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穿]嘘！此间无诡》无良的过客

74、第 74 章

　　说来有趣，庄青翟和张汤与李文吏据理力争，想要法外容情。刘嬛终于松口，他们却不敢应承了。两人不敢做主，只得上禀皇帝。
　　头铁如刘嬛，会被诡物控制吗？会在乎丞相和御史大夫的意见吗？呵！刘彻深知，刘嬛的妥协，必有巨坑。
　　皇帝甚悦之。
　　还是那句话，刑法并非目的，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皇权与士族，是最亲密的盟友，最刻骨铭心的死敌。为了应对支棱起来的士族，皇帝有一个老套但好用的招式——奸臣蒙蔽。
　　皇帝会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被奸佞小人迷了心智，使忠良蒙冤受戮。皇帝又恰好会在忠臣良将身死，或者更残酷的身死族灭之后，幡然悔悟，铲除奸佞，还忠良一个公道，做回他的贤明圣君。
　　皇帝还有另一个清场大招——谋反。这是疑罪从有的九族消消乐。当皇帝认为那个臣子要谋反，对方最好真的打算谋反，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总是被奸臣蒙蔽的皇帝做不得圣明君王，治下总有人造反的皇帝，难免被史官阴阳。若是有人自己作孽，惹了诡物，就怪不得别人了。诡物在哪儿？谁见了？自然是皇帝的人见着了，已经为民除害了。
　　那么，刘嬛知道刘彻的想法吗？
　　重要吗？
　　再是严谨的法律，只要执行者出了问题，哪怕只是小小的炫耀权威，都可以成为对底层人民压榨盘剥的利刃。这一点，两千年后的人们都没能解决，刘嬛哪有那么超前的本事？
　　反正，我是天龙人我怕谁？咳咳！只要最终话语权掌握着自己手中，不要跑偏太多就足够了。

