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秘密》硝予安

2、陆医生

　　再睁开眼时，一种难捱的束缚感席卷了宋希的全身，是审讯室里犯人常见的姿势，她被绑在了椅子上，双手被镣铐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宋希想要挣脱，手腕上却传来阵阵疼痛，让她彻底清醒。

　　环顾四周，这里确实像个审讯室。

　　这个医院，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抬头，看见了面前那个女人，宋希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是来审讯她的。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面前的女人实在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温和的面部线条，含笑的眉眼，甚至连上扬的嘴角都像是被程序设定好的那样，让人感到莫名熟悉，忍不住想要亲近。

　　“我是这里的心理医生，”连声音都如清泉般，有一种洗涤心灵的魔力，“我姓陆，你可以叫我陆医生。”

　　宋希很快平静下来。心里的情绪瞬间被抚平，她感觉不到一丝情绪波动了。
　　这是魔法吗？

　　“你感觉到自己生病了是吗？”陆枭枭继续笑着说，“没事的没关系的，很快就会结束了。”

　　她“飘”到宋希的面前，嘴角始终是那个弧度。她轻飘飘地伸出手，抚摸着宋希的秀发。

　　“非常抱歉，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放心，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你需要，我就在哦。”

　　妈……妈？
　　宋希的眼神逐渐迷离，这种感觉，好像妈妈，像家。
　　她感觉到女人的怀抱，香香的，软软的，让人迷醉。

　　“我在的，我一直在。”

　　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香味，迫不及待钻进鼻孔里，但很快，竟被一种血腥味代替，是生肉的口感，不只是滑腻的血，还有女人的嫩滑的肌肤。
　　女人倒吸一口凉气，肩膀上被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但也只是忍痛放开了宋希。

　　宋希此时仿佛被抽干了灵魂，整个人如老树枯井般空洞，眼睛也失了高光，只有嘴角挂着那残渣血渍。

　　陆枭枭把手搭在宋希的肩膀上，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如同平静的深不见底的湖面。

　　“阿希？”
　　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反应。

　　“这孩子……这么快就着道了么？”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你的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直到有人扯下那块黑色的幕布，刺眼的白光又立刻覆盖一切。
　　一种失明转向另一种失明。

　　宋希死死地抱紧手里的小丑玩偶，等到适应这强光，她看见那个美丽优雅的女人从走廊尽头走来，停在她的面前，温柔地注视着她。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不记得了”宋希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回荡在这个冰冷的空间里。

　　“他们说过，我病了，治好病，就放我走。”
　　“他们是谁？”
　　女人的眼神如同融化的春水，声音似三月的春风拂面，一切都是那么得让人放松。

　　他们？
　　宋希开始陷入回忆。
　　是啊，他们是谁？是医生们吗？他们说，我生了一种永远也治不好的病，那么我会在这里待一辈子的。
　　他们说得没错，因为他们是医生啊……

　　“是……是送我来这里的医生说的。”
　　宋希的声音稚嫩，但又坚定。

　　“可是，我就是这里的医生啊。”陆枭枭笑着，嘴角终于比之前上扬了些许，温柔的表情因为这微弱的改变竟显得无比诡异。
　　“他们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但没有一个人出得去，包括我。”
　　陆枭枭用那一成不变的语调继续说着。

　　听到这句话，宋希只是歪了歪头，抱紧了手里的玩偶，眼神越过陆枭枭，无神地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长廊。

　　她的声音稚嫩如孩童，空灵若仙乐。
　　“可是陆医生，我来这里，就从没想过要出去啊。”

　　话毕，凄厉的尖叫声突兀地响起。
　　“啊——”此时的尖叫声是从陆枭枭的嗓子里冒出来的，就像锯子反复拉扯着宋希的耳膜，但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扭曲的女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变化。

　　很快，又回到了这个审讯室。
　　陆枭枭终于收了那标准的笑容，眼神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陆医生，”这次，是宋希先开口，“你审完我了么？”
　　不像之前的稚嫩柔弱，此刻的她如毒蟒，释放出危险的信号，紧紧盯着面前的“敌人”。
　　“敌人”很快示弱：“阿希……留在这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一座充满秘密的疯人院，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深藏着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但是，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前提都是，活下去。

　　在一个个真相和谎言背后，活下去。

　　当宋希和陆枭枭一同出现在医院食堂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说是轰动倒有些过了，应该是无数的疑惑的探究的目光。
　　这种目光，宋希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这一次，那目光投来的原因是她身旁的陆枭枭。

　　“除了我，这里的每个人都被你审过么？”宋希拿着餐盘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怎么被你说的好像审犯人似的。”离开了那间奇怪的“审讯室”，陆枭枭身上的“活人感”也渐渐浮现，她坐在宋希对面，无奈地嗔怪着，“小希希你别多想，你看到的那都是幻觉罢了。”

　　“总不能从一开始就是幻觉吧。”

　　陆枭枭的秀眉微蹙，无奈地叹口气：“那间房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只是暴躁的病人多了，才改造成审讯室的模样，但本意是帮助你们，而不是伤害你们。”
　　“我是这里的心理医生，安抚你们，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你们的需求我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陆医生，”在周围无数病人的目光下，宋希只感觉这顿饭味同嚼蜡，坐立不安，她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陆枭枭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想，这里的人永远不会被你那些矫揉造作模板一样的话语治愈吧。”

　　陆枭枭被这话语短暂地呛到了，但她也不恼，重新挂上那副笑盈盈的表情。
　　“我这并不是那些话术模板，我的所有话语都是发自内心的。”
　　就像一个有着标准语言、精准笑容的 AI，宋希握紧了筷子，只在自己内心吐槽。

　　“陆医生！”远处一位身穿工作服的护工焦急跑来，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他急匆匆来到陆枭枭身旁，看到宋希的那一瞬间，护工明显有些愣住了，但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又理了理思绪，俯身在陆枭枭耳边说了些什么。
　　陆枭枭依然是挂着那温和的笑容倾听着，听完那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不好意思啊小希，有点事失陪一下。如果你需要帮助，欢迎随时来找我哦。”

　　目送着陆枭枭离去，宋希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但眼前的饭，她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正准备起身倒掉，一片阴影落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她的面前。
　　宋希又缩回那软糯乖顺的状态，双手死死握着餐盘。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川的眼神轻易地锁定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我有这么可怕么？”
　　“你很怕我？”

　　宋希摇了摇头，抬头直视眼前男人的眼睛，那眼神间夹杂着那空洞又悲哀的情绪，不需要语言就能读懂。
　　见宋希这幅模样，林川又感到无趣，但那乏味之下被攥紧的发白的手指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些有趣了。

　　“你欠我一个补偿，”冰冷的声音下了最后通牒，“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你假装人质被我劫持，”男人懒洋洋靠在了椅背上，垂着眼看着宋希，正如看着一致待宰的羔羊，“我真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们的反应。”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不过你得演得像一点。”林川往前凑近宋希的耳边，用气声说出那危险的声音。

　　“就像你这两天演得那样。”

　　宋希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眼珠似乎向上转动了一下：“好啊，我答应你。”
　　演技这方面，她还是能打包票的。

　　她甚至能演到观众不识，自己不察。

　　“那就明天这个时间，这里见。”
　　林川很满意她的反应，也很满意自己找到了新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