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造神》周青子

7、7(白手套)

　　那截不简单的变异植株藤木的两尺遗骸在三天之后送到了朝清明的宿舍。陈艾钦随即联系到她，要她将东西转存到一个交易所的某个保险柜内。

　　朝清明将讯息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到他对那张信用ID卡有什么指示。思前想后，在把藤木放过去的时候，顺便将这张信用ID卡放在了保险柜内。

　　末世后，由于环境的巨变，各地的网络基站出现了或大或小的问题，这些基站在末世前三年还能勉强运转，但在又一次大寒潮的到来后，陆陆续续地报废，于是中央政府联合其他各国无奈宣布——

　　告所有同胞：
　　全人类已经来到一个特殊的艰难时期，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要做好长期的抗争准备，无论结果如何，死生面前，只有不断斗争。
　　终有一天，我们会迎来鸟语花香，会再创一个锦绣河山。

　　……

　　整个世界自那以后更加像是被割裂成两个部分，安全区的外墙一点点地拔地而起，里面是文明的社会，外面是野兽的游戏；里面的人恐惧厌恶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憎恶鄙视里面的人。

　　身份ID是墙内的人最重要的东西，为了不让外面的那些有携带异形生物的感染源嫌疑的人悄悄溜进墙内，〇三年年末通过了一则政令，内容大概是“从〇四年伊始，身份ID的申请与挂失流程需要极为复杂和严苛的审查，并同时配套其他严格的规定流程”。

　　就比如信用ID卡，一个身份ID理论上只能申请绑定一张，至多不能超过两张。

　　自从得知父母下落后，朝清明就在仔细研读有关公职人员转区和外来人士确认安全及申领ID的各项规定，手续十分复杂，需要经过至少五道审批，多个部门的联合盖章。

　　朝清明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爸妈从外面进来还要走很长的流程，没有个五六月的不可能解决，自己这个转区手续最多三个月，只需要提前知道爸妈会被转送去哪个区，一家人的团聚也就指日可待了。

　　“转岗申请——跨区转岗——三，四级岗位及以上的级别原则上不允许自主申请跨区转岗。特殊办法请转保密条例之高级别人员转岗要求……”

　　“保密条例——高级别人员转岗要求——跨区转岗要求——二，申请人名下的信用ID卡数量不能超过一张，并卡内在半年内不能有超过500信用币的收支，单次收支超过100信用币需给出详细信息…”

　　休息日的上午，朝清明随手扎起一个发揪在脑后，闷热的寝室将发丝打湿，沾在她的面颊上。黏腻的汗液顺着没被束缚进发揪的零散发丝滑落，滴在了面前的厚书上，下一秒，被手重重地揩去。

　　另一边是泛着白光的电子屏幕，光线相比末世前要黯淡得多，电压并不稳定，页面也时不时的闪退。朝清明将个人档案的申请查阅表从屏幕上一堆的文件里拉出，噼里啪啦地填好后就将它发出。

　　但电路终于是无力承担住高功率的电子设备的长时间运行，在文件发出后的那一秒迅速跳闸，整间寝室陷入了黑暗。朝清明小声咒骂了一句，抬手将面上的汗液擦去，甩了甩手，温热的汗液没入了黑黢黢的空间。

　　电源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维修人员留了字条在门上，提醒朝清明不要过长时间使用大功率设备，这里是老式小区改造的宿舍区，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扯下字条，揉了揉扔进明天要丢的垃圾袋里，再次打开设备，查看审批情况。

　　这种审批走的很快，电子个人档案随着网线早已经发到了她的终端。

　　旁边的厚书翻到了最先看的地方，朝清明一条一条地进行着对比。很快，她的眼睛在一行小字处凝住——个人身份ID名下信用ID卡：2张。

　　下面是两张卡的编号，上面那条她很熟悉，是她一直用的，但下面这条……末尾的数字很是眼熟。

　　不信邪地刷新了两下，数字没变。

　　……真是见鬼了，她从来没有申请过第二张信用ID卡。朝清明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有人窃取她的信息！可即便如此，那身份核验也过不了审啊。

　　没有头绪。

　　于是朝清明换一种思路，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放在这张卡的编号上，曾经有研究表明，当人觉得某样事物眼熟的时候，说明就是真的在哪见过。

　　记忆里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林辛祎，暖黄的背景里他微笑着站在眼前，递上一张纸，对！签字！

　　林辛祎当时点了点名字那栏：“朝委员，这儿签上你的大名就好了……”

　　再上面……再上面是付款方卡号。朝清明继续努力地回忆着……是了，就是这张卡。

　　她知道这不会是个好事，可究竟是哪里不好，却也说不上来。虽然陈艾钦的确有这个权限给她办理信用ID的副卡，但连知会她一声都没有，这事情从一开始就十分不对劲。

　　挂职是莫名其妙挂上的，卡也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她是被陈艾钦当人头了吗？还是高级一点的称呼——白手套？

　　在这个主控大楼里，所有人都知道朝清明已经是陈艾钦一派的先锋人物，她曾不止一次听见有人酸她：摇头摆尾的哈巴狗、看着竿子就拼命往上爬……但刨去这些讥讽里的强烈个人情感，其它的就是客观事实。

　　原来在其他人眼里，她是这样的形象，就像是感情里的舔狗、路边的乞儿，在其他人眼里都是不重要的角色。

　　“不重要”，这在任何一段关系里都是致命的标签，更何况是这种还没有多少利益牵扯的上下级关系。一点小小的冲击，都会将其冲破——首当其冲的就是朝清明。

　　右手有些颤抖，她在一瞬间联想了很多，也很快找了一些规避办法，但都被一一推翻。

　　既然已经搅和进了这个漩涡，避开是不现实了，那就只能先从风眼中出来，从被动的境地转为主动，才能躲开最大的风险，求得自保。那么陈艾钦用她的卡做过些什么，她必须得赶紧了解清楚。

　　事不宜迟，朝清明重新回到电子屏幕上，再拉出一张申请表，这次是查询那张副卡的流水情况。

　　可惜之前思考的时间太久，而设备一直开着，于是电路又一次因为不堪重负，使房间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朝清明不合时宜地想着，明天又要有小字条贴在门上了。