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当归》轨道森林

4、停电

　　“裴聿周？”

　　静了好一刻，宋洵试探开口，因为感觉人离自己特别近，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淡淡的皂角香越发清晰，仿佛将时光猛一拉回早年前。
　　他一套漫画终于告一段落得片刻歇息，静谧的下午跟裴聿周并肩靠在沙发追综艺，欢声闹语他压根儿不感兴趣，渐渐的，会时不时哼哼两声靠到隔壁肩头睡去。

　　那时的阳光是灿烂，裴聿周身上就已经带了这道香气，仿佛也不是皂角，洗发水？或是沐浴露？
　　不知道，总之温温热热让人闻了非常安心，觉得胸口一切都被塞满，明了在这步履不歇的世上不是他一个人前行，始终有人同他一样艰难着，煎熬着，等待着向前。

　　突然有点儿不受控制。

　　心跳依旧平稳柔和，内心也并无什么波澜起伏，只是单纯的，很久没见想来个拥抱，一个感谢他陪伴自己经历前所未有的大落，焦急着，一步步以最坏的打算准备接受命运，最后侥幸将一切回归正轨的，热泪盈眶的拥抱。

　　“干什么？”

　　一道冷冰冰的声线募然自黑暗响起，宋洵一个激灵紧急刹住。
　　裴聿周擦过他身侧从石台上摸起打火机，“啪嗒”一声，亮起火光，照于两人之间。

　　宋洵：“……”

　　摇曳中他望到裴聿周面上浮着一层明晃晃的质疑，与抗拒？

　　“……”
　　抱一下要命吗，至于这么大反应。

　　“没站稳。”
　　他做罢找补，蜡烛伸过去接上火扭头便走，“等下。”
　　忽然被叫住。

　　“？”

　　望过去时那人半晌没有声音，睫羽轻颤了下打火机上的火光也莫名晃了晃，“想抱就抱一下？很久没见了。”

　　声音低矮仿佛还掺进就这样吧，今天就姑且这样吧的妥协，眉眼拉拢着，闪烁着似有若无的水色。

　　宋洵：“？？”

　　什么鬼，一会声色俱厉被占便宜似的呵斥，一会又受了委屈般求人安慰？

　　又是他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吧？

　　“没，”
　　必，要。

　　一句话没说完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他的一只手腕被精准钳制猛地往前扯去，面颊埋入臂弯，使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长这么高，一八八，他以为他的一米八已经很高了。

　　“呼。”

　　烛火被吹灭，最后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他被温暖紧紧环抱住，浑身的负隅顽抗都软下来，“好吧。”

　　-
　　周一正式入职，裴聿周坚持送他，说反正闲着，去那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可能投出简历，找份工作。

　　宋洵知道他心里急人也燥，又刚好国拟公司所处科创园有不少家游戏公司，便由他投投简历也好，省得每天眉目舒展地出去疲惫不堪地回。

　　总不能再沦落到咖啡店打工。

　　一早，两人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到科创园，国拟公司就坐落在园区东南角，四四方方一幢四层商业楼，两个透明色“国拟”高架于楼层之间。
　　远看没什么感觉，近瞧还挺震撼，非常具有现代科技感，游戏公司的风格特点显而易见。

　　裴聿周没跟着，说去其他地方投简历，宋洵毫不怀疑自顾进门。刚迈入前厅一道身影贸然挡在身前，“宋先生你好，我是程总秘书，请跟我参观公司然后去入职。”
　　宋洵吓一跳。

　　吸取前天教训他这回套了件连帽卫衣，黑灰色胸前一个深红色Logo显得人很少年，日常帆布鞋外加来不及打理随手搭配的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没毕业的男大学生。

　　他扶了下镜框应好。

　　公司体量非常庞大，早年前是家上市公司，因为高层合作失利导致破产被抵押了出去，不知怎的又在一夜之间力挽狂澜存活了下来，不久之后改了名，改成了如今的“国拟”。

　　一层属于餐厅休闲区，架空，设置许多娱乐空间，健身房台球室仿佛不是来上班，是来度假的。
　　上面三层皆是办公区域，部门分区完整清晰，只用透明玻璃隔挡，一眼过去能从头望到尾。

　　“程秘，我想请问下，你们公司还招开发人员吗？”

　　刚刚路过每个部门宋洵都刻意观察了，尤其开发部门。几乎都有空余位置，没有哪一个部门是完完全全坐满的。
　　他瞧着，开发部似乎还有三四个空桌。

　　“招啊，开发部门可是我司主力部门，常年招人。”

　　是吗。
　　宋洵二话没说立刻掏手机：【快！快别乱递简历了，我们公司招人，来我们这！】

　　-
　　终于于午休时间来临前办好入职，宋洵挂上早制好的员工证随人流下到一楼，没往食堂去，反而直奔大门口。

　　【到哪了】

　　【左边】

　　宋洵望向左边，裴聿周长身懒洋洋靠在那，抓着一沓简历还微微有些喘。

　　“从哪来的，这么急，走走，面试去。”宋洵扯他袖子。

　　方才告诉裴聿周公司招人后便追着程秘问怎么投简历，程秘说如果内部人员介绍来的话就算内推，直接领着去找开发部门经理面试就行。

　　开发部门经理他不认识也不熟悉，想着找他们总裁的秘书带路也许印象分会加两分，所以想让裴聿周在程秘吃饭之前领着去办公室。

　　“带，带路是吧，行。”

