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债》春秋无义战

4、就会护着他

　　莫离回头望见来势汹汹闯入房中的人，心知不妙。

　　方才入未央宫面见陆忌，奉天将赵麟留在了外头。若是旁的地方，有意将人留住还需寻个由头来“美名其曰”，可魔界这地方，显然要独特些，从不跟风。是以奉天并未寻什么借口，而是公事公办地直言：“尊上只见这位小公子。”

　　不委婉，不客气，不美名其曰，十分符合魔界的做事风格。

　　从宫外到宫内，奉天的行为举止让莫离觉得对方是个手腕强硬说一不二的人。

　　他担心赵麟跟着自己，与陆忌相认兴许便不会那么顺利，故顺着奉天的意让赵麟留下，奉天必定能帮自己把人看顾稳妥，现下竟叫人闯进来了？

　　暗中嫌弃奉天连个人都看不住，嘴上连忙向来人开口：“小麟，别误......”

　　赵麟却已冲上前来，一掌劈向陆忌面门：“有我你在休想动他！”

　　陆忌轻飘飘避开迎面而来的这一道掌风，挑眉看着他：“赵麟？”他恍然道，“本座还纳闷是谁与阿离一道来的，原来是你。”

　　他正愁没机会亲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手都敢伸到他魔界来，这下好了，人家自个儿送上门来。

　　早知这小子日后会对魔界开战，就该趁人小时候多揍几顿！

　　“我若是不来，莫叔叔岂不要受了你的折辱！”赵麟将莫离拉到自己身边，目光扫过那雪白颈间留下的深深牙印，登时怒从心头起，扭头狠狠剜了陆忌一眼，“你！”

　　这个禽兽！

　　陆忌自然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当着小辈的面不仅不加收敛，反而耀武扬威起来，用说教的口吻道：“赵麟，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若有所指笑道：“翅膀也硬了，看在你父君的面子上今日本座不同你计较两界大事，但本座和你莫叔叔的事，你个做小辈的别插手。”

　　赵麟脸色一沉：“莫叔叔与你再无可能，你休要再纠缠于他。”

　　“你父君都死了。”陆忌轻飘飘提醒。

　　他根本不把赵麟放在眼里，亦不理解对方的举动，一个小鬼，同他争阿离作甚？

　　倘若赵麟不是阿离养大的，他都要怀疑对方心怀不轨，偏偏就是阿离养大的，对方舍不得阿离情有可原。

　　啧，这就能难办了。

　　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真叫他想出了个两全的法子：“赵麟，你若实在想要阿离当你爹，那好办，别认你老子当爹了，认我，待我同阿离成了婚，你不就有两个爹了吗？认一送一，日后连魔界都是你的，多划算。”

　　赵麟：“......”

　　“陆忌！”莫离忍无可忍打断，“你不要太过分。”

　　陆忌目光向他：“我这还没动手呢，你就心疼了？阿离，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任你从我身边离开。”

　　赵渊在世时，他尚且不惧，如今人都死几千年了，他更不会惧对方的儿子。

　　“有我在你休想碰他一根手指头。”赵麟上前横在二人中间，硬生生阻断陆忌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陆忌上下打量他几眼，曾经只有他腿高的小鬼已经同他一般高了，身形也壮实了不少，这么一看，确实有同他较量的资本，于是道：“既如此，那本座只好先解决了你这个小子！”

　　好话已说在前头，再动手，旁人总不能说他以大欺小。

　　虽说他不在乎这些虚名，但当着莫离的面，还是要几分虚名的。

　　魔族生性好战，陆忌这个领头的自然不例外，当年他过二十岁生辰时，莫离赠了一柄亲手锻造的赤色弯刀与他，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他视若珍宝鲜少动用，赐名追命。

　　今日，合该让追命饮饮腥气。

　　凭心而论他不想对赵麟动手，因赵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更是莫离养过的孩子，他对赵麟到底是存着几分怜爱之心。

　　奈何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插手他的事，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争斗在莫离的惊呼声中一触即发，赵麟推开莫离，同样祭出长剑迎了上去，攻势猛烈招招狠手。

　　两界交战，皆是手底下的兵将在过招，轮不到当家做主的头儿亲自上场。

　　一则，头儿亲自上场比较跌身份。

　　二则，容易出意外，若头儿出了事，那这仗也不必再打了。

　　是以，妖魔两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界战况尚在僵持，自家将领尚在纠结下一仗打不打？该怎么打？两方的头儿就已经交上了手。

　　论身份，赵麟与陆忌一个妖主一个魔尊，不分上下尊卑。论实力，赵麟吃了年纪小的亏，明显逊色几分，被陆忌的一柄赤色弯刀生生逼到院中。

　　此时，弯刀追命裹挟着凌风当头落下，萦绕在刀身的魔息感受到主人的嗜杀之意，凝成一头虚幻的恶狼，咆哮着扑向敌人。

　　赵麟正要防御，余光见一人挡在了自己身前，扑入鼻尖的茉莉花香令他灵台顿时清明，双目猛睁：“莫叔叔！”

