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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不会再有的夏天 ...

  •   冉觉夏的葬礼上,林筱整整哭了三天三夜。

      那天早上醒过来时,她才看见冉觉夏的电话和信息。一点开,这个笨蛋竟无厘头地问自己为什么当年要天天逃课和扒树皮。
      算了,晚上下班给她打视频的时候再回复她吧。林筱想。

      于是她匆匆叫枕边的人起床,一如往常地洗漱,为了马桶圈没有翻起来而争吵。

      接到警察的电话的时,林筱刚准备摸鱼。她不敢相信地和警察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对方说这是当事人的隐私,不便告知。林筱挂了电话赶紧打给冉婷,姐姐一句话都没说,只有哭声,林筱便明白了一切。

      她久久没回过神,像做梦一样,她没有哭泣,没有悲伤,没有任何情绪,她只是呆呆地愣着。
      这一愣,就愣到了冉觉夏的葬礼上。

      过去二十多年里,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至亲好友,如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冰棺里,她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给自己打的,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发给自己的。

      为什么自己的手机要设置免打扰呢?为什么冉觉夏不再多打一次呢?这样林筱就可以接到了,这样是不是她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为什么自己没有给冉觉夏对世界发出的最后一个疑问作解答呢?

      林筱一次又一次哭得瘫软在地上,冉婷趴在老公的怀里哭得几近晕厥:“她是为了救猫……”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冉觉夏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理由罢了。

      第二天,她在门口看见黎昕也来了,一脸平淡,毫无悲伤的神色。林筱忍不住冲上去扇了她一巴掌,黎昕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只是置之不理,直直地往灵堂走去。

      很多年后,每每回想起葬礼那天,黎昕都像是做了一场梦,不只是葬礼,还有冉觉夏这个人。

      她进门时面色凝重,但没有掉眼泪。

      直到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变成黑白,挂在灵堂中间时,她的泪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随后,翻腾的情绪一茬接一茬地涌上心头。

      她此刻瞬间明了了冉觉夏在那些年里,面对强烈感情冲突的时候,喉咙堵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2023年的深冬,她泪如雨下地站在灵堂中间,刹那之间,才第一次懂了二十六年里,无数个夜晚在默默流泪的冉觉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相信有人竟会为了爱情而放弃生命,她甚至天真地以为是冉觉夏伙同大家玩的小把戏,只为了哄她再见一面。

      婚礼那天,接到她的同事带来的礼金,她顾不上行动不便的高跟鞋,三步一崴脚,急忙跑去过道处,但并没有发现那个身影。她又折返到窗前眺望,她也认不出川流不息的车流里,哪一辆是冉觉夏乘上的。

      冉觉夏还是这么喜欢不告而别,从她们认识开始,她总是不告而别,连死亡也是不告而别。

      她知道自己不能给冉觉夏坚定的未来和爱;她认定冉觉夏余生还有六七十年,真爱远不会就她一个;她自私地说服了自己,到了实在瞒不下去的地步再和冉觉夏摊牌;她贪婪地计划着跟妈妈满意的男人结婚,同时继续和自己心爱的女孩恋爱。

      她知道自己不爱李逐溪,唯一有的一丁点,只能说是好感和新鲜。但妈妈身体每况愈下,每年妈妈过生日对着蜡烛许愿能早日抱上孙子时,她再也不能置若罔闻。

      她甚至想,等妈妈什么时候不在了,自己再离婚,永远地和冉觉夏在一起。

      但她说不出口,这种想法太卑鄙了,太狡猾了,太恶心了。面对冉觉夏真诚热烈的爱意,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太下三滥了。

      所以冉觉夏离开那天,她没有千方百计地联系冉觉夏,她甚至都能猜到,冉觉夏绝对是去了大理。

      因为她太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冉觉夏无处可去。

      当时的她以为,人间蒸发一样的消失,这对她们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早知道那天那个稀疏平常的早晨,那最后一个道别的吻是最后一面,她一定会好好看看冉觉夏的脸,认真地数数她的脸上是不是多了一颗痣。

      冉觉夏走的时候留下的那封信,她没有拆开。她也不敢拆,不敢面对信件的内容,害怕看了过后,自己会自私地想去找冉觉夏,亦或者是强求冉觉夏委屈自己,和她保持不正当的关系。

      现在,她更不会拆,她相信,只要不拆开,冉觉夏就还好好地活在大理。
      反正,都像梦一样,不是吗?

      静雯和四一,李依依和浩子,他们四人结伴前来悼念。

      静雯怀孕了,婚礼在明年春天,和李依依的婚礼前后只差一天。她们都想让冉觉夏做婚礼的摄影师,打算等冉觉夏过年回水沄聚会的时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结果年底还没到,消息还没说出口,冉觉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再也不看到俩人穿婚纱的样子。

      曾妤也不会料想到,毕业后,寝室四人的再一次见面,居然是在冉觉夏的葬礼上。

      那个善解人意,敏感体贴的、像月亮一样的姑娘,怎么一言不发地躺在众目睽睽之下?

      最后一面是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她们寝室和林筱一起吃了一顿散伙饭,第二天大家便各奔东西。
      冉觉夏是最晚走的,她帮每一个室友收拾好东西,提到楼下送上车,给她们一个拥抱过后,挥手道别。

      如果早知道那天在车窗外,冉觉夏笑意盈盈挥着手说:“以后也要常联系哦。”是她们的最后一面,那曾妤一定会紧紧抱着她说:“一定会常联系的。”

      而二十六岁的冉觉夏,在离开这个世界后,也终于得到了自己父母的眼泪和迟来的忏悔,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她在再也不能听见的时候,都得到了。

      上山那天,有几个陌生的身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后面,六个人都很沉默,神色悲悯。为首的是一个打了眉钉的女生,她的眼睛很肿,手里拿着一个极大的袋子,袋子上有一个卡通猫咪的头像;第二个男生满脸疲惫,胡子邋遢,手里捏着一朵白色的无名小花,嘴里仿佛在哽咽地哼着什么歌,没有人听过;后面两对都是男生扶着女生,一对年纪稍长一些,一对很是年轻。

      戴着眉钉的女生站在大理石前,不知道在问谁,又像是自言自语:“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呢,活着的人余生都会永远为她感到心痛了。”

      满脸胡子的男生把手里的花放在大理石的一角:“或许活着的人感受到的痛苦,远不及死了的人尚在世界上的时候感受到的十分之一。”

      ‘嘭’的一声,大理石被合上了。

      在2023年的冬天,这些人生命中的夏天,都随着她们心里的夏天永远地沉睡在黑色木盒里。

      就此,永远地,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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