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崖枝无方

56、第 56 章

　　下午三点五十，秦如松和启阳的副董宋理走进了公司的大会议室。
　　穆云栖穿着灰褐色的衬衣，取下了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手里拿着汇报材料和投影笔，掌心微微发汗。
　　他扫视了一圈参会的人，很快就看到了秦如松。
　　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今天的秦如松穿了一件简洁的运动衫，完全没有上次见面时的凌人之气。正站在宋理旁边，跟穆安平寒暄了几句才落了座。
　　穆云栖又看向坐在圆桌左边的唐偌，发现她正看着自己，忽觉心跳加快，忍不住再次调整了呼吸。
　　等到穆安平介绍了公司的情况之后，穆云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幕布前，看着秦如松和宋理道：“下面由我来向在座各位汇报秉新目前的工作进展，从8月21日开始，我们……”
　　唐偌正襟危坐，仔细听着穆云栖的汇报。
　　他的语速比平日要慢上一些，语气有些虚浮，但呼吸均匀，渐入佳境。
　　唐偌紧绷着的心渐渐松弛了下来。
　　“目前点击量已经超过一百三十万，已经完成了……”
　　穆云栖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偌本已松弛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抬头看向穆云栖。
　　众人疑惑不解中，穆云栖将目光落在了技术组的蔡平身上，然后火速移开，皱眉道：“不好意思，这个数据可能有点儿误差，等我核实完了再向各位领导汇报……”
　　宋理开口：“是哪个数据有问题？”
　　唐偌看向手中汇报材料，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穆云栖口中有误差的数据，但扫视一圈也没有发现异样，不禁慌张起来。
　　穆云栖则在一旁坦白道：“广告的点击数据可能存在误差。”
　　“这个数据我们核实过，没有问题的。”技术组的蔡平出声反驳。
　　唐偌心都提了起来。这个时候，连蔡平也沉不住气了，不顾全大局了？
　　会议室里有一瞬间的死寂。
　　秦如松打破僵局，问：“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数据有问题？”
　　穆云栖润了润发干的嘴唇：“点击数据和跟财务核算价格不一样。”
　　唐偌的目光落在了技术组报上来的数据上，一瞬间就明白了问题所在，立刻开口解释：“是这样的，我来解释。点击数据是以一个IP地址为一次数据计算，但收费是按照点击数次计算的，如果同一个IP点击数次，点击数据不动，但费用会累积。”
　　她抬头看向穆云栖，僵硬地笑着道：“小穆不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觉得这个数据有误差。”
　　宋理没有说话，秦如松笑了笑，转头对宋理道：“能发现两组数据之间的差异，没糊弄过去，还是很仔细很负责的一个小伙子。”
　　宋理点点头，这才开口道：“是个小插曲，你继续。”
　　穆云栖低垂着头道：“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关系，闹了个笑话。我继续刚才的汇报，通过这次视频合作关注活动的有七千余人，占所有关注的3.7%。后续，会有更多的博主参与活动，这个人数还会增加不少……”
　　汇报完毕，宋理找到了几点不痛不痒的问题。唐偌作为负责人，立刻提出了解决方案。
　　散会时，秉新的参会人员长长舒了一口气，只有穆云栖坐在座位上，盯着被自己捏皱了的汇报材料，一言不发。

　　送宋理和秦如松离开后，穆安平第一个将唐偌叫到了办公室，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让穆云栖去汇报？”
　　唐偌顶着穆安平的怒意道：“汇报而已，为什么不能去？是你让我和高彦林多带带他的。”
　　“公司里面能把这个事儿做得好的一大堆，你偏要让他去汇报。公司其他年轻人怎么想？回去跟自己爸妈说，因为穆云栖是老板儿子吗？你也不怕他们在背后骂你吗？”
　　这时候他倒是知道大家背地里都清楚穆开栖的身份了。
　　唐偌一肚子的火憋不住，开口道：“我是想让你看到他优秀的一面。你不觉得他做得很好吗？”
　　穆安平冷笑几声，问：“上去发个言就优秀了？”
　　那几声冷笑如尖刺一样扎在唐偌身上：“你就没想过他其实一直很优秀，在你面前变成另外一个模样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吗？”
　　穆安平从来没有见过唐偌这般模样，劈头盖脸骂道：“唐偌，你什么语气跟我说话！”
　　被穆安平一吼，唐偌这才冷静了几分，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总之他今天做得很好，将来也一定会做得更好。”
　　穆安平拍着桌子，骂道：“你下次再这样，你就给我走人！”
　　唐偌气焰全消，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愤怒的情绪，低声道：“知道了。”
　　穆安平气得胸口起伏：“出去！”
　　唐偌咬牙走出去，手握在门把上，憋不住又道：“他是你儿子，你护着他别人说闲话又怎么了？”
　　话说完，她“哐当”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穿过走廊，唐偌看到了阳台上的穆云栖。他一手插兜，一手靠在栏杆上，指缝间飘出缕缕白烟。
　　听到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穆云栖转过头，拧着的浓眉微展，一言不发地看着唐偌，像是要把她看透一样。
　　“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唐偌依然笑容灿烂：“给你五分钟考虑，想不出来的话我就不清了。”
　　穆云栖紧闭着唇，突然低声道：“他骂你了？”
　　唐偌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没有，就只说我没有提前跟他说一声，我也没想到参会的有启阳的副董。”
　　穆云栖喉结滑动，还没张嘴，唐偌又已经开口道：“你到底要不要我请你吃饭，还有三分钟。”
　　穆云栖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道：“我先存着，等这个项目完了再请我，说不定后面还能累积呢！”
　　“嚯！”唐偌双手叉腰，笑道：“行啊，你等着啊，看到时候是你请我还是我请你。”

