,她接过药碗,走到吴覆的床边。
“你仇恨我,那也得先熬到能报复我的那天再说。还不如将这些东西统统吃下肚子里,让自己变得健康强壮。活下去,才能熬到那天。”
楼月将药碗递到吴覆面前,晃了一下,然后放在他床边。
“我等你有能力报复我的那天。”
“言至于此。这药,喝了还是扔了,随你。”
话已至此,他随意吧。
而后楼月转身,朝外走去。
药气蒸腾的氤氲中,吴覆怔愣,看到西楼公主的背影朝外走去,融在了寒柳院经年的黑暗之中。但很快,她的宫女就点亮了提灯,照出了一团黄色的暖光,将她包裹进去。
于是,这个画面,就好像寒柳院凝如实质、不可化开的黑,被她灼出了一点光。
她的身影,伴随着提灯晃晃悠悠的光,走远了,直到吴覆听到院门被打开,又重新被锁上的声音。
寒柳院再度归于令人心慌的寂静之中。
“喝了还是扔了,随你。”
他的目光落在床边的药碗上,脑海中回荡着西楼公主这句话,指节因为用力紧攥而发白。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这碗药上飘的热气不再蒸腾,直到药碗彻底凉了下来,吴覆终于端起药碗。
这一次却没有扔出去,而是仰脖,一饮而尽。
她说得对。
他要活着。
而且不能这样病体支离地、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要变得更有力量、更加强壮,才能将过往所受的折辱,一一报复回去。
【黑化值降低1%。当前黑化值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