　　程秘许是被正在处理的材料惊到了，白色包臀短裙一绷，跷二郎腿的脚重重落到地上，高跟鞋发出“咣当”一声。

　　不过很快恢复平静，浓眉淡妆露出客气礼貌的笑，冲宋洵，和后面的裴聿周分别点下头，“这边来。”

　　宋洵再度扯起裴聿周卫衣袖领他走，遛狗的家长似的生怕他在后头丢了。

　　“那边，直接把简历递过去就行。”

　　程秘带着他们下一层走到最尽头，玻璃墙拉起百叶窗看不到里面，门半掩着。
　　他再冲裴聿周点头留一句“祝你好运”直接下楼，宋洵本想利用她的身份领他们进去直接引荐部门经理或许多一分机会，挽留的话没说出人已经赶集似的跑没影儿了。

　　宋洵：“……”

　　行吧，大概饿极去吃午饭了吧。

　　默默道声谢他转头打量裴聿周，从手机上抬起眼一副无所用心。
　　宋洵：“……”

　　都临了了居然还一点不紧张！

　　“你要不买身衣服再回来？”宋洵提议，因为裴聿周穿着一身休闲装不太适合面试。
　　他总爱穿这类衣服，卫衣加运动裤，不是灰黑色就是黑色，少年感足但却不适合职场，除非是老板想穿什么穿什么，员工的话都得职场一点儿。

　　“没事。”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一手捏着简历一手从容推开门，“方便进来么。”
　　一副熟人姿态。
　　宋洵：“……”

　　呵呵，但愿他成功吧。

　　晚间，裴聿周发微信说等在公司门口了，宋洵收拾好下班见面第一刻问面试怎么样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他说经理需要考虑考虑时还是有些诧异，意思是有机会？
　　他挽住裴聿周胳膊一副雀跃，“回家，今晚吃火锅！”

　　裴聿周却定那一动不动。石板路两侧种植高矮不一的灌木，即便已是深秋季也依旧常绿着，下班人流熙攘结对，路过无不打量他们。

　　碰到两个部门女同事，打了招呼问宋洵旁边人跟他什么关系，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宋洵笑着道，“朋友。”
　　除了朋友还能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男朋友，他早不碰男人了。

　　才说完，却发现两人看裴聿周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师生大会上看朋友一本正经演讲想笑又碍于场面严肃不敢笑的那种，“真的吗？”

　　宋洵：“昂，不然呢。”

　　两位女同事怪声怪气地拉长调子“嗷”出一声，再斜裴聿周一眼这才咯咯笑着离开。

　　宋洵：“？”

　　裴聿周：“……”
　　他不久前才在公司大群发布通知：前男友入职，不认识总策划，人傻反应慢希望大家配合演出，切忌调侃。

　　也早帮人出柜了，不然总该有人去贴一贴那新来的男小蛋糕。

　　-
　　一动不动的意思原来是不想回家，裴聿周说晚点还有其他面试让宋洵先回，宋洵实不知道什么公司下班时间还约人面试。
　　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压力大，回到家准备好火锅便坐那等。反正等不了多久，面试最多半小时。

　　百无聊赖刷手机，国拟建设中居然一天连更两条内容。极具喜感的亚丑钺青铜器拟成路边小丑人设，不明原意的人面陶拟成水果店老板。
　　人物贴切造型鲜明，宋洵这一天也在公司领略了现已定型的几百个人物，佩服两个字不知道怎么写。

　　这将是一款轰动全国的国风游戏，太鲜明，太具特色了，宋洵心说，下一秒，门锁传来“滴滴”几响，裴聿周那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随之传来。

　　已经将近十二点，他才回来。

　　“吃饭。”
　　宋洵在餐厅叫他，明显感觉玄关处嘈杂顿了顿，大抵没料到他还醒着，醒便醒居然还喊他吃饭。

　　人很快穿着新买的简约棉拖走到客厅，扫过桌面玲琅的生菜生肉露出一脸错愕，“还没吃？”

　　“是啊，等你。”
　　宋洵回身洗筷子洗碗，放了五个多小时都落灰了。

　　他示意人坐对面。

　　“面试怎么样？”
　　涮下一块牛肉问，就像闲聊中随口的一句。

　　电磁炉刚开，底料都没散开，他伸着长筷搅啊搅，红油都溢出锅外。

　　裴聿周抽纸去擦，“一般。”
　　淡淡回了句。

　　宋洵闻言望过去，黑色连帽卫衣将领口扯得很大，前天停电看到的那条金属链已经不在了。
　　他的轮廓仍旧硬朗明晰，眼低垂仿佛藏尽无能为力的心事。其实从见面第一瞬间宋洵就觉察他一定经历了许多，大事，小事，改变命运的事。
　　只是从没问过，想着人自己想说，觉得他重要自然会告诉他，不必主动问。

　　但……

　　“你去面试了？”
　　宋洵冲他扬扬手机屏幕，“那边并没有一家公司半夜约人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