　　“陆忌，住手！”

　　看到半路杀出来的人，陆忌不由冷抽一口气，及时收回落至半空的追命。

　　然虽如此，厚重的弯刀仍震碎了莫离凝出来防御的气盾，在其掌心划出一道血线。

　　他心惊不已，扔掉追命冲上前：“阿离！你疯了不成？！”

　　“莫叔叔！”

　　赵麟亦不遑多让，二人同时抓着莫离的手，抬眸递给对方一个凌厉的眼神。

　　莫离没空注意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只觉手腕被他们扯来扯去扯得疼，忍痛抽出鲜血淋漓的手，心虚得不敢看陆忌：“你伤了我，就、就不能伤他了哈……”

　　“好，不伤，我不伤他。”此时的陆忌哪里还顾得上赵麟，自责地一把将他横抱在怀中，抬步就往屋里折返。

　　莫离觉得他小题大做，只是手掌伤了，又不是断了腿，还当着赵麟的面被他抱，顿时又羞又恼：“陆忌！你放我下来！”

　　陆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一个字没听到，自顾自高喊：“魔医！快传魔医！”

　　莫离无奈捂眼，罢了。

　　丢脸就丢脸吧，总归他脸皮厚。

　　追命浸染魔气数千年，已然超过莫离如今能承受的范畴，魔医赶到时，陆忌正在为他祛除体内的魔气。

　　魔气侵入身体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与体内的妖气争夺地盘厮杀，两股气息是打得舒畅了，可怜他痛得不能自己，蜷缩在陆忌怀中脸色惨白大汗淋漓。

　　魔气被剔离身体的那一瞬，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地对赵麟说：“还好受伤的不是你，这滋味我是不想再体会一次。”

　　赵麟满脸心疼，后怕不已：“莫叔叔，我宁愿是自己。”

　　莫离摇摇头，从陆忌怀里起身：“小麟，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会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哼！现在知道难受了？”陆忌小心搀扶着他，牙尖嘴利道，“当时的勇猛劲儿呢？为了这个小子竟是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万一我没收住刀，你这只手就废了！”

　　莫离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已经止了血包扎好，他瞧了半天，一本正经的说：“陆忌，你们魔界大夫的包扎手法有待提高。”

　　太丑了。

　　陆忌气结：“不许岔开话题！”

　　要是……要是他真的失了手，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好了，我这不是没什么大碍吗？”莫离明白他的担心，握住他的手安慰，“陆忌，你以为我为何有那个胆子敢冲上去？不就因着相信你心疼我，舍不得伤我半分？”

　　“陆忌？陆郎？”他轻声唤着对方，“陆郎……”

　　陆忌被他哄得心软，脑子几乎找不到北，冒出来的那点醋意又收了回去，反手握住他，故作凶狠警告：“下次万万不可再如此！”没好气地瞥了眼赵麟，“特别是为了这个臭小子！”

　　赵麟目光不善看回去。

　　莫离头疼道：“若非你们打起来，又怎会有后来的事？陆郎，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小麟？”

　　“你就会护着他！”陆忌委实见不得他偏心，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醋意再次涌上心尖尖，“你就会护着他们爷俩！”

　　莫离无言以对，这个，倒是事实。

　　他难得没有反驳，抽回自己的手，顺着陆忌的话说：“小麟是我和他……养过的孩子，我自然要疼小麟些。”

　　那个人的名字，莫离终是难说出口。

　　他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赵麟，温和的目光中尽是怜爱。

　　这是他养过的孩子，如今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妖界之主，说不欣慰是假的。

　　他的目光真挚而温柔，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其中还有些许难以言明的情愫。

　　仿佛在透过赵麟，看着谁。

　　赵麟是何等的精明，岂会察觉不出？他冲莫离笑了笑，眼眸缓缓垂下。

　　睫毛落下的阴影掩去眼中浮现的寒意，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袖中双拳紧握，似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手中的柔软抽离，陆忌万般不舍抬眼，冷眼旁观这“父”慈“子”孝的一幕，怎么看怎么刺眼，深深地觉得赵麟待在此处忒碍事，偏生又不能赶他走。

　　他若是赶了，某人铁定不乐意，要同他闹。

　　赌气般地哼了一声，抛却心里那点不平衡，他其实是挺感慨的：“老实说，我至今仍觉得不甚真切。”

　　莫离疑惑扭过头：“什么？”

　　陆忌不太想提起那个人，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又不得不提，组织了一下语言，不情不愿说：“你和赵渊，谁能想到你们两个最后竟会搞到一起。”

　　他深深望着莫离，且回忆且调侃：“毕竟，当年在九嶷山大家都为你争风吃醋，就他是个另类。”

　　莫离闻言怔住，思绪随着陆忌的一番话逐渐飘远，回到过去：“当年，他确实与我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