　　汉律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李文吏依旧有许多事务要忙。
　　刘嬛瞧着终日伏案的李斯，思索片刻，道：“学堂的学子跟着卫公学了几年，虽成不了大事，整理文书，计算数字，应是足够的。”
　　有赵莘糟粕在前，李斯对这些学子不抱希望。他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扯过一卷地图，皱着眉头翻阅。
　　刘嬛也在翻阅卷宗。自从镇诡司在关中各个城镇设立据点，这里的公文就成几何倍数的增长。最近更是格外的多。
　　半晌，刘嬛皱起眉头，道：“你觉不觉得……”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再开口已是另外的问题，“李公你近来对发冠颇有研究啊？”
　　要知道，长门宫收留的几位诡物，生前都是体面人。可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多了，他们似乎都不擅长打理自己，以至于刘嬛遇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个不是披头散发就是干脆不成人形。唯有嬴政整齐些，刘嬛见过他头戴通天冠的模样。至于教科书上常见的冕冠，刘嬛从没见他戴过。
　　入住长门宫之后，这几位对外在形象的在意，还比不上热衷于奇迹诡诡的刘嬛。随便抓根簪子往头上一插，或者扯根缎带把头发一束，就是他们的常态。如果哪天看见他们把筷子插在头上，刘嬛一点儿都不会奇怪。
　　所以，意识到李斯头上多了那个——应该是进贤冠的装饰，刘嬛万分惊讶，一定要说道说道。至于公文？又不会跑了，不急。
　　李斯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异样。刘嬛猜测，那一定不是尴尬。他说：“我作为镇诡司，与大汉丞相和御史大夫打交道，总要有几分体面。”
　　刘嬛挑起一边眉毛。
　　“阿嬛刚刚要说什么？”李斯的目光扫过刘嬛桌面，道，“你也发现？”
　　尽管还是想研究李斯的发冠，但是为了勤劳的打工人能够继续工作，刘嬛善解人意的放过了他。她微微颔首，道：“关中的妖物似乎越来越多？”
　　人死灵魂滞留成为诡，草木鸟兽生灵谓之妖，两者本质不同。最简单的鉴别方法，后者是实心的。关中之地原是诡物盘踞之所，妖类不成气候。刘嬛在关中转了一圈，见到小妖三两只，多是搞搞怪声吓唬人的档次。近期的公文中，关于妖类的记录多了许多。似乎一夜之间，妖类武力值提升，能伤人毁物，会伪装成人，甚至抢占最高生态位，开始吃人了。
　　问，众多异类躲过刘嬛的眼睛，却被镇诡司的菜鸟揪出来，概率有多大？
　　“如果不是我的下属心有灵犀，想出了相同的招数，编造业绩，”刘嬛眼睛微微眯起，“那就是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群有趣的邻居。”
　　关中之地，放在华夏的版图，小小的一块，也就指甲盖儿那么大，却是秦扫六合的基本盘，是大汉皇权的心腹之地。在这个出门靠走，传信靠吼，一个里就是大多数人一辈子的年代，偌大的关中之地，可比得上天涯海角了。
　　所以，串联是不可能串联的。镇诡司这个草台班子的吏员，出不起车旅费。就算大家伙儿真的心有灵犀，要编造功绩，比起大家都不熟悉的妖物，继续祸害老伙计诡物不香吗？
　　众所周知，异类好食人。众所周不知，异类对于蕴含力量的血肉的痴迷，更甚活人的血肉。妖类在诡物的食谱上，诡物却没有血肉给妖类啃食。是以，当一群强大的诡物盘踞关中，妖类就自觉的离开了这片土地。
　　诡域消失，妖类回来了。
　　李斯唇角轻勾，发出一声冷笑。似他这般的人物，最信不得“心有灵犀”。在他李某人的眼皮子底下上下勾连，公文造假——呵！知道当年公子扶苏是怎么死的吗？
　　关于眼下的情况，刘嬛还有一点不解。她面上带着真情实感的疑惑，说：“我挑了两个诡域，还不能震慑妖类吗？”
　　已知：诡域＞妖类，刘嬛＞诡域，那么，理应是刘嬛＞＞妖类才是。她刘嬛不倒，妖类怎敢在她的地盘放肆？
　　李斯似乎也很迷惑，迷惑于刘嬛难得的愚笨。他理所当然的回答：“可是你又不吃妖类。”他停顿了一瞬，充分的考虑的拟人生物的多样性，补充道，“就算你偶尔尝尝鲜，又能吃多少？”
　　刘嬛因为李斯的形容襟起了鼻子。她不敢说，真的饿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她会不会对同类下口。正常情况下，她拒绝食用智慧生物。她白了李斯一眼，然后细细琢磨起他的话。
　　“也就是说，妖类争的不是某片土地的主宰，而是生态位。”刘嬛斟酌着说。
　　她以人的思维揣摩异类，将关中之地视为自留地，无法理解妖类竟然在此活动。然而事实是，妖类虽然有着不弱于人的智慧，行事更接近他们的原始物种。
　　成为一片土地的主人，掌管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存在，那是人类特有的傲慢。狮群与分解尸体的微生物，谁才是大草原的主宰？它们都只是生物链的一环罢了。食物充足，天敌稀少，就是极好的生息繁衍之地。
　　在妖类眼中，如今的关中，就是这么一片丰饶之地。
　　不理解“生态位”是什么玩意的李斯询问的看向刘嬛。
　　这要从什么说起？达尔文还是孟德尔的神奇豌豆？
　　“山林中有老虎徘徊，关小蚂蚁什么事呢？”已经将知识还给老师的刘嬛换了一个说法。
　　“然也。”李斯微微颔首。进贤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刘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李斯的发冠上。还是很奇怪，想问。可是，某人已经隐晦的拒绝过了。
　　“阿嬛打算如何？将这些妖类驱逐斩杀，还是收入麾下？”李斯似是没发现刘嬛的目光，平静的讨论妖类的生存大事。
　　杀了这一批妖类，还有下一批，只要关中还有人，只要诡物不泛滥，总会有妖类来此讨生活。至于收入麾下，刘嬛狠狠的心动了一把。可是，让大量妖类加入镇诡司，将不可避免的令其发展壮大。感觉就好像在“人”的血肉中，豢养名为“妖”的肿瘤。这与她的初衷不符。
　　半晌，刘嬛幽幽一叹，道：“我终究是人。”
　　李斯挑起眉梢，道：“看来阿嬛是不打算留着这些妖类了。”他随手拿出一卷名册，“阿嬛打算带那些人出去练手？”
　　将那一点儿可惜抛之脑后，刘嬛轻笑一声，道：“我可以给王公贵族立规矩，自然也可以给异类立规矩。”
　　脊背窜上寒意，心中陡然升起不妙之感，李斯眉头微皱，看向刘嬛。
　　“我先让它们长长记性。之后，就拜托李公了。”刘嬛向李斯深深一揖，道。
　　喜提新工作，李斯的目光如两把利剑，刺向刘嬛。
　　刘嬛她……不愧是雷霆使者，眨眼间她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听闻那日，李斯骂了刘嬛足足半个时辰。
　　后来，赵莘小心翼翼的瞄着刘嬛，谦卑的语句中难藏跃跃欲试：“属下以为，公主当小心李文吏。他对公主似乎颇有微词。属下担心，异类终究与人不同。”
　　刘嬛沉默了一瞬，淡淡的说：“应该的。”
　　骂吧骂吧，随他怎么骂。等他骂爽了，心气儿顺利，再扔新的工作过去。这么宽宏大量的老板，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