　　那之后的整个十月份，两人之间除了工作，再无多余的交流。
　　偶尔等红绿灯的时候，唐偌看着夜色中的十字路口，也不禁会想，也许接触久了，才明白两人之间的不可能吧。
　　她觉得这样也好，至少自己的心跳得还不算厉害。
　　至少，还能心平气和地做朋友。

　　国庆一过，龙鸥正式退休，办完手续后请自己分管的部门吃饭。
　　约好了六点半在餐厅聚餐，唐偌这组的人都到了，只剩下穆云栖迟迟没来。薛欣然和林峰打了电话他也没接，龙鸥只道：“外面下着雨，估计是不好打车吧。”
　　话音刚落，就见他一身湿透从外面走了进来。
　　“淋雨了？”龙鸥立刻对一旁的苏欣怡道：“赶紧找个帕子擦擦，怎么淋成这样。”
　　穆云栖理了理还在滴水的头发，笑道：“龙妈，对不起啊，我们打球，忘记时间了。”
　　高彦林在一旁道：“这个时候你跑去打球？”
　　穆云栖接过苏欣怡递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上周就跟朋友约好了，今天下班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雨，打起来就完全忘记了。”
　　湿透了的运动衫紧贴在穆云栖的身上，勾勒出他流畅的肌肉线条。
　　唐偌无暇去看，瞪着他道：“那么大的雨都不避一下吗？”
　　“年轻人淋个雨也没什么，就是淋了雨得赶紧把身上擦干净，不然以后老了会生病。”
　　龙鸥一边说着，一边给穆云栖碗里夹菜：“你赶紧吃点儿，回去换了衣服来，我们待会儿还要喝酒唱歌，还早着呢。”
　　“好。”穆云栖乖巧地坐着，仍由龙鸥给他擦头发。
　　饭桌上，大家纷纷回忆起往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喝得东倒西歪。
　　吃完饭之后，龙鸥安排大家去唱歌。唐偌喝了不少酒，头晕脑胀地坐在沙发上，听詹远扯着嗓子唱歌。
　　包间里无比嘈杂，她拿了烟出去抽，连着抽了两根，才缓过气来。
　　苏梅在找她，打了电话过来。她挂了电话朝包间里走，就见过道站着一个玫红色的身影，娇弱地扶着墙走。
　　田露娇这身装扮真的是让她鸡皮疙瘩起一地，她正打算换个过道，就听田露娇道：“穆云栖，我喝多了，你扶一下我。”
　　唐偌这才看到田露娇身边站着穆云栖。他已经换了件宽松的T恤，露出了精壮的双臂。站在穿着高跟鞋的田露娇身边，整整高出她一个头。
　　田露娇的身子软弱无力地摇晃了几下，朝穆云栖方向倾来。穆云栖下意识一躲，田露娇的半张脸直直撞到了装饰墙上。
　　“呜……”
　　田露娇痛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唐偌将手中烟头一丢，几步走上前，憋着笑，蹲下身扶着她道：“你没事儿吧？”
　　田露娇满眼泪水，听到唐偌的声音，仓皇站起身，像是被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画面。
　　唐偌看见她太阳穴上方一片红色擦伤，倒抽一口凉气，料想这次是真的撞狠了，立刻道：“怎么撞成这样，我扶你走。”
　　田露娇却快步躲开，一边朝前走，一边摆手道：“不用，不用。就喝多了点儿，很多了……”
　　田露娇带着虚假的笑意快速消失在过道尽头，唐偌尴尬地僵在原地，转身见一脸冷漠的穆云栖，没忍住开口道：“人家只是靠一下而已，你躲瘟疫似的，懂不懂风情啊？”
　　穆云栖绷着身子，看向唐偌的眼神像是要射出利箭。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唐偌感觉到了他的怒意，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怕他。立刻收声，将脸上的笑意藏了起来，作贼心虚般缩了缩脖子。
　　穆云栖强忍着怒意，和唐偌在狭长的过道侧身而过，沉声道：“我不喜欢别人靠。”
　　“哦。”唐偌只敢这样回答，缩头缩脑地要离开。
　　穆云栖走了两步，满身戾气无法消散，如巨大的洪水不断撞击着堤坝，恨不得裂出一条口子来。
　　他突然转身折返，大步追上去，用身体拦住唐偌的去处。
　　在唐偌始料未及时，穆云栖伸出宽大的手掌搂住她的脖子，朝自己怀里一带，她的侧脸就紧紧贴在了